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0章 激将(1/1)
李破不欲在兵部的事情上跟李靖多说什么,兵部的动向大多逃不过他的耳目。
张亮的军情寺一直在把关于兵部的消息报上来,还有京中的各个卫府,以及吏部,户部与兵部打的交道也比较多。
从他们与兵部的公文往来上面,也能从侧面察知兵部的一些动静。
从元贞六年长安书院一案,舞弊案接连发作开始,朝中各种利益集团的脉络便已渐渐清晰了起来。
最主要的无非就是平定隋末战乱之后,各处降人抱团取暖所形成的大大小小的政治群体,有些能忍,有些不行,分辨清楚之后,李破采取的是逐一击破的战略。
初入长安时,以高慎一案稍微打击了一下关西政治集团,受到牵连的主要是渤海高氏和独孤氏为首的利益集团。
这两家都是关西门阀的代表,渤海高氏曾经是北齐皇族,后来在关西扎下根基,和关西门阀联络有亲,深耕户部,爪牙颇多。
独孤氏则不必多说,是关西门阀的首领之一。
在打击关西门阀的同时,李破又以萧皇后为纽带,拉拢住了兰陵萧氏,而弘农杨氏就不用说了,他已经通过种种暗示,彻底把弘农杨氏变成了自己人。
这两家一旦归心,依旧对前隋有所留恋的世族中人顿时没了其他心思,像扶风窦氏,万年韦氏,京兆杜氏这些关西名门就都在其中。
李破借着举兵进入关西的威势,连拉带打,初步搞定了关西政治军事集团。
后来长安书院的风波,其实和舞弊案一样,都是科举之政引发的连锁反应,几乎是鼎革之举必然会触发的政治动荡。
李破只不过是借此清洗一批文坛的阻力以及以长孙顺德,杜淹等人为首的洛阳政治集团,也就是前隋遗留的一些东都的政治势力。
没有了这些人,朝堂上下的风气为之一清,加上之后用裴世清,李纲,王珪,房玄龄,颜师古等人,进行了诸如削爵,清理冗官等等一系列政治措施。
同时还有清查人口,重定户籍,修订史册,制定唐典,修改历法,鼓励工艺创新,颁布两田法,建立书院,以府兵制而立折冲府,逐步收地方权力于中央等等诸策并行。
随着军事上的节节胜利,同时基本上清除了隋末战乱带来的诸多后患。
不过很多都是长期性的国策,比如限制和打击门阀世族的势力,就是一件需要耐心和长期努力的国策。
旧有的利益集团被打散了,又会产生新生的利益集团,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也许十几二十年之后,李破需要面对的就是开国功臣们所形成的政治军事集团了呢。
很多策略都是如此,老的问题一去,新的问题又生,几乎没有可能在根本上解决问题,良医也难治顽疾嘛。
立国九载,李破觉着自己干的还不错,可谓是兢兢业业,从无懈怠。
对外消灭宿敌高句丽,与突厥和睦相处,顺便铲除了倭国,吐蕃这些烦人的苍蝇,对内稳固统治,安定民心。
总的来说,大唐的第一个十年,他应该算是交出了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至于现在面临的一些纷纷扰扰,在他看来都是小问题了,还是那句话,旧的一去新的又来。
皇帝这个位置一旦坐上来,那就不愁没事做。
既然不想当个整日里声色犬马的昏君,那就得一步步走下去,不过披荆斩棘的阶段已经过去,以后的日子应该能轻松一些了才对。
…………
又给发牢骚的老丈人满了一杯酒,李破笑道:“老师还是实在了些,你是尚书左仆射,哪用为这些小事惹的自己心烦?
下面的人那么多,你若瞅着兵部不顺眼,吩咐一声下去,卡一下他们的脖子,喘不过气来的时候,不论是尉迟信还是唐俭,不得到你跟前好好说说?”
