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7章 武府(四)(1/1)
武士彟吃东西的时候很快,想吃什么直接下手,气势迅猛,狼吞虎咽,很快就吃了个半饱。
这都是他经商的时候养成的习惯,没有外人的时候,他几乎不用别人伺候。
武元庆看着父亲的吃相,有心说两句,可又不敢出口,他属于后来人口中的富二代,从小锦衣玉食,都说三代出个贵族,也说不定是三代养出一群废物。
不过不管怎么说,礼仪这块是不缺的,自然看不得父亲在饭桌上的粗鲁举动。
都侍郎了,能不能收敛点,传到外面去肯定都说咱们武氏是暴富之家,那名声多不好听?
武元庆无奈的偏过头,好像是来个眼不见为净,嘴里却道:“阿爷的书信上说,阿弟早就回来了?
他去晋阳这一趟可还顺利?我在洛阳听说,他买了不少王氏的田土庄园,本事着实不小啊。”
这是他惯用的伎俩了,在父亲面前有拿不准或者注定要受责备的事都先把弟弟顶在前面,就算是挨揍也能少挨几下。
当然了,刚才父亲让他跟弟弟学学的话,也让他听着很不顺耳。
武士彟抬头看了看大儿子,心说自家的长子算是彻底的废了,没什么本事不说,偏偏心眼还小。
容不下继母和妹妹,连对亲兄弟都不见一点宽容,这要是自己百年之后,让这个长子管了家,还不得把弟弟妹妹都赶出家门?
只是长子让他失望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心里这般想着,脸上却不动声色,“二郎还算有分寸,在晋阳没给家里招惹什么是非。
之前派你们出去的时候,我也跟你们说好了的,咱们武氏不再是商户了,把那些涉于商事的产业都停掉。
晋阳那边的商队二郎都给散了,买了田土,当做咱们武氏的祖业。
二郎把事情都办下来了,其他都是细枝末节,回来之后我训了他两句,和以前一样,躲出去就不见了人。
不过等到月末,肯定得过来数钱……”
说到这,武士彟自己都给气笑了,他这小儿子一样是烂泥扶不上墙,四处惹是生非却是把好手。
唯一能让他省点心的就是,次子没那么多的小心思,天天只顾着吃喝玩乐,就求个快活度日。
以如今武氏的家资,就次子这样子,吃用个几辈子倒也不愁。
武元庆的思路明显和父亲不在一个频道,听了父亲的话,武元庆惊愕的道:“祖业?那可都是阿爷……”
武士彟又吃了几筷子,头也不抬的道:“晋阳是咱们武氏的祖地,就算咱们这一支以后回去的少,根子也在那边。
得给那边的族人留足了产业,你瞧瞧现在长安里面的高门大户,有几个是长安土生土长的人家?
兰陵萧氏,扶风窦氏,陇西李氏,不都各有来历?咱们也一样,忘本的事不能做。
你是咱们这一支的嫡长,在这种事上千万不能小气……你要是敢在你那些堂兄弟面前胡言乱语一句,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武元庆心头滴血,晋阳那边的商队规模可不小,加上近些年和突厥开通互市,从晋阳到大利城来往越加便利。
商队每来往一趟,赚的都是几倍十几倍的货利,就这么没了不说,晋阳那边的产业还都成了祖业,这都是什么事啊?
