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锁重劫(1/1)
破庙里弥漫着腐朽的霉味,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腥。
苏沉烟盯着眼前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秦嬷嬷的皱纹、白发,甚至左眉梢那颗褐痣都与记忆里分毫不差,可那双眼睛里透出的冷意,却让她如坠冰窟。
“嬷嬷……”她嗓音发涩,袖中指尖已悄悄碾碎一颗迷香,“您还活着?”
老妪低笑一声,手中匕首青光更盛:“小姐何必装傻?老奴若真活着,苏家满门血案那夜,又怎会独独‘漏’了我?”
沉烟瞳孔骤缩。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剜进她心底最痛的伤口。
那夜大火烧红了姑苏半边天,她被人从后门推出去时,最后听见的确实是秦嬷嬷的惨叫。可眼前这人……
“你不是她。”沉烟突然扬手,迷香粉末如雾散开,“秦嬷嬷从来唤我‘烟丫头’!”
老妪身形一晃,脸上褶皱竟如蜡般融化,露出张妖冶的年轻面孔。她手中匕首突然爆出刺目青光,将迷香尽数吞噬。
“苏家的‘醉仙引’不过如此。”女子舔了舔刀刃,“比起这个,小姐不如看看身后?”
沉烟猛回头,只见庙门缝隙里渗进缕缕青烟——是裴砚给的锦囊里那颗香丸在燃烧!烟气触到地砖瞬间,竟凝成无数细如发丝的锁链,朝她脚踝缠来。
“锁魂香?!”她急退两步,心脏狂跳。这是《天香谱》里记载的禁术,需以活人精血为引,一旦沾身便如附骨之疽……
电光石火间,一道雪亮剑光劈开庙门。
裴砚的身影逆着晨光闯入,剑锋挑断锁链时溅起一串幽蓝火花。他左袖已被血浸透,却精准地将沉烟拽到身后:“青蚨返噬,你竟没察觉?”
沉烟怔住。
她突然明白锦囊为何发烫——真正的青蚨香寻亲觅故,绝不可能反噬其主。裴砚给的香丸里,掺了能追踪气味的“千里追”!
“裴大人好算计。”假嬷嬷咯咯娇笑,“可惜这丫头……”
话音戛然而止。
她脖颈突然浮现一道血线,整个人如瓷器般碎裂成渣。裴砚的剑明明还停在半空,沉烟却看见他垂落的左手食指上,缠着一根几不可见的银丝。
丝线另一端,连着庙外老槐树上悬挂的铜铃。
“走。”裴砚甩袖震落银丝上的血珠,“三息之内,这里会……”
轰隆!
整座破庙突然塌陷。尘烟中冲出十余个黑衣人,每人腕间玄铁镯都刻着军器监的鹰徽。为首者手持一面青铜镜,镜光所照之处,飘散的锁魂香竟重新凝聚!
“裴大人私放钦犯,好大的胆子。”
裴砚冷笑,突