李靖又饮一杯,这年月关西贵族们喝多了就喜欢乱说话,李靖也不能免,应该是暂时忘了眼前是陪皇帝饮酒。
当年李渊要杀他,就是听说李靖醉后跟人说,他在太原留守任上勾结突厥,弃代州三郡于不顾,逼得自己挂印辞官之类的胡话。
这也许是李渊找的借口,也或许是李靖真的说过,谁知道呢,关西贵族们在私下里放浪形骸的事情多了,还真不一定是李渊在冤枉李靖。
就像现在,李靖把酒杯往桌上一顿,瞪着眼睛怒道:“老夫一生磊落,从不行苟且之事,那等鬼蜮伎俩……”
李破默默看着他,终于让老丈人想起了自己是谁,吱呜了半天才道:“臣酒醉失言,陛下恕罪。”
李破又给李靖斟了一杯,“老师哪里醉了?今日就咱们翁婿,师生两个,没有君臣之分,有什么话尽管说。
自我拜师以来,也一二十年了,还没怎么听过老师教诲呢,今日正好畅所欲言,不然有些话憋在心里,别把老师给憋坏了。”
这夹枪带棒的,李靖背后冷汗冒了出来,酒一下醒了不少,直想抽自己个嘴巴,李靖啊李靖,你真是不长记性啊。
李破知道老丈人什么德性,大事上偶尔糊涂,小事上……
好吧,李靖在尚书左仆射任上名声还挺好,御史台,督查寺也没谁参驳于他,说明没得罪太多的人,还行。
就是这酒品真不怎么样,喝多了嘴上没有把门的。
他说这几句也不是想挤兑李靖,更没有发火,就是想让老丈人长点记性,以后在外人面前能够谨慎一些。
…………
“陛下对臣推心置腹,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破嘴角抽抽摆手道:“老师和我是一家人,就不用这么煞有介事了吧?兵部的事先不说,河北驻军裁撤之事省中已经开始商量了吧?”
皇帝主动换了话题,李靖心里一松,心说毕竟是我女婿,我怕个什么?
自我安慰了一下,微微摇头道:“有人在提,可辽东战事还未结束,大军在外,有人就提议裁撤河北驻军之事,臣私以为太过急切,还需慎重以待。
即便要裁撤大军,也需做好准备,善抚军心才好。
此事……臣听了些传言,是由唐茂约推动,户部那边也有人支持,河北驻军人多势众,这几年粮草靡费过甚,恢复辽东之后,确实也该有所措置。
但河北各部军功卓着,很多都是精兵良将,按照兵部的意思,估计要把河北大军拆个七零八落才安心,那样一来,岂非自毁干城?”
一旦说到军事举措,李靖侃侃而谈,顺便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与之相比,之前说的那些也只能说是没经脑子的牢骚话了。
李破道:“是不能和当年裁撤河南降军一样来办,不然军中那些骄兵悍将也不答应,若轻率行事,怕是要生乱啊。”
李靖见皇帝赞同自己的建议,心里有些高兴,拿起酒杯想再饮一杯,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了下来。
“陛下能这么想,臣也就放心了,此事若是不能妥善处置,臣怕有人会说兔死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之类的胡话。”
李破连连点头,作为难状道:“是啊,温卿之前提起此事的时候,朕就为难的很,都是有功之人,朕总不能寒了他们的心不是?而且也要顾忌朝廷的名声……
看来还得派几个在军中有名望的人过去看着才行啊。”
他之前和温彦博可不是这么说的,但李靖哪里晓得?
李靖道:“尉迟偕和薛万彻,步群等人都在……”
李破摇头道:“他们久驻河北,打断骨头连着筋,哪狠的下心来?远近亲疏之间,也很难做到公正二字。”
李靖就算喝的有点多,此时也琢磨过味来了,他这躲来躲去的……好嘛,麻烦找上门来了,还惺惺作态,真是不拿老丈人当人。
想了半天,咬牙道:“臣不去河北,那里也多是臣的旧部,臣的心又不是铁做的,定是不能做到公正处事,让人心服的。”
他知道论起耍弄心眼来,肯定绕不过女婿,索性直来直去,兵法有云,谋有不胜,角力而已乎?
李破被老丈人耍赖一般的行为给逗笑了,“老师这话说的,您已年逾六旬,留在京中奉养还来不及,又怎忍心让老师远去河北奔波?”
李靖当即就被刺激了一下,胸膛起伏,瞅着女婿真想一酒壶砸他脑袋上,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负气道:“陛下怕是忘了臣最善用兵,激将之法对臣无用。”
没用吗?不见得吧?
李破就笑,“老师误会我了,激将法怎能用在老师身上?大不了朕亲自到河北军中走一趟嘛,老师不会以为我在军中的威望不及老师吧?
就说尉迟偕,薛万彻,步群几个,我让他们往东,给他们个天作胆,他们敢往西走一步试试?
别看军中一些将校随老师征讨过倭国,高句丽,老师信不信,就算我不当这个皇帝,在军中照样一呼百应,说话比老师好用的多。”
李靖喘了几口粗气,才算压下心里的不服气,又看了看皇帝跃跃欲试的样子,突然有点担心皇帝这不会是借此想来个弄假成真,亲自去河北走一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