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7章 慈悲渡魂，我相如一（1/1）
对于齐致远整的这些花活。
无相当然是无从得知。
现在的他，只觉得自己有些怪怪的。
事实上。
他眼中所见，灵觉所感。
已经不再是跟齐致远的对战。
莫名的记忆，不断的在无相意识之中闪回。
好在他不是个蠢蛋。
还是能够勉强分辨出来。
这些记忆来自何人……
“济世救人，必承他人因果。
你且记住，值此末法时代。
万事以传承为重，切不可不自量力沾染是非！”——
深山孤楼，漫山遍野的坟茔前。
白须老者指着墓碑，对自己面前的幼童作出这番教导。
…
“诅咒也好，职责也罢。
我庸医楼传人，何时惧怕过这命定的灾劫？”——
头角峥嵘的少年，第一次对敬爱的师父展现出叛逆。
眼里尽是不屈的光。
以及对济世救人，成就千古功业的向往。
只是他却没有注意到。
师父眼底里那一抹不易察觉的自豪。
和怜惜到骨子深处的不舍。
…
“师尊，徒儿此次下山，兴许便再也无法回来。
但您放心，庸医楼传承必将发扬光大！
这酒，便当作践行吧。”
新坟又添一座。
昔日老者，已是冢中枯骨。
少年的面上除了哀伤。
更多的，却是对未来的期盼。
“江居士，可是准备妥帖了？”
一个同样年轻。
同样意气风发的俊朗和尚。
从少年视线的一角冒了出来。
少年点了点头。
一言不发。
两者并肩走到了一起。
视线放远。
越过了神秘的群山，像是直指另一个世界……
就在这时。
记忆碎片带来的场景，却又发生了转变。
这次。
是一座荒凉的古刹……
…
“无铮，你偷偷打鸟吃肉的事发了！”
“你完咯~掌院师叔脸色臭臭的往这边来了，你小子的屁股又要造孽咯~”
“下次带咱们一起呗，要不是你小子吃独食，哪会这么快被发现啊？”
叽叽喳喳的小和尚们。
吵得让人头昏脑胀。
他们几乎就是在向无铮“自首”，坦白他们便是那告密的小人。
然而奇怪的是。
这段记忆中。
感受不到半点惨遭“背叛”的不快。
不久后，满脸怒意的大和尚夺门而入。
随着他的到来，很快，清脆的屁股遭殃声，响彻山间。
…
“修行术法武艺，并非是叫尔等好勇斗狠。
盖因这天下妖魔横行。
我大观禅寺者，虽为出家之人。
却也有维护一方正道安宁之责。
无铮，你上前来……”
一个威武的老和尚，向着这边招了招手。
不久后，他一把拉过走到近处的无铮。
满脸慈爱的摸了摸无铮光秃秃的脑袋瓜。
“你这小子虽然满身反骨，自幼便皮得不得了。
偏生老天爷叫你小子生得根骨天赋奇佳，啧……
无铮，我问你。
你可愿意成为我的亲传弟子，接下这护院禅师之责？”
已经成长为俊俏少年的小和尚，满脸兴奋的点了点头。
“徒儿愿意，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
“大祸将临！无铮，快去古槐镇请流云观同道出山！”
还是那位慈祥而又威武的老和尚。
这一次，他失去了往日的淡然与威严。
眉眼中全是浓郁的绝望之色。
“弟子明白了，我这就动身！
只是，师父……”
“还磨蹭什么？快去啊！”
老和尚一改往日面貌，骤然的暴怒，让无铮心跳都漏了几拍。
“我这就去！”
无铮不敢多话，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座养育了他一十八年的深山禅寺。
但他毕竟机敏过人。
在急迫中行了一夜后。
终于品出来。
师父好像并不是真的让他去寻找外援。
反而更像是……
催促他独自逃生！
无铮心跳都几乎停摆。
想也没想，便加快脚步向着来路折返。
但等他赶回大观禅寺。
留给他的，却已经是满地的残垣断壁。
和……
那些被悬挂在树上，没有了半点生气的……
昔日同门……
…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事先说好。
我可从来没听说过，我们庸医楼有什么复活死者的奇术。
最多，我也只能看在同道的份上，与你携手报仇。”
到了这里，两种记忆碎片的交集。
让整体观感变得有些奇怪。
就像是。
主观视野，开始在这两人之间不断切换。
上一句话，还是江静思的视角。
等到回答之时。
却又来到了无铮这边。
但总之……
“不，有的，师父不会骗我。
出家人不打诳语嘛~
我相信，这大概是因为你学到的传承不全的缘故。
再者，小僧也并非是要逆天而行。
死人复活这种事，就算真成了，我也会遭天谴的吧？
小僧只是想聚拢他们的残魂……”
“你这么说，我倒感觉的确有几分希望了。
不过你说我传承不全……怎么可能？师父从来没跟我提起过这回事。”
“你先别急，等我们赶到古槐镇。
见到当今的那位流云观观主就有答案了。”
“也是，反正一时半会儿我也不知该去何处。
