第93章 失去（1/1）
雨还在下，敲打着窗玻璃，节奏单调。
屋内的空气却因一句话而凝固。
“七岁那年林家化工厂爆炸。”
林清雪的声音平静，没有温度，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
她的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留下几道惨白的月牙印。
“父亲说火灾是意外。”
唐小柔拿着【火柴】的手剧烈地抖了一下。
【嗤啦】一声。
火柴头擦过磷纸，燃起一小簇昏黄的火焰。
光芒跳跃，映在她苍白失措的脸上。
那光也照亮了她裸露的手腕内侧。
一排细密的，排列整齐的针孔，如同某种诡异的星座图谱，烙印在皮肤上。
萧寒站在阴影里，身体微侧，避开了灯光直射。
他的视线落在唐小柔的手腕上，停顿了零点几秒。
针孔。
很旧的痕迹。
不像普通注射。
更像是某种……反复进行的实验留下的疤痕。
苏浅月站在唐小柔身后不远处，她原本想提醒小柔小心点火。
林清雪的话让她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林家化工厂爆炸案。
档案库里有记载。
定性为安全事故，责任人处理，巨额赔偿，结案。
现在林清雪说，可能不是意外。
这位冰山总裁，此刻脸上没有任何属于“冰山”的表情。
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空洞，以及深藏在瞳孔里的，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火焰舔舐着【火柴】梗，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唐小柔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手。
燃烧的【火柴】掉落在地毯边缘，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熄灭了。
只留下一缕青烟，和空气中淡淡的硫磺味。
唐小柔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死死盯着地毯上那个焦黑的小点。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幅度越来越大，像是寒冬里没穿够衣服。
“你……”
唐小柔试图开口，声音却像被砂纸磨过，干涩嘶哑。
“你说什么？”
林清雪没有看她，目光投向窗外无尽的雨幕。
“我说，那场火，可能不是意外。”
她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
“为什么现在说？”
开口的是萧寒。
他的声音打破了屋内的死寂。
林清雪转过头，看向他。
“因为有人不想让我查下去。”
“谁？”
苏浅月接口问道，职业本能让她立刻捕捉到了关键信息。
林清雪没有回答，视线重新落回唐小柔身上。
唐小柔的手闪电般缩回，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自己手腕内侧，仿佛那里烙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丑陋印记。这个下意识的动作，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突兀，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的脸色瞬间褪去了最后一丝血色，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声音，比窗外的雨还要冰冷。
“小柔。”
林清雪的声音不高，甚至称得上轻柔，但那份疏离感却像针一样扎人。
“七年前那场火，你就在化工厂附近，对不对？”
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劈得唐小柔浑身剧颤。她猛地抬起头，那双总是水汪汪的眼睛里此刻充满了极致的惊恐，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怪物。
“我……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带着哭腔，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后缩，想要逃离林清雪的视线，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话题。
“你记得。”林清雪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每一个细节，你都记得。你只是把它锁起来了，不敢碰。”
萧寒站在阴影里，眉头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
林清雪这方法……够狠。像是在用冰冷的刀片，一层层刮开唐小柔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
他对唐小柔有种莫名的保护欲，不喜欢看她被这样逼迫。
但他没动，也没出声。有些埋藏的脓疮，不剜出来，只会烂在里面，毁掉整个人。旁人帮不了，只能靠自己挺过去。林清雪或许残忍，但可能，这是唯一的办法。
苏浅月站在唐小柔身后，看着女孩瑟瑟发抖的单薄背影，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些怯懦的小姑娘，身上竟然缠绕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针孔……火灾……林清雪口中那句“可能不是意外”……
作为警察的直觉让她感到，这绝不是简单的巧合。这三者之间，必然存在某种不为人知的黑暗联系。
“真的……我真的不记得了……”唐小柔的声音细若蚊蚋，带着绝望的哀求。“求求你……别问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眼泪终于决堤，无声地划过她苍白的脸颊，滴落在衣襟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林清雪看着她，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任何动容，仿佛眼前的泪水和哀求都无法在她心湖里激起一丝涟漪。
“当年化工厂旁边，有一家向阳福利院。”她像是没听到唐小柔的哀求，继续说着，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房间里每个人的神经上。“火灾发生时，福利院也在紧急疏散的名单里。”
她顿了顿，目光精准地落在唐小柔脸上。
“你，就是从那家福利院出来的，没错吧？”
唐小柔的哭声戛然而止，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瞬间冰封。她只是睁大那双被泪水浸透的眼睛，死死地看着林清雪，脸上是全然的、无法理解的恐惧。
