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护卫忧心谋逆罪,少年冷悟胜负规(1/1)

离开徐府时,夜色已深,街面上只有巡夜的兵丁提着灯笼走过,脚步声在石板路上格外清晰。

赵一翻身上马,缰绳一勒,骏马便撒开蹄子往太医院方向奔去。

冷风刮过脸颊,带着秋夜的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矛盾 —— 一边是自家小王爷雷厉风行的命令,是铲除阉党的迫切需求!

一边是徐阶谨慎的考量,是对 “莫须有罪名” 的忌惮!

他紧握着腰间的狼骑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他稍稍镇定:无论如何,必须先把徐阶的态度如实禀报,剩下的,自有小王爷决断!

不多时,太医院的朱红大门便出现在眼前,此时门口值守的马三已经换成孟五、王七!

他们见赵一疾走过来,立刻上前齐声行礼:“赵统领!”

赵一定了定身形急声问道:“小王爷状况如何?”

孟五拱手回话,语气比来时轻松了些:“回统领,小王爷已无大碍,先世子妃在里面守着!”

“先世子妃来了?” 赵一眉头微蹙,有些意外,不过他并没有多想,随即来到病房门口,轻轻叩了叩木门。

门内很快传来脚步声,贴身丫鬟环儿打开门,见是赵一,正要开口通报,就听赵一压低声音问道:“环儿姑娘,小王爷醒着吗?有要事需当面禀报。”

他的声音虽轻,却还是传入了内殿,片刻后,吴天翊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刚醒的沙哑,却透着几分沉稳:“环儿,让赵一进来。”

环儿侧身让开道路,赵一抬步走入内殿,殿内药香依旧,烛火却比白天亮了些,吴天翊靠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锦被,脸色虽仍苍白,眼神却已恢复了往日的清明。

楚端梦坐在榻边的圆凳上,正拿着帕子轻轻擦拭着吴天翊的手背,见赵一进来,她动作微顿,随即起身往后退了两步,给两人留出说话的空间,只是目光仍落在吴天翊身上,带着几分担忧。

赵一走到榻前,躬身行礼:“小王爷,属下已从徐阁老府中回来,特来禀报情况!”

吴天翊眉头一皱只是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指尖却轻轻拍了拍楚端梦的手,低声道:“嫂子,你先到外间等我片刻,我与赵一有事相谈!”

楚端梦娥眉微蹙,但还是点了点头,又叮嘱了一句 “莫要劳神!”才提着裙摆轻步走出内殿,顺手带上了门。

殿内只剩两人,赵一这才直起身,将徐阶的话一五一十地复述出来,连 “联络心腹大臣”“明日早朝发难”“两万铁骑按兵不动” 等细节都没落下。

最后补充道:“徐阁老顾虑甚多,虽答应发难,却始终不愿让咱们先动兵,怕落人口实!属下瞧着,他似是怕局势失控,连累小王爷担上逼宫的罪名。”

吴天翊静静听着,手指在锦被上无意识地轻轻摩挲,指腹反复蹭过锦缎的纹路,节奏也渐渐乱了几分。

原本平静的脸色慢慢沉了下来,眉头更是从赵一开口复述时便微微蹙起,随着话语推进,那褶皱愈发明显,连眉峰都拧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眼底再无往日的从容,只映着烛火的微光,翻涌着掩饰不住的焦虑

他早就知道徐阶行事谨慎,却没想到这份谨慎竟到了 “畏首畏尾” 的地步。

沉默片刻后,他的脸上褪去了所有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他撑着榻沿猛地挣扎着坐起,肩臂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只抬起头看向赵一,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不愿先动,便随他去!明日早朝,我亲自上朝了结此事……”

他略微顿了顿,胸腔微微起伏,像是在压制着翻涌的怒火,接着字字铿锵地继续说道:“不过,今晚的行动不能取消,否则将前功尽弃!”

“赵一,你即刻出城按原计划行事!告诉林霄不要因为我而有什么后顾之忧,记得必须做到斩草除根!不能让这帮狗娘养的有丝毫喘息的机会!”

说到 “斩草除根” 四字时,他眼底骤然迸出骇人的狠厉,那是一种糅合了滔天恨意与果决的光 —— 仿佛能透过这太医院的窗棂,直刺向曹进忠及其党羽的心脏。

此时的吴天翊比谁都清楚,只有借着今夜的夜色,用影卫据点被血洗的血腥震慑住曹进忠的爪牙,用满门抄斩的狠劲敲碎那些党羽的侥幸心理,才能让曹进忠这老狐狸乱了方寸、慌了阵脚。

否则一旦让曹进忠有了喘息的机会,那么最后死绝的那就是自己!

今日之举,他从来不相信曹进忠还能给自己喘息的机会,现在的局势已到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境地!

他要的不是循序渐进的博弈,而是以雷霆手段制造既定事实 —— 让朝堂上下看清,他吴天翊对付阉党从不是一时兴起,而是不死不休!

让曹进忠在明日早朝之前,就先尝一尝众叛亲离、势力崩塌的滋味,为自己明天那场朝堂对峙的戏码,添上最有分量的筹码,让太后和那些摇摆不定的大臣,再也没有和稀泥的余地!

赵一一听这话,整个人瞬间僵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他张了张嘴,却半天没说出一个字,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 —— 小王爷竟要在今夜就动真格,还要做到 “斩草除根”?这哪里是震慑,简直是要直接掀了曹进忠的根基!

