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越过几个年轮的迟信(1/1)
走廊上,阳光倾洒在地面,光影斑驳。上课铃早就响了,陆屿这下没有着急回教室,而是进了卫生间。
陆屿双手撑在冰凉的陶瓷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镜中的少年面色苍白,额前的碎发被水浸湿,眼尾泛着红。
南城。这个地名像一把钥匙,打开了陆屿记忆深处上锁的抽屉。
陆屿又捧起一捧水,猛地拍在自己脸上。冰冷的水流顺着脸颊滑下,与温热的泪水混在一起。前几天的事情如潮水般涌来,脑海闪过一帧一帧画面。
飞机落地,他形单影只,走出机场南城潮湿的水汽就朝他扑来。他就这么愣在人来人往的地方。
打车前往墓地的路上,树木和一切都在飞快倒退,他看着这座熟悉而陌生的城市,眼神毫无落点,只记得模糊的一切。
他买了一束她最爱的粉色洋牡丹,拾阶而上,他轻轻的将花放在干净的墓碑前,长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多久,一个守墓人拿着扫帚轻问,“小伙子,这是……”
陆屿终于有了反应,“这是我母亲。”他开口才觉得干涩。
“啊,常来的那小姑娘呢,年年春天这个时候她和家人一起来。”老人也不介意陆屿没接话,继续嘀嘀咕咕,“欸,我这记忆,她还拜托我将这扫干净些呢,以后可能春天时,不常来了,估计是离开了吧。”
陆屿听着这些话,顺着风传入耳里,好像失真了一样。
最后,他回到那座充满回忆宅子,钥匙插入拧开门的那一刻,尘埃扬起,模糊视线。厚重的灰尘蒙住屋内一切,就像那些在记忆里早已封存的温馨时刻。
他踏出屋子时,回头望了望,视线落在屋门边的铁皮信箱,鬼使神差地,他折返回去打开了。
锈迹斑斑,他用力一拉,一叠信件“啪”地一声掉下。陆屿蹲下身,拾起那些信封,除开广告和账单,最后拿在手里竟有数十份。有的已经泛黄了,有的像近期才投下的。没有邮戳,没有邮票,是有人亲自投递的。
这些信件,终于越过几个春秋冬夏,邮寄到真正该收的人手中。旧友来信,漏掉几个心跳,才觉这已是迟信。
他一封封拆掉,泛黄的纸张与褪色的墨痕映入他的眼眸。看着字迹从稚嫩到娟秀,仿佛隔空与那时的她见了一面。
他拿着写着最新日期的一封良久,最后还是拆了。
小陆哥哥:
见信如晤。
南城的冬天过的好慢啊,什么时候春天才到呢。这些信你还会看到吗?潮湿又刺骨的空气里,我又提笔给你写信,这好像已经是第十二封了。
也许这是我亲手递进去的最后一封呢,嗨,开玩笑的,我会经常回来看看的。那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算了,问了那么多次。
我听说前街矮墙的爬山虎要被铲掉了,好可惜啊,不知道下一次回来的时候还能看见吗。也许墙壁已经重新粉刷成白色的了吧。
唔……,我也要离开了。是你先失约的,不许怪我也失约了。
陆屿,你那里的春天也姗姗来迟吗?
