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赎(1/1)

送走顾清瑞后,顾清鸢和竹文轩回到东苑,看着府上张灯结彩的样子,顾清鸢愣了一瞬,这几天事情太多了,她都快忘了,再过两天就要和叶家哪位成亲了。

竹文轩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些红灯笼,眼神暗了暗,但很快就整理好情绪,轻轻拉了拉她:“殿下,进去吧。”

顾清鸢回过神,连忙拉着竹文轩回到殿里,两人收拾完,相拥入睡。

半夜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了顾清鸢,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见竹文轩背对着他,坐在窗前。

她小心翼翼的起身,走到他身后,面前的人丝毫没有发现她,肩膀微微颤抖着,顾清鸢微微蹙眉。

他在哭?

她轻声开口:“文轩?”

面前的人抖动了一下,明显是被他吓到了,竹文轩迅速擦干眼泪,收拾好情绪,转过身恢复了往日的样子:“怎么了?文轩吵醒殿下了吗?”

若不是他此刻眼睛通红,顾清鸢还真的认为她刚刚看见的都是错觉,她微微俯身,视线同竹文轩齐平,轻轻开口:“哭什么?”

听到她的话,竹文轩好不容易收敛的情绪突然翻涌上来,他迅速低下头,不想让顾清鸢看到自己的样子,极力克制住自己的哭腔,缓缓开口:“没,没事,我睡不着吹吹风,一时眯了眼。”说罢,他拿手帕擦去眼角的泪痕:“已经没事了。”

顾清鸢微微叹气,她蹲下身,握着竹文轩的手,抬起头:“是因为叶家公子吗?”

竹文轩吸了吸鼻子,沉默良久,摇头

顾清鸢摸摸他的脸:“那是因为什么?告诉本王。”

竹文轩沉默良久,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指尖:“我梦到,那个孩子……”

顾清鸢心中一颤,她从未在竹文轩面前提过这件事情,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这是她心口的一根刺,可她知道比起自己的难过,最难过的是竹文轩,所以她从不愿提起这件事情。

她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文轩……”

竹文轩打断他的话:“是我自己不争气,和这个孩子没缘分,不早了,殿下快些歇息吧。”

他拉着顾清鸢的手,回到床榻上,顾清鸢想说什么,但她明白,不管她说什么,都弥补不了这一切,她微微叹气,搂住竹文轩,二人相拥入睡。

送走顾清瑞后,顾清鸢和竹文轩回到东苑。

夜风卷着残雪掠过回廊,顾清鸢突然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朱漆廊柱缠满红绸,琉璃宫灯映着双喜字,说起来,后日就是叶家哪位进府的日子了,这几日事多,她差点就忘了。

“殿下?”竹文轩的声音轻得像片雪花。他伸手为她拂去肩头的落叶,指尖在触到金线刺绣的蟒纹时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顾清鸢猛地抓住他欲收回的手,竹文轩垂下眼睫,嘴角弯成恰到好处的弧度:“起风了,进去吧。”

寝殿里炭火烧得太旺,熏得人眼眶发烫。竹文轩跪坐在镜前拆解发冠,铜镜映出他身后顾清鸢欲言又止的脸。忽然一缕乌发缠住玉簪,他稍一用力,簪子“啪”地断成两截。

“明日让人送新的来。”顾清鸢接过断簪,却被他握住手腕。竹文轩仰起脸,烛火在那双总含着笑意的眼里投下细碎的光:“这是殿下大婚当日赐我的那支。”

帐幔落下时,顾清鸢将他冰凉的手脚拢进怀中。竹叶香气里混进药味,自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子走后,他再没用过她最爱的沉水香。

夜半惊醒时,顾清鸢触到一片空凉。窗边那道单薄身影沐在冷月里,素白中衣下凸起的肩胛骨像将折的鹤翼。她走近时听见极轻的“嗒“声,一滴水珠在窗棂上溅开。

“文轩?“

那人脊背骤然绷紧,慌忙抬手抹脸。转过来的面容和平常无异,唯有眼尾一抹红背叛了他:“殿下怎么醒了,可是梦魇了?我去温安神茶。”

顾清鸢按住他肩膀,他睫毛上悬着的泪珠晃得她心脏皱缩。

“为什么哭?”