他愣了足足有三息,才猛地回过神,快步上前一步,膝盖甚至都有些发颤,声音里带着急惶:“可是小王爷!卑职…… 卑职是担心!如此一来,咱们岂不是给那些对燕藩虎视眈眈的对手,还有太后,留下了把柄?”

“影卫再怎么作恶,名义上也是朝廷编制,您让林霄他们血洗据点,这…… 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留话柄,说燕藩擅杀朝廷命官,意图谋反吗?”

赵一的话音刚落,吴天翊猛地抬眼,原本因伤痛而略显疲惫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刃,死死盯着赵一。

他嘴角往下压着,眉峰拧成一道深沟,连呼吸都粗重了几分,仿佛要将心底的怒火与决绝尽数倾泻出来:“哼,你觉得如果我们今天放过曹进忠,放过那些影卫,我们还有活路吗?”

他撑着榻沿微微前倾身体,肩臂的伤口被牵扯得发疼,却浑然不觉,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连额角都渗出细汗,只一字一顿地加重语气,眼神里满是不容置疑的狠绝:“我告诉你,即便今晚杀得轻些,留了活口,我们都不能活着走出邵明城!”

“曹进忠是什么人?” 他猛地提高声调,眼底迸出几分怒意,眉头拧得更紧,仿佛下一秒就要将 “曹进忠” 三个字咬碎,“他是能为了权力,连长公主都敢动的狠角色!你以为他会给我们留余地,等我们明天上朝跟他讲道理?”

说到这里,他忽然往后靠回软垫,胸口微微起伏,眼底的戾气稍稍收敛,却又漫上一层冷冽的嘲讽 —— 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那笑意却没达眼底,只剩一片冰凉。

紧接着,他冷冷一笑,声音里没有半分暖意,只有洞悉人心的凉薄:“至于太后?你放心,我自有对付她的手段。”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殿内的烛火,眼神变得深邃,像是能看穿深宫高墙后的算计,语气笃定又带着几分不屑:“她在意的从不是谁对谁错,而是皇权稳固,是她手里的权力不被撼动!”

“曹进忠尾大不掉,她早就想削了这颗毒瘤,” 他微微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连说话的节奏都慢了几分,像是在拆解一盘早已看透的棋局,“只是缺个由头,缺个敢动手的人 —— 现在,我来当这个‘恶人’,她只会顺水推舟,绝不会真的为了曹进忠跟我撕破脸!”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殿内摇曳的烛火,烛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却压不住眼底那份沉如磐石的笃定。

他抬手轻轻按了按胸口的伤口,指尖的力道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声音也比先前更沉了几分:“还有,你要记着 —— 历史从来都是胜利者书写的!”

“今天我若能斩了曹进忠的羽翼,” 他忽然前倾身体,眼神亮得惊人,像是在黑暗里燃起一簇火,连语气都带着几分锋利的灼热,“明天朝堂上,‘擅杀’就能变成‘清君侧’,‘谋逆’就能变成‘除奸佞’!”

说到 “除奸佞” 三个字时,他重重咬了咬牙,眉峰微挑,眼底翻涌着对未来的掌控欲,仿佛已经看到了曹进忠倒台的场景。

可下一秒,他的神色骤然冷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那抹光亮也随之黯淡,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清醒:“可若是我输了,即便今天再小心谨慎,最后也逃不过‘意图不轨’的罪名,死得不明不白!”

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几分咬牙切齿的狠厉,眼神也变得冰冷,像是在直面最坏的结局:“甚至是遗臭万年的罪名!到时候,谁会记得我们是为了铲除阉党?只会说燕藩狼子野心,妄图谋逆!”

赵一僵在原地,目光紧紧锁在吴天翊脸上,先前因焦虑而紧绷的身体竟慢慢放松下来,只是眼底的震惊还未完全褪去,又添了几分复杂的动容。

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比自己还小上几岁的少年,脸上哪有半分同龄人该有的青涩?

那双眼眸里,除了决断与狠厉,竟还藏着一种不被世人所了解的落寞 —— 一种明明身处棋局中心,却要独自背负所有风险的孤绝,一种明知前路遍布荆棘,却连个能并肩托付的人都寥寥无几的寂寥!

他看着吴天翊指尖轻轻摩挲着锦被的纹路,明明刚才还在说着 “胜利者书写历史” 的豪言,此刻侧脸却在烛火下显得有些单薄,连那抹笃定的眼神里,都悄悄藏着一丝不为人知的疲惫。

赵一忽然怜悯起眼前的这个少年!

他虽有皇族尊贵的身份,可刚从血雨腥风的北蛮之战中脱身而出,如今却又要凭一己之力对抗权倾朝野的阉党 —— 这份落寞,哪里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

这分明是看透了朝堂冷暖、人心险恶后,才沉淀下来的沉重!

赵一喉结动了动,原本到了嘴边的劝阻竟再也说不出口,只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他躬身行了个更郑重的礼,声音比先前沉稳了许多:“小王爷放心,卑职这就出城传令林霄,定让他按计划行事,绝不留半个活口!”

“明日早朝,卑职也会带人守在宫门外,护您周全!”

“去吧……”吴天翊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

“小王爷,保重!”赵一再次躬身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出去!

“去吧……” 吴天翊只是轻轻摆了摆手,淡淡地说道,目光却随着赵一转身的动作,缓缓落在他的背影上。

烛火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光影,方才那股子狠厉与笃定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察觉的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