纸短,就此停笔,愿你在那里一切安好。
顺颂时祺。
——念你的鸢
2020年1月17日
陆屿看完之后,小心的将每封信笺叠好,装进包里一起带走。
他特地绕去前街看了矮墙,爬山虎依旧在,蓬勃而翠绿。“阿鸢,春天来了,信我也看到了。爬山虎还在,墙没被刷白。还有对不起。”陆屿在心底一一回应。
陆屿整理好情绪,拎着书包回了教室。“报告。”少年声音带了丝沙哑。
讲台上的物理老师,停下侃侃而谈,没有过多为难,点点头示意他进来。陆屿走向座位的脚步很轻,路过林鸢的座位时,目光不受控的落在她身上。
“好了,我们继续上课。这道题,根据法拉第电磁感应定律……”物理老师转过身继续讲,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发出声响。
陆屿摊开物理卷子,鲜少的发愣起来,他不断回忆,想找出一些画面,却是模糊残缺的片段。他蹙眉,记忆里那个白白胖胖的糯米团子,如今怎么瘦了那么多。也是了,要不他怎么会认不出来了呢。
思绪忽然的跳跃,没有理由的想起了那些信,真是一个报喜不报忧的。不过她应该很开心有了变化,可惜了可爱限定的团子了。陆屿想着,眉头就渐渐松开了,脸上泛起点点笑意。
目光扫过桌角,空空荡荡的,他瞬间意识到前几天连续出现的糖果源自哪里。因为口味阴差阳错收下的糖果,没想到一直是来自同一个人,从前是,现在是。陆屿发自内心的笑了起来。
“陆屿,这道题你怎么看?”物理老师突然拔高声音。
根据楞次定律...“陆屿的声音清朗镇定,丝毫听不出慌乱。
“好了,别仗着自己是年级第一就松懈,认真听讲。下次有啥开心的事儿,可别忘了跟老师和同学们分享分享,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嘛。”物理老师嘴角噙着笑意,调侃道。
此言一出,班里顿时响起一阵哄笑声。林鸢也跟着笑了,陆屿的目光不经意间扫向她,眉眼弯弯。
“还有你们,还好意思笑。昨晚做贼去了?一个俩个在我的课上睡的很香嘛。”
“这不是老师你的课太好了,周公想和我们一起听呗。”班里胆子大的男生应和道。班里更是笑成一团。
“叮铃铃……”
“就你们贫嘴。行了,下课。”物理老师拿着水杯,夹着卷子就走了。
林鸢拿着水杯出去接水,回来后发现课桌上静静躺着一张折叠整齐的纸条。
林鸢放下水杯,疑惑拿起纸条,用指尖轻轻掀开纸条——
“谢谢你的糖。“
四个字写得力透纸背,最后一笔甚至划破了纸张。林鸢的睫毛颤了颤,“这是发现了?”心下疑惑。
她将纸条小心地夹进课本扉页,接着偷偷瞥向旁边的座位,陆屿正低头翻看物理笔记,晨光为他侧脸镀上一层金边,那颗泪痣在光线下格外明显。
“看够了吗?“他突然转头。
林鸢猝不及防撞进他深邃的眼眸,耳尖瞬间烧了起来,尴尬蔓延。“我、我只是...“她慌乱地语无伦次。
“想借一下橡皮。”
陆屿的目光在她通红的耳垂停留片刻,从笔袋里取出一块崭新的橡皮递到她面前:“送你。“
林鸢慌忙接过,急忙低头假装整理笔记,却听见身旁传来极轻的一声叹息。
“林鸢。“陆屿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放学后能留下来吗?“
林鸢身体僵住,没有回答,没有反应。
“哎,阿鸢,表格到我们填了。你和本小姐一起坐呗。”徐沐槿拿着纸张按在她的桌子上,林鸢松了口气,朝她点了点头。
“那行,我们选左边靠窗倒数第三排吧,我想换这边,正好你也不用搬的很远。”徐沐槿指了指纸张的某个空格,询问她的意见。
林鸢没什么意见,徐沐槿就拿起她的笔,唰唰两下把名字写上。
林鸢突然开口问道:“阿瑾,陆屿怎么没填。”
“哦,你说这个,他的位置基本固定,他懒得换,我们也不会去填那里。不过,说回来,你还是他的第一任同桌。”
林鸢语塞,“也不算吧。“
徐沐槿笑笑,“也是,一周不见人。嗨呀,那我才是阿鸢的来江城的第一任同桌呗。”
林鸢无奈笑笑,这有什么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