竹文轩低垂着头,没有说话。

“因为叶家公子?“她拇指蹭过他眼下,湿意蜿蜒进袖口。

竹文轩摇头,发丝扫过她腕间咬痕——那是当年他小产时咬的。

当时血浸透锦被,他疼得神志不清还关心她:“殿下一定很痛吧……”

“我梦到...“他忽然抓住她衣襟,玉雕般的手指绞出青筋,“那孩子了……是我与那孩子无缘,留不住她……”

顾清鸢想起那盆偷偷埋在后山的血衣,想起太医说“公子胞宫受损再难有孕”时他的表情。此刻他抖得像个溺水的人,却还试图把呜咽咬碎在齿间。

“嘘……”她吻他颤抖的眼皮,尝到咸涩的绝望。怀里的身体渐渐软下来,唯有左手仍死死攥着断簪。尖锐处刺破掌心,一缕殷红蜿蜒到腕上珊瑚珠,像月老错牵的红线。

另一边

六殿下府-----

顾清瑞回到府上就迫不及待的进到后院,她打开门,看到躺在躺椅上的男人,轻轻开口:“璃儿。”

程陆璃听到声音,转头看向顾清瑞,温柔一笑:“殿下,回来了。”

顾清瑞走过去,俯身轻柔的替他理了理鬓角的碎发:“有没有想我?”

程陆璃笑眼弯弯的看着眼前的人,抬手握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胸口,心胀剧烈跳动着:“嘴是不想的,但这里很想。”

顾清瑞低头吻了吻他的唇:“你倒是会哄我开心。”

顾清瑞和程陆璃是在江南遇到的,程陆璃被家里人买到青楼,在路上被老鸨拉扯着

看着他可怜的样子,顾清瑞心软救下了他,替他赎身,将他留在了身边

顾清瑞回到府上时,天已经黑了。她挥手屏退侍从,独自穿过回廊,推开了后院的雕花木门。

屋内烛火昏黄,程陆璃半倚在躺椅上,身上盖着薄毯,手里握着一卷诗集,听到动静,他微微侧头,眉眼间漾开温柔的笑意:“殿下,回来了。”

顾清瑞快步走过去,俯身替他拢了拢鬓角的碎发,指尖轻轻蹭过他的脸颊:“有没有想我?”

程陆璃低笑,伸手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的心口。那里跳得极快,像一只振翅欲飞的蝴蝶。他抬眸看她,眼底映着烛光,声音轻软:“嘴是不想的,但这里……想的很紧。”

顾清瑞被他逗笑,低头吻了吻他的唇:“你倒是会哄我开心。”

程陆璃顺势勾住她的脖颈,指尖轻轻摩挲她后颈的肌肤,声音低柔:“殿下今日怎么回来得这样晚?”

顾清瑞在他身旁坐下,指尖缠绕着他的一缕发丝,淡淡道:“去见了三皇姐,说了些事。”

程陆璃察觉她语气里的疲惫,没再多问,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殿下累了,我让人备热水,沐浴后再歇息?”

顾清瑞摇头,伸手将他搂进怀里,下巴抵在他发顶,低声道:“就这样待一会儿。”

程陆璃乖顺地靠在她怀里,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袖口,那里沾着夜露的湿气。他忽然想起初见那日,她也是这样,带着一身冷意,却给了他此生最温暖的救赎。

回忆------

江南的雨总是缠绵的。

顾清瑞本不该出现在这条暗巷里。

她南下游玩,在回府的路上,听到一阵压抑的啜泣声从巷子深处传来。

她本不是管闲事的性格,可那哭声太轻,又太绝望,像是濒死的幼兽,让她鬼使神差地停下了脚步。

然后,她就看到了他。

少年被粗麻绳捆住手腕,正被满脸横肉的老鸨拽着头发往马车上拖。

他衣衫单薄,露出的肌肤上尽是淤青,唇边还挂着血丝,可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是燃着一簇不肯熄灭的火。

“小贱蹄子!花银子买你,可不是让你装清高的!”老鸨骂骂咧咧,抬手就要扇他耳光。

“住手。”

顾清瑞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已经开口了。

老鸨一愣,转头见是个衣着华贵的女子,立刻堆起谄笑:“这位小姐,可是看上这小倌了?他性子烈,还没调教好……”

顾清瑞没理她,目光落在那少年身上。

他也正看着她。

雨丝顺着他的睫毛滑落,像是泪,可他的眼神却倔强得不像个即将被卖进青楼的人。

“多少钱?”顾清瑞问。

老鸨眼珠一转,伸出五根手指:“五百两!”

顾清瑞冷笑一声,直接从怀里抽出一张银票丢过去:“滚。”

老鸨捡起银票,见是真的,立刻眉开眼笑,丢开绳子溜了。

巷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少年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顾清瑞下意识伸手扶住他,却被他猛地推开。

“不必假好心!”他嗓音沙哑,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傲气,“你们这些人,买我回去,不也是……”

顾清瑞也不恼,她在皇宫听过太多难听的话了,她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块帕子,递给他:“擦擦脸。”

少年警惕地盯着她,没接。

顾清瑞只是淡淡地问:“名字。”

少年沉默良久,轻轻开口:“……程陆璃。”

“程、陆、璃。”她一字一顿地念了一遍,忽然笑了,“好名字。”

他怔住。

顾清瑞收回帕子,转身就走:“跟不跟随你。”

程陆璃站在原地,雨水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他本该走的。

可鬼使神差地,他迈出了脚步,跟上了她的背影。

那是他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