那便听你的。
呵呵，也不知驰名修行界的流云观，究竟是何等风采。”
“盛名之下无虚士。
想来，应当不会叫你我二人失望。”
……
一僧，一医。
就此携手向着山下繁华走去。
在无相的视线中。
他们每走一步。
身上便被缠绕上一道莫名的氤氲气息。
超脱于红尘之外的飘渺与洒脱。
逐渐变得沉重。
就像是仙人入红尘。
却被红尘所累一般。
但这两人，好像并未发现自己身上的变化。
等到他们开始看得到市井的繁华。
那虚无缥缈的“仙气”，也已经被磨了个精光。
然而奇怪的是。
这种场景，却并不让人讨厌。
尽管看上去像是，令人惋惜的“堕入红尘”。
但反过来说。
这种气息，却又让他们变得真实起来。
如果说之前的那些碎片化的画面中。
他们身上还夹杂着几分，虚假的“剧本表演”既视感。
那么当他们脚下终于踏足到人来人往的街道后。
一切种种，便顷刻间变为了真实。
这种落差感，就像是观看电影的人。
突然把手伸进了荧幕。
然后将里面的角色给抓了出来一样。
对于无相来说。
便正是如此。
“江静思，无铮……
不都是本体的分身吗？
他们哪来的曾经啊？
都是假的！只有我无相才是真的！
本体又在搞什么鬼？
这是幻境吗？”
一连串的问题。
顷刻间便填满了无相的思绪。
他隐隐约约像是抓住了什么。
但定下心神。
却又依旧什么也没抓住……
记忆碎片的闪回还在继续。
令人头疼的视角切换，也在持续。
直到……
江静思兵解牺牲。
就像齐致远为他们安排的“剧情”那样。
赶往古槐镇的途中。
无铮被邪祟附体，不得已下临时闭关尝试自救。
江静思为了解救这位结识不久的同道好友。
便也改变了优先寻找流云观的计划。
转而开始尝试，从根本上解决无铮身上的麻烦。
或许是预感到了，他们庸医楼传人命定的灾劫即将降临。
他终究是在牺牲之前，将庸医楼的传承散播了出去。
尽管略显仓促，完全不符合他原本心中那个宏伟的计划。
但最起码，他完成了自己对师父的承诺。
也算得上是，死而无憾……
另一边，无铮立刻便感应到了江静思的死。
他顾不上自己身上的隐患。
以及此前的种种想法。
无论是为江静思报仇。
还是解决突然冒出来的强大邪祟。
作为大观禅寺的最后遗留。
他义不容辞的踏上了，降妖除魔的道路……
后面的事，不用再看，也都已经知道了。
两位隐世宗门的传承者。
一前一后。
牺牲在了对抗邪恶的事业之中。
两段本该可歌可泣的故事。
也随着他们的牺牲，划上了并不完满的句点。
……
“我是江静思？我是无铮？
不，我是无相？
但无相又是谁？
我的过往并不存在于真实之中。
但他们的曾经，却清晰可见。
我到底是谁？
回答我，回答我……”
无相失魂落魄的呓语。
反映出了，他极其糟糕的状态。
许久之前我们就已经知道。
对他来说，最为珍重的“宝物”。
便是名为自我的认知。
但现在。
在齐致远残忍的手段下。
这种脆弱的自我。
被血淋淋的撕碎。
就在掌教伽蓝真身的机械手掌之中。
无相虚无的灵魂。
仿佛下一秒便会烟消云散。
“我是谁？说啊！”
“你谁也不是！”
三颗脑袋，异口同声。
就连那六条手臂，也一同向无相发起了冰冷的质询。
“你并不存在，你是虚假的幻象。
一切有为，只是梦幻泡影。
睡去吧，睡去吧。
你我皆是被真实所抛弃的残渣。
入梦吧，入梦吧。
沉醉在我为你编织好的梦境和童话……”
无相的意识，随着这阵念叨。
逐渐沉沦。
他仿佛当真陷入了梦境之中。
在这里，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有疼爱自己的父母，自幼相熟的玩伴。
作为邪神，绝无可能拥有的一切。
都在这场大梦之中触手可及。
直到……
“你忘了你的责任了吗？”
江静思师尊的脸庞，陡然浮现在无相面前。
像是在责备，他随手抛去了最为珍视的师门传承。
“你忘了我们的死吗？”
“再带我们掏一次鸟窝吧……”
无铮死去的同门们，血淋淋的闯入他的视野。
刻骨的悲恸从骨血里散发出来。
无相猛的睁开双眼。
那种独属于邪神的残暴。
从他的眼神中迸发出来！
无所谓虚假，无所谓真实。
唯独那种灵魂深处涌现出的软弱与痛苦。
在不停的提醒着无相——
“沉沦，还是毁灭？”
“沉沦！还是毁灭！”
他怒吼出声。
抬掌打碎了掌教伽蓝真身的半边身子。
“我特么就是我！
无需你来为我决定！”
霎那间。
所有意识如同流光般归来。
一左一右。
两道虚幻的灵魂虚影，将无相簇拥在正中。
齐致远站在不远处。
欣慰的点了点头。
下一刻。
两道灵魂开始融合。
一道更为明亮的光。
在他们融合之处迸发出来。
直到……
“慈悲渡魂，我相如一。
我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