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尸香引路(修订版)(1/1)

解剖刀划开肋骨的瞬间,罗晨闻到了槐花香。

这不对劲!

市局解剖室建在车库改造的地下二层,连排风扇都抽不走的福尔马林味里,突然混进一缕甜腻的香气。

刀尖在第四根肋骨处顿了顿,不锈钢器械盘映出罗晨发青的下眼睑。

连续值了三个大夜班,连白大褂都腌入味了。

\"尸表检验记录。\"

王法医沙哑的声音在防护面罩后响起。

\"死者女性,年龄约25至30岁,体表未见明显外伤......\"

罗晨机械地复述着,目光却黏在尸体凹陷的眼窝上。

三天前在青龙水库打捞起这具无名女尸时,她的眼球就被替换成了两枚青铜钥匙。

钥匙表面布满铜绿,螺纹里还嵌着暗红色组织,像是被人活生生旋进眼眶。

\"解剖刀。\"王法医伸手。

递刀的刹那,冷藏柜突然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罗晨手一抖,刀尖在尸体左乳下方划出半寸长的口子。

暗紫色的血珠渗出来,在无影灯下泛着油膜似的虹光。

\"小罗?\"王法医的防护镜蒙着雾气,\"你脸色比尸体还难看。\"

罗晨勉强扯了扯嘴角。

自从三天前碰过那枚青铜钥匙,耳边就总萦绕着若有若无的铃铛声。

此刻那声音又响起来了,像是有人拿着铜铃在颅骨内侧轻轻摇晃。

\"创口呈纺锤形,边缘......\"他的声音突然卡在喉咙里。

刀尖下的皮肤正在蠕动,像是有无数蛆虫在真皮层下拱动。

女尸青灰色的嘴唇微微张开,一缕黑发从喉咙深处缓缓爬出。冷汗顺着脊椎滑进尾椎骨。

他想后退,却发现鞋底不知何时粘在了防滑垫上。

那缕头发已经攀上他的手腕,冰凉滑腻的触感让人想起冷血动物的鳞片。

\"别动。\"

王法医突然按住他肩膀。

这个年过五十的老法医从器械盘抄起骨锯,银白的锯齿压住那缕黑发。

\"滋啦\"一声,焦糊味混着槐花香在解剖室炸开。

黑发应声而断,断口处腾起青烟。

罗晨踉跄着撞上解剖台,口袋里的青铜钥匙隔着布料烙进大腿。

三天前在停尸房,他就是鬼使神差地取出了女尸左眼的钥匙。

\"您看到了吗?\"他声音发颤,\"那头发......\"

王法医没答话,他正盯着尸体裸露的胸腔,握着骨锯的手背青筋暴起。

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罗晨的胃袋猛地抽搐。

本该是肺叶的位置,密密麻麻的青铜钥匙相互勾连,组成一副诡异的金属内脏。

无影灯突然剧烈闪烁。

在明灭的光影中,女尸的右手食指突然弹起,指甲盖\"啪\"地崩飞,露出下面森白的骨茬。

他认得这个动作,九年前孤儿院起火那晚,张嬷嬷临死前也是这样指着他的。

\"去把空调调高。\"王法医突然说。

罗晨如蒙大赦地冲向控制面板,却在触到按键时僵住了。

液晶屏显示26,但指尖传来的却是零下十八度的刺骨寒意。

呼出的白雾在镜片上结霜,身后传来液体冻结的\"咔咔\"声。

回头瞬间,血液在血管里凝固成冰。

女尸正以反关节的姿势坐起,缝合线崩断的声音像除夕夜的鞭炮。

她腹腔里的钥匙相互碰撞,发出催命的叮当声。

更恐怖的是她的脸。

原本被水泡胀的面皮正迅速干瘪,露出底下另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他母亲的脸。

1999年农历七月十五,母亲就是这样蜷缩在老宅衣柜里。

她十指抠进松木挡板,指甲缝里塞满黄符碎屑,干涸的眼窝对着他笑。那天之后,他成了罗家最后一个活人。

\"快走!\"王法医突然把他推向门口。他的手冷得像停尸房的铁抽屉,\"去青龙山殡仪馆找......\"

玻璃爆裂声淹没了后半句话。

北墙整面观察窗应声炸碎,阴风卷着碎玻璃扑进来。

他本能地护住头脸,却摸到满手粘稠。

不是血,是女尸口中喷出的黑水,带着尸蜡特有的甜腥。

口袋里的钥匙突然发烫。剧痛中,记忆如潮水倒灌。

三岁生日那晚,父亲醉醺醺地把青铜钥匙按进他掌心。

钥匙尖端划破皮肤,血珠滴在宣纸符咒上,腾起的青烟里传出兽类的呜咽。

母亲尖叫着把他拽进卧室,门缝外传来铜钱崩落的脆响。

七岁那年的梅雨季,母亲在衣柜前摆出古怪的跪姿。

她反折的双手在背后结成莲花印,指甲在松木板上刻满\"镇\"字。

他数到第九十九个血字时,她突然转头,眼窝里插着两截桃木钉。

十四岁孤儿院失火那晚,护工们围在他床前跳傩戏。

他们的面具在火光中融化,露出底下焦黑的面骨。

张嬷嬷烧成炭的手指点着他眉心,沙哑的咒骂混着梁木倒塌的轰鸣:\"罗家的债......要用人命填......\"

\"罗晨!\"

一声暴喝撕开记忆。

刑侦队长周震南踹开解剖室铁门,92式手枪对准女尸眉心。

子弹穿透干尸的刹那,他清晰看到弹头刻着朱砂符咒。

女尸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

天花板的日光灯管接连炸裂,飞溅的玻璃碴中,她像壁虎般倒爬上天花板。

腹腔里的钥匙暴雨般射来,他本能地举起青铜钥匙格挡。

金属相击的火花里,父亲临终的嘶吼穿透二十年光阴。

\"晨儿记住!二十三岁前绝不可碰玄门之物,否则锁龙窟......\"

最后那个字化作滚滚惊雷。

女尸轰然炸成黑雾,钥匙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周队长举枪的手纹丝不动,硝烟从他枪口袅袅升起,在通风口投下的光柱里勾勒出浮尘的轨迹。

他瘫坐在血泊里,掌心钥匙的铜锈簌簌剥落。

篆刻的\"镇\"字正在吸食他的血,暗红的纹路像活过来似的在铜面上游走。

当最后一道锈痕褪去时,钥匙柄突然弹出三根铜刺,深深扎进虎口。

\"罗晨!你没事吧?\"

周队长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口,他袖口掠过的风里带着线香余烬的味道。

他想说话,却吐出一团黑雾。

雾气在空中凝成一张符咒,正是母亲刻在衣柜里的血字。

符咒燃烧的瞬间,解剖室所有冷藏柜同时弹开,十七具尸体直挺挺坐起,腐烂的手指齐刷刷指向北方。

手机在此时震动,殡仪馆的推送通知刚亮起就自动删除,只剩猩红的倒计时悬浮在锁屏界面:23:59:59。

他盯着电子时钟的日期。

农历七月十五,子时三刻。今天,是他二十三岁生日。

周队长突然按住他肩膀:\"刚才王法医说让你去殡仪馆找什么?\"

解剖室忽然陷入死寂。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冷藏柜里根本没有其他尸体,只有王法医仰面躺在3号柜里。

他的防护面罩结满冰霜,右手维持着推人的姿势,食指指甲盖不翼而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