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深潭漩涡(1/1)

石阶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像不堪重负的叹息。苏晚的呼吸有些乱了,

她望着身旁的林天,刚才那句几乎脱口而出的追问还悬在舌尖,却被他侧过脸时的眼神钉得死死的。

那不是拒绝,也不是犹豫,是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明。就像深潭里的石头,任你怎么搅动,它自沉在那里,

连一丝涟漪都懒得给你。苏晚忽然就懂了,有些话不必问,有些路只能跟着走,哪怕你根本不知道他要带你去哪里。

风不知何时变得粘稠起来,带着股铁锈般的腥气。黑暗里的影子不再是模糊的一团,它们开始扭曲、蠕动,

像被惊动的蛇群。有细碎的“沙沙”声从四面八方涌来,仔细听,竟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在窃窃私语,那些含混的音节顺着风钻进耳朵,直往骨头缝里钻。

苏晚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短刀,指节泛白。她能感觉到那些声音在撕扯什么,像是要把她藏在最深处的恐惧,

那些连自己都不敢触碰的伤疤,一点点从皮肉里剜出来。她瞥向林天,看见他下颌线绷得很紧,握着长剑的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显然也听见了。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反手将一张符箓按在她的手腕上。符纸触肤的瞬间,一股温热的暖流顺着血脉散开,那些如附骨之疽的低语似乎被挡在了外面,耳边清净了些许。

那个声音苏晚的声音有些发颤,“它在逼我们选。

林天没有回头目光落在前方无尽延伸的阶梯上黑暗像墨汁一样浓稠吞噬了阶梯的尽头他缓缓摇头不是对苏晚,更像是对自己。

选?从踏入这座山的那一刻起,从十年前那个雪夜开始,他就没什么可选的了。就像他手里的剑,出鞘了,就只能往前劈,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是万丈深渊。

指尖的符箓烫得更厉害了,像是有团火在皮肤下游走。林天能感觉到那股力量在苏醒,那是用无数个日夜的苦修,

用鲜血和誓言喂养出来的东西。他侧过身,正好挡在苏晚身前,长剑微微抬起,剑尖划破空气,带起一声清越的鸣响。

那些狂躁的影子似乎被这声剑鸣刺激到了,涌动得更加厉害,

黑暗里甚至伸出了几道扭曲的触须,带着阴冷的寒气,试探着朝他们袭来。

别怕林天的声音很沉,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有我在。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忽然就不怕了。她知道他这句话的分量。撕开过往又如何?坠入绝境又如何至少此刻,他握着剑,她握着刀,他们还站在一起。

风声更烈,影子的嘶吼几乎要掀翻天地。林天深吸一口气,将所有杂念摒除脑后。他知道,真正的东西,现在才要出来。

他握紧长剑,符箓的光芒透过指缝渗出来,在黑暗里映出一小片微光。

来吧他低声说,像是在对那些影子宣战,又像是在对自己的宿命说。

阶梯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惊动了,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路还得继续走下去。

咆哮声在阶梯深处滚荡,像巨石碾过空谷,震得脚下的石阶都在发麻。

林天将苏晚往身后又拉了半步,长剑斜指地面,符箓的热度已蔓延到掌心,烫得他指尖微微发颤,却也让他的眼神愈发锐利。

那些影子像是被那声咆哮赋予了实体,不再是模糊的蠕动,而是化作一道道瘦长的黑影,贴着石阶两侧的岩壁滑行,

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它们的轮廓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出人形,却没有五官,只有黑洞洞的脖颈,不断溢出细碎的呜咽。

那个声音又响起来,不再是风里的低语,而是像贴着耳边说的,带着冰冷的吐息选吧,林天。十年前没选的,现在还给你机会。

苏晚的呼吸猛地一滞。十年前?她看向林天的侧脸,他的下颌线绷得像拉满的弓,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看不出情绪。但她能感觉到他握着剑柄的手更紧了,指节泛白,连带着手臂的肌肉都在绷紧。

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直想问,却总被他避开。此刻这声音像一把钥匙,

猝不及防地捅开了那扇紧锁的门,门后涌出来的不是答案,是更浓的雾,雾里还藏着血腥味。

别听它的林天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更沉,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他抬剑向前,剑尖的寒光劈开眼前的黑暗没有回头路。

