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九十二章 受人猜忌(一)(1/1)

“洵溱,你说柳寻衣到底是什么心思?沈东善对他掏心掏肺,就连丹枫园都甘心双手奉上,可他倒好,不接受也不拒绝,甚至连句客套都没有,就这样把所有人晾在议事堂,自己一声不吭地走了,真是好大的架子!你说他究竟……”

“萧阳、苏忽、荀布道,你们退下。”

从议事堂一路回到下榻的别院,阿保鲁一直在洵溱的耳边滔滔不绝地抱怨柳寻衣刚刚的傲慢态度。洵溱却始终一言不发,只顾埋头前行,直至回到自己的房间,她才不咸不淡地开口屏退了不明所以的萧阳、苏忽和荀布道。

“现在丹枫园上上下下无数双眼睛可都在盯着柳寻衣,眼巴巴地等着他表态……”阿保鲁无暇理会拱手告退的萧阳三人,依旧火急火燎地向洵溱诉说着自己的不满。

“关门。”

“这……”

见洵溱一再无视自己的担忧,阿保鲁先是一愣,而后心不在焉地将房门草草虚掩,同时嘴里仍念念不忘地唠叨不停:“柳寻衣一天不表态,丹枫园就一天不得安宁。眼下,唐阿富像条恶狼一样死死咬着沈东善不放,若非萧芷柔暂时稳住他,刚刚在议事堂恐怕难以收场。可即使如此,他仍固执地持剑守在沈东善的别院外,生怕煮熟的鸭子飞了……”

“飞了又如何?”洵溱颇为不耐地打断阿保鲁,“别家的事,你怎的如此上心?”

“我们现在和柳寻衣同坐一条船,得罪了沈东善谁能帮我们解决隋佐和郭贤这两桩麻烦?若想趋利避害,就必须想办法说服柳寻衣接纳沈东善。我是担心此人一向喜欢意气用事,万一他猪油蒙心不知轻重,一门心思帮唐阿富报仇,恐怕大家都下不了台……”

“啪!”

阿保鲁话未说完,洵溱竟毫无预兆地扬手狠狠打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直将振振有词的阿保鲁打得脑袋一懵,声音戛然而止,满眼错愕地望着面沉似水的洵溱,一时间不知如何应对。

“洵……洵溱,你这是……”

“究竟是谁在眼巴巴地盯着柳寻衣?又是谁在担心自己下不了台?”洵溱目光如剑,直直地射向面露慌乱的阿保鲁,冷冷地说道,“你究竟和谁同坐一条船,你自己心里清楚!”

“大小姐,这……这是何意?”阿保鲁舔了舔干瘪的嘴唇,吞吞吐吐地替自己辩解,“我也是担心柳寻衣搅乱我们的计划。”

“我们的计划?哼!是你们的计划吧!”洵溱眼泛寒光,眉宇间尽显对阿保鲁的轻蔑之意,“兄长和沈东善合谋的事你早就知道吧?你们瞒着我唱了这么一出好戏,眼下无法收场,反而希望我说服柳寻衣?怎么?将我玩弄于股掌之中是不是很有乐趣?又或者……你们早已算到沈东善和唐阿富二人的仇怨难以调和,所以早在谋划时便已设计好利用我这颗棋子?”

“这……”闻言,阿保鲁已不敢再直视洵溱的双眸,眼神开始抑制不住地闪躲,言辞变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故意瞒着你……”

“我不但知道你们故意瞒着我,而且知道你现下是受兄长之托,故意在我面前旁敲侧击,一者,打探我对此事的看法。二者,怂恿我替你们说服柳寻衣。”

“不……不会的,你多心了……”阿保鲁故作率真的干笑几声,欲借此掩饰内心的尴尬,殊不知他此时笑得比哭还难看。

“你刚才根本不在议事堂,却对议事堂内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如果不是有人在背后提点,你又如何能在一炷香不到的功夫洞悉全局?”

“我……”面对洵溱掷地有声的质问,本就不善言辞的阿保鲁再也狡辩不出半个字。

凝视着哑口无言的阿保鲁,心思过人的洵溱已然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唉!”沉默良久,洵溱突然长出一口浊气,进而自嘲一笑,心灰意冷地轻轻摆手,“罢了!既然你对我既无忠心,亦无实言,我又何苦一厢情愿,强人所难?”

“大小姐,我……”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身心俱疲的洵溱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说道,“你走吧!”

洵溱此言犹如一道晴天霹雳,登时令彷徨无措的阿保鲁心神一震,一双颤抖不已的眼睛溢满惊诧与懊悔,脸上的肌肉亦在难以自控地剧烈抖动着。

“我不走!”

望着洵溱那尽显落寞与孤寂的单薄背影,万分惶恐的阿保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双膝直将地面的青砖磕得粉碎。

“大小姐,你打我!骂我!再不解气索性一刀宰了我!”阿保鲁一边说着一边不假思索地抽刀出鞘,并用双手将泛着寒光的钢刀高高举起,“是我欺瞒了大小姐,我死不足惜!但我宁愿以死谢罪,也绝不离开大小姐半步。”

此时的阿保鲁是真的慌了,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声嘶力竭地向洵溱表达着自己的愧疚与忠诚。

以往洵溱对他再有不满,至多是斥责几句小惩大诫,从未提过让他离开。

今日洵溱用这般不温不火的态度对他下达逐客令,反倒令他五内俱焚,如坠深渊,这段时间萦绕在其心底的最后一丝侥幸亦在这一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你告诉我,兄长为何这么做?他为何宁肯将计划告知你,也不愿提前向我透露?”

