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烟火人间（1/1）

秦家那边的死寂还在继续。像暴风雨来临前，连风都屏住了呼吸。秦诺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没有未接，没有消息，只有微信里连玉那个简洁的logo头像，安静地躺在置顶的位置。

这种等待，比直接的冲突更磨人。

她甚至开始怀念爷爷的咆哮，至少那是一种明确的态度。现在这样，像钝刀子割肉，让她悬在半空，不上不下。

周三下午，连玉发来微信：【晚上有空？带你去个地方。】

秦诺几乎是秒回：【有。】

【下班后我去接你。】

秦诺看着屏幕，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好像暂时找到了一个落脚点。去哪里？她没问。只要是和他在一起，去哪里都好。

下班时分，连玉的车准时停在公司楼下。秦诺拉开车门坐进去，带进一股写字楼里空调的冷气。

“去哪儿？”她系好安全带，侧头看他。

连玉发动车子，嘴角噙着点笑：“一个……能让你暂时忘掉烦恼的地方。”

车子没有驶向市中心那些高级餐厅或者安静的酒吧，反而一路向西，开进了老城区。路灯昏黄，街道变窄，两旁的建筑也透着年代感。最后，车停在了一个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的路口。

秦诺隔着车窗望出去，愣住了。

那是一条很长的夜市街。密密麻麻的小摊挤在一起，头顶是扯得乱七八糟的彩灯，空气里弥漫着各种食物混合的香气——烤串的孜然味，臭豆腐的特殊气味，还有甜腻的糖炒栗子香。喧闹声、叫卖声、锅碗瓢盆的碰撞声，汇成一股热气腾腾的、属于市井的交响乐。

这和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世界，完全是两个极端。秦家的“书香门第”讲究的是清雅、规矩、距离感。而这里，一切都是鲜活的、粗粝的、扑面而来的。

“下车吧。”连玉已经解开了安全带。

秦诺有些犹豫。她今天穿的是上班的米色风衣和高跟鞋，和这里的环境格格不入。

连玉似乎看出了她的迟疑，笑了笑：“没关系，这里没人认识秦家大小姐。”

他的调侃带着善意，让秦诺紧绷的神经松了些。她推开车门，喧嚣和热气立刻将她包围。高跟鞋踩在油腻腻的地面上，让她有点不自在。

连玉很自然地走在她身边，用身体隔开拥挤的人流。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装，融入这环境毫无违和感。

“想吃什么？”他指着旁边一个卖烤鱿鱼的摊子，热气腾腾，香味诱人。

秦诺看着那被烤得滋滋作响、刷满酱料的鱿鱼，咽了下口水。她从来没吃过这种东西，家里的餐桌上永远是精致但缺乏温度的菜肴。

“我……不知道。”

连玉直接对老板说：“来两串，多放辣。”

他付了钱，把其中一串递给秦诺。秦诺迟疑地接过来，看着上面红红的辣椒面，有点不敢下口。

“尝尝。”连玉已经咬了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嘴角沾了点酱汁也不在意。

秦诺学着他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辛辣、咸香、带着嚼劲的口感瞬间在味蕾上炸开。很刺激，但意外的好吃。她忍不住又咬了一大口。

看着她吃得脸颊微红、眼睛发亮的样子，连玉低低地笑了。

他们一路走，一路吃。糖葫芦、烤面筋、章鱼小丸子……都是秦诺从未接触过的“垃圾食品”，却让她吃得无比满足。她甚至脱掉了高跟鞋，拎在手里，光着脚踩在地上，虽然有点凉，但感觉更自由了。

她看着周围的人。有穿着校服、嘻嘻哈哈打闹的学生；有依偎在一起、分享一碗酸辣粉的小情侣；有推着婴儿车、满脸疲惫却眼神温柔的年轻父母；还有那些守着小摊，忙碌吆喝、为生计奔波的摊主……

每个人脸上都有着鲜活的表情，或喜悦，或疲惫，或满足，或焦虑。这些真实的情绪，和秦家老宅里那种刻意的、压抑的、冰冷的氛围，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原来，大多数人的生活是这样的。充满了烟火气，有烦恼，也有简单的快乐。不像她，被困在那个金丝笼里，连呼吸都带着枷锁。

“在想什么？”连玉的声音把她从思绪中拉回来。他手里拿着两杯刚买的柠檬水，递给她一杯。

秦诺接过杯子，冰凉的触感让她回过神。她摇摇头，看着远处闪烁的霓虹灯，轻声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里挺好的。”

“好在哪里？”

“很热闹，很……真实。”她找不到更合适的词。

连玉看着她，目光深邃：“真实的生活，本来就是这样。有甜有苦，有笑有泪，但都是自己的选择。”

秦诺的心猛地一颤。自己的选择……

她转头看向连玉。夜市嘈杂的背景音里，他的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清晰，眼神温和，却又仿佛能看透她心底所有的不安和挣扎。

这些天，他就像一个沉默的守护者，在她快要溺毙的时候，适时地伸出手，给她一点氧气，却从不试图将她完全拽上岸，只是陪着她，让她自己学会游泳。

“连玉，”她忽然开口，声音在喧闹中显得有些轻，“谢谢你。”

“又说谢谢？”他挑眉。

“不是为这个，”她指了指手里的柠檬水和还没吃完的半串烤面筋，“是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谢谢你让我看到，除了秦家那个压抑的世界，外面还有这样一片鲜活的天地。谢谢你让我知道，就算失去那些所谓的身份和光环，生活依然可以继续，甚至可能……更精彩。

连玉没说话，只是看着她，眼底的笑意加深了些。他伸出手，很自然地帮她擦掉了嘴角不小心沾上的一点酱汁。

指尖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秦诺的脸颊瞬间升温，心跳漏了一拍。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避开了他的目光。

夜风吹过，带着食物的香气和人群的喧嚣。秦诺低头看着自己光着的脚丫，忽然觉得，那些来自家族的压力和威胁，好像在这一刻，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也许，她真的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而眼前这个男人，是她逃离牢笼的路上，唯一的光。虽然这束光还很模糊，看不清方向，但她愿意跟着它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