转念又一想,二郎在里面拿了多少?过后得好好问问,若不老实,日后分家产的时候,可别怪他武大不讲兄弟之情。
武元庆拿酒壶给父亲斟酒,勉强笑道:“那不能,阿爷是知道我的,儿子从来不会乱说话。”
武士彟顺手拿起酒杯饮了一杯,终于觉着身上舒坦了些,这些天忙的他脚不沾地,能这么好好的吃上一顿饭,让他倍感满足。
于是一边吃喝,一边开始问起武元庆在洛阳都做了些什么,书信往来上到底只是个大概,他想听儿子自己说说。
武元庆一下来了精神,把自己在洛阳的得意事都逐一道来,着重说的还是他怎么左右腾挪,占下诸多府宅田园的功劳。
武氏在洛阳的产业其实不小,不然也不会是派了武元庆这个长子去清算。
当年武士彟兄弟几个是做木材生意起的家,主要是借大业年间杨广大兴土木的东风,这才赚取了万贯家资。
尤其是杨广造了很多龙舟,载着他和臣下们三下江都。
造船所需的木料即便是在后来也算是个天文数字,武氏从中获利尤巨。
后来天下大乱,洛阳那边生意肯定是做不下去了,武士彟又投靠了李渊,为李渊出力不小。
李渊进了长安之后,给武氏兄弟加官进爵之外,还把蜀中的一些生意交给了武氏经营,茶叶,蜀锦等等,都是暴利行业,于是武氏愈富。
那会天下兵戈四起,乱成了一锅粥,对行商来说是灾难性的世道,武氏紧跟在李渊身后,一边投资李渊,另外一边则是涉及各行各业来回血。
到了最后关头,武氏其实已经能自己制造兵甲,供应军需了。
只可惜李渊父子到底没顶住,让李破占了天下,武士彟兄弟只能迅速转换门庭,许多产业当时就做不下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所以说大唐立国的时候,武氏的产业分作了两大块,一个在晋阳那边,一个则在蜀中,乱糟糟的世道,玩了个心跳。
至于洛阳这边,是大唐平定天下之后的事情了。
武氏积极响应朝廷的号召,去洛阳收回了一些以前的产业之外,还组建了商队,来往于晋阳,江陵,江都等地,往百废待兴的洛阳输运各种物资。
这种行为,赚钱都在其次,给的就是一个态度,武士彟兄弟几个也不出预料的,官职开始节节高升。
这就是武氏看对了风向所得的回报。
…………
武士彟听着儿子兴致勃勃的说着他在洛阳的经历,脸色不知不觉的阴沉了下来。
一直到武元庆说的差不多了,武士彟才道:“买了那么多的产业,你是不是觉着占了老大的便宜?”
武元庆也不是傻子,看着老子脸色不对,话音也不对,搁在以前他早就怂了,可他觉着自己在洛阳应该比弟弟做的要强的多,父亲怎么还不满意?
于是鼓起勇气道:“阿爷,之前你去信让我回来,我就和管事们盘了盘账目,只这一年多,洛阳那边的产业翻了五六翻不止。
别的不说,就说咱们之前在城外买的那些薄田,都在偏僻之处,一年也收不上什么来,如今儿子都给换成了近城的肥田,有几处邻着的就是楚国夫人的庄园,那都是一等一的好地界。
我和那边的管事吃过酒,他们都说将来周围的田土都得抢着要,就算朝廷收的田税再高些也没什么。
若非洛阳守军的地不好淘弄,我还想再多弄一些呢。”
听了这些,武士彟已经跟这个蠢儿子生不起大气了,灌了两口酒,有气无力的道:“还楚国夫人……既然说起田土来,那就说说田庄吧。
你想没想过你二伯前些年去洛阳,为什么只买些偏僻处的薄田?他眼光不如你?还是说他做了那么多年买卖,是个傻子?
给你派去那么多老人,他们就没跟你说说其中缘故?”
“啊,这个……”
武元庆有点懵,刚到洛阳的时候,他身边都是长安跟来的人,以及洛阳接应的一些人,做起事来自然是以这些人为主。
后来他自己招揽了一些亲信,便不怎么用那些“自家人”了,主要是他自己得办些事,不能被家里人知道。
开始的时候他还跟武氏的管事们商量一下,后来干脆就不找他们了,全是心腹们去办,办的也更合他心意。
看儿子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武士彟就知道,洛阳那边的管事们在信里没有添油加醋,儿子在那边做的事,很多都没跟他们商量,到底都做了些什么,他们也不是很清楚,也管不了这位大郎君。
“就你这么没头没脑的,还想做些好买卖?洛阳左近的肥田,是咱们武氏能惦记的吗?那都是有主之物,只是朝廷律令当前,他们没法子收回去而已。
楚国夫人是什么人?你不清楚吗?人家的庄园田土那几乎等同于陛下钦许,还和人家做邻居,你配吗?
我问问你,你买地之前查没查,那些田地以前都是谁家的?”
武元庆张口结舌,无言以对,他买地的时候,心腹告诉他那都是官府发卖的官田,过两年可能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因为洛阳人口渐多,一些洛阳人家陆续回迁,其中有不少权贵人家,定然要相互争地,现在属于是过了这村没这店的一锤子买卖。
武元庆手里握着大笔的钱财,感觉从没有这么富裕过,财大气粗的他当时什么都没想就兴冲冲的冲了上去。
只是他没想到,到了父亲这里还有这么多的说道。
看着儿子的样子,武士彟再次气结,“你在那边买一亩地,在长安这边也许就要得罪一家人,你这买卖做的真是让人心惊肉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