洵溱缓缓转身,看向阿保鲁的眼中已若隐若现着一丝泪光,声音亦有三分哽咽。

其实,真正令她伤心的并非阿保鲁的隐瞒,而是吴双的背离。她自幼依仗、信赖的兄长,如今竟对她虚以委蛇,暗中设防,险些置她于众叛亲离之地。

她想不明白,更难以接受。

“大小姐……”阿保鲁跪伏在地,脑袋紧贴着地面,万分纠结的模样似乎确有难言之隐,“此事千错万错,错在我一人,与公子无关,他对你绝无半分怀疑……”

“与兄长无关,你的意思是……”阿保鲁的闪烁其词,令聪慧过人的洵溱瞬间猜破端倪,忽觉脑袋一沉,无尽酸涩涌上心头,脚下不由自主地一阵踉跄,险些摔倒在地,难以置信地呢喃自语,“你的意思是……是……”

“不敢再欺瞒大小姐,此事……确是少秦王之命。”

当阿保鲁将真相和盘托出的那一刻,洵溱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惊骇与委屈。她下意识地紧紧咬住下唇,指节因用力攥紧衣袖而微微泛白。

相比起吴双的疏离,少秦王的猜忌更令她心寒。

要知道,这么多年她一直将少秦王奉若神明,将其视为毕生敬仰的至高存在。尤其是中原诸事,她时刻谨记少秦王的嘱托,恪守少秦王的交代,谨遵少秦王的命令,无论多苦多累多不情愿,也从未有过半分质疑,更未有过半分逾矩。

无论何时何地,她永远将少秦王的宏图霸业放在第一位,甚至不惜压抑自己的感情,一切有违少秦王之命的事,她皆不忍为,亦不敢为。

可如今,少秦王竟然怀疑她?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胸口仿佛被千斤巨石死死压住,唇齿颤抖,几度启合,却始终发不出半点声响,皆因她内心的复杂凌乱,令其无言以表。

从始至终,她一直以为自己是执棋之人。殊不知,她也是一枚棋子。

“大小姐,你……你可千万不要错怪少秦王,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和地位无人能及,他怎么可能不相信你?更不可能会伤害你!”虽然言多必失,但此时的阿保鲁已经顾不上许多,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极力挽回洵溱对少秦王的成见和怨气,“他之所以不让我们告诉你,绝不是质疑你的忠心和能力,只是怕……怕……”

“怕什么?”洵溱眼圈泛红,倔强而凌厉地瞪着支支吾吾的阿保鲁,命令的口吻不容半分置疑,“反正你已经说了,索性说个明白!”

“是怕你感情用事,不忍与柳寻衣为难……”虽然阿保鲁已经鼓足勇气,但他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小,“毕竟你对柳寻衣……屡生恻隐,少秦王有此担忧也是人之常情……”

“所以你才是始作俑者!”洵溱的双眼微微眯起,看向阿保鲁的目光中蕴藏着七分冷漠,三分杀机,“少秦王远在西域,他怎知我与柳寻衣的处境?看来,你没少向家里偷偷传书。”

阿保鲁的脸色煞白如蜡,额角的冷汗如流水般涔涔而下,断断续续道:“我……我也是奉命回禀,毕竟少秦王对你十分牵挂……”

“既是奉命回禀,为何不据实上奏?又为何要臆想揣度,添油加醋?”洵溱嗔怒道,“我何时对柳寻衣心生恻隐?又何时不忍与他为难?”

“我……我只是……”

“信口开河,混淆圣听!阿保鲁,你罪该万死!”

言罢,洵溱一把夺过阿保鲁手中的钢刀,翻手将锋利的刀刃紧紧抵住他粗壮的脖子。

“死在你手里,我无怨无悔!”情绪激动的阿保鲁一边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一边硬挺着脖子不闪不避,大声说道,“你就算杀了我,我还是要说!你和柳寻衣不会有好结果!我只想趁你尚未深陷,及时将情况禀明少秦王,请少秦王设法为你斩断情丝,免得你日后情根深种,痛不欲生。”

“死到临头,还敢胡言乱语……”

“我没有胡言乱语!”阿保鲁目不斜视地盯着因羞愤交集而脸色微微涨红的洵溱,理直气壮地反问,“扪心自问!如果不是柳寻衣险些误会你和沈东善串通一气,你何至于如此愤怒?归根到底,你气得不是我和公子的隐瞒,而是柳寻衣的误解。事实如此,铁证如山!一件小事就差点害得你失去理智,令你不问青红皂白地怨恨我和公子,甚至质疑少秦王!你还敢说自己不在乎他?还敢说你的心里没有他?”

“你……”

“我据实回禀,既没有半分臆想揣度,也没有半点添油加醋!事实就是事实,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阿保鲁,你放肆!”心烦意乱的洵溱被言之凿凿的阿保鲁彻底激怒,但见她眼神一寒,握着刀柄的手再度攥紧几分,沉声叱问,“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死罪!”阿保鲁不卑不亢,一副甘心赴死的模样。

“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

“大小姐不必犹豫,尽管动手便是。我愿以死明志,权当为大小姐提个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