仿佛林清雪说出的不是一个简单的事实，而是揭开了一个足以吞噬她的诅咒。
萧寒心中猛地一跳。
福利院。七年前。火灾。针孔。
这些零碎的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串联。陈锋留下的那些加密资料里，隐晦地提到过血煞门早年进行的一些毫无人道的“研究”，其中就涉及利用偏远、管理混乱的机构作为掩护，进行非法人体实验。
废弃工厂，管理松散的福利院……都是绝佳的地点。
唐小柔手腕上那些排列诡异的旧针孔……难道和血煞门的实验有关？
如果林家的那场大火不是意外，而是人为纵火……目的是什么？杀人灭口？销毁实验证据？
他看向唐小柔，女孩眼中的恐惧几乎要满溢出来。
再看向林清雪，这位冰山总裁此刻的冷静，反而透着一股玉石俱焚的决绝。
有意思。萧寒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林大小姐这审讯技巧，够直接，就是少了点电棍和辣椒水，不过气场倒是够了。看来今晚这雨，是停不了了。
或者……灭口？
萧寒看向林清雪。
这位女总裁，恐怕知道的比她表现出来的要多得多。
她选择在这个时候，当着他和苏浅月，尤其是唐小柔的面，捅破这件事。
目的绝不单纯。
是为了寻求帮助？
还是想借此试探什么？
或者，两者皆有。
“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寒再次开口，语气沉了几分。
林清雪终于将视线从唐小柔身上移开，迎向萧寒。
“我想知道真相。”
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七年前那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还有，某些人，在我父亲身上，在我家的工厂里，到底做了什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唐小柔依旧捂着的手腕。
“以及，她身上的这些痕迹，是怎么来的。”
苏浅月的心沉了下去。
事情比她预想的还要复杂。
这已经超出了普通刑事案件的范畴。
可能涉及到一个庞大的，隐藏在黑暗中的组织。
甚至可能牵扯到……官方内部？
否则，以林家的能力，七年时间，不可能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除非有人在刻意掩盖。
屋子里只剩下雨声，还有唐小柔压抑不住的，细微的抽泣声。
林清雪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尊精致却没有温度的雕塑。
萧寒走到唐小柔身边，蹲下身。
他没有去看她手腕上的针孔，也没有追问。
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递给她。
动作很轻。
唐小柔抬起泪眼朦胧的脸，看着他。
萧寒没有说话，只是用口型说了两个字。
别怕。
唐小柔接过纸巾，胡乱擦了擦脸。
她的身体还在抖，但幅度小了一些。
萧寒站起身，看向林清雪。
“真相，我会查。”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但不是用这种方式。”
他指的是林清雪刚才对唐小柔的逼问。
林清雪脸上没什么表情。
“我需要答案。”
“答案需要时间，还有正确的方法。”
萧寒回道。
“我没有时间了。”
林清雪说。
“所以你就选最最直接，也最伤人的方式？”
萧寒反问。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紧绷。
苏浅月看着他们，又看看旁边依旧惊魂未定的唐小柔。
她觉得头有些痛。
这些谜团，一个接一个。
萧寒身上的秘密。
陈锋的假死。
龙血药剂。
血煞门。
现在又加上林家的旧案，还有唐小柔身上不明的针孔。
每一件都像是一团乱麻，死死缠绕在一起，透不过气。
苏浅月感觉自己像被无形的网兜住，越挣扎缠得越紧。她这个警察，不知不觉间已经陷得太深，连脚下的路都开始模糊不清。
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干，想说点什么打破这凝固的空气。“萧寒……”
话没出口，就被萧寒一个眼神止住。
他依然看着林清雪，那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回避的穿透力。
“告诉我你知道的一切。”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石子投入深潭，在压抑的雨声中荡开清晰的涟漪。
“关于火灾，关于你父亲，关于工厂，关于血煞门。”
“你知道多少，说多少。”
林清雪沉默了几秒，下颌线条绷得很紧，像是在用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冰冷。她目光扫过萧寒，又飞快地掠过一旁瑟缩的唐小柔，最后定格在萧寒脸上。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萧先生，我们之间的信任，好像还没建立到这个地步。”
萧寒扯了扯嘴角，弧度带着点嘲弄，又有点理所当然。
“信不信随你。”他没所谓地动了动肩膀，“但眼下，你看看她，”他朝唐小柔的方向偏了偏头，“再看看这位苏警官，”目光转向苏浅月，“最后想想你自己。江城这潭浑水，七年都没见底，现在你想捞点东西上来，觉得除了我这个‘被你退婚的江城保安’，还有谁肯伸手，或者说，还有谁敢伸手？”
“谁有这个胆子，又有这个本事？”
这几句话不重，却像锤子一样敲在林清雪心上。
她当然知道。以林家的能力，七年查不出真相，背后意味着什么。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势力，光是想一想就让人脊背发凉。而眼前这个男人，吊儿郎当的外表下，藏着的是能硬撼洪门、搅动风云的实力和胆魄。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声音越来越密集。
唐小柔攥紧了手里被泪水浸湿的纸巾，指节泛白，身体还在无法控制地轻颤。
林清雪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她看着萧寒，那双冰冷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松动，像冰面裂开细微的缝隙。
“好。”她吐出一个字，声音依旧没什么温度。“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一部分。但作为交换，”她的目光陡然锐利起来，“你也要告诉我，你和血煞门，到底是什么关系？还有……”
她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问道：“LY-0729，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