话音刚落,左侧的阶梯忽然亮起一点昏黄的光,光里隐约能看见熟悉的屋檐,甚至能听见老槐树的叶子在风里沙沙响,

那是他们住过的小院。苏晚的脚步顿了顿,心头猛地一酸。她几乎要伸出手去触碰那片光,仿佛只要踏进去,就能回到那些晒着太阳、磨着剑穗的午后,没有这些影子,没有这无尽的阶梯。

回去吧那声音带着蛊惑,像母亲的手在轻轻拉她你本就不该来这里。

林天忽然转身,伸手攥住她的手腕。他的手心滚烫,烫得她一个激灵,瞬间从那片光的诱惑里挣脱出来。她抬头,

撞进他的眼睛里。那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没有丝毫动摇,

只有一片清明清明里还藏着,一丝她从未见过的恐慌不是怕那些影子是怕她真的转身。

苏晚他叫她的名字,一字一顿看着我苏晚眨了眨眼,把那些涌到眼眶的湿意憋回去。她反手握住他的手,

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茧,还有那枚依旧发烫的符箓我没看那边她轻声说,声音有点哑,“我跟你走。

林天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攥得更紧了。他没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重新面对前方的黑暗。

左侧的光渐渐淡了,那些熟悉的屋檐和树影像潮水般退去,只留下冰冷的石壁。而右侧的阶梯依旧沉在浓墨般的黑暗里,

刚才那声咆哮似乎就来自那里,此刻却静得诡异,只有风声还在呜呜地哭。

撕吧那声音又响起来,带着冷笑,“撕开了才好看。看看你藏了十年的东西,是不是早就烂在骨头里了。

随着它的话音,那些贴在岩壁上的影子忽然躁动起来,猛地朝他们扑过来!它们没有实体,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擦过皮肤时像被冰碴子刮过。林天挥剑横扫,剑光如练,劈开迎面扑来的几道黑影,黑影被斩开的地方冒出一缕青烟,发出凄厉的尖叫。

但影子太多了,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很快就缠住了他的剑。苏晚抽出短刀,刀柄上的纹路硌得手心发疼,

她学着他的样子挥刀去砍,却只劈到一片虚无,反被一道影子擦过手臂,顿时一阵冰寒刺骨的疼像有无数根针在往骨头里钻。

小心林天大喝一声,猛地回身,用自己的后背挡在她身前。一道黑影正好扑到他背上,他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脸色也白了几分。

苏晚的心揪紧了。她看见他后颈的衣领被黑影撕开,露出一片陈旧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爬在皮肤上——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伤。

疼吗她急忙去扶他声音发颤林天没回头,只是咬着牙,将掌心的符箓狠狠按在剑身上。符箓瞬间燃起幽蓝的火焰,火焰顺着剑身蔓延,

他挥剑再劈时,那些黑影像是怕极了这火焰,纷纷后退,被火焰沾到的地方发出滋滋的声响,很快就消散了。

不疼他喘着气说,声音有点虚,“这点伤算什么。

苏晚却知道他在骗人。他握剑的手都在抖,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湿了。她忽然想起刚才那声音说的“撕开所有过往,

原来这就是代价。这些影子不是来杀他们的,是来凌迟他们的,用过去的伤疤,用不敢触碰的记忆。

它在逼你想起苏晚低声说逼你疼林天的肩膀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他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的汗,

掌心的火焰渐渐弱下去,只剩下符箓的余温疼才记得住他说记得为什么要往前走。

他重新站直身体,虽然后背还在隐隐作痛,但握剑的手却稳了些。

他看了一眼右侧的阶梯,黑暗依旧浓稠,但隐约能听见沉重的脚步声,一步,又一步,正从深处慢慢上来。

它要出来了林天低声说把苏晚往身后推得更靠后了些等会儿不管看到什么别松手。

苏晚攥紧了他的衣角,指尖都在用力。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像擂鼓,却奇异地平静下来。

她不知道阶梯尽头藏着什么也不知道林天藏了十年的过往究竟是什么但她知道,只要跟着他,握着他的手就不算孤军奋战。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震得石阶嗡嗡作响。黑暗里渐渐浮出一个巨大的轮廓,

比刚才所有的影子加起来都要庞大,像一座移动的山。

林天深吸一口气,将长剑举过头顶。符箓的光芒在他掌心彻底亮起,照亮了他紧抿的嘴唇和坚定的眼神。

来吧他再次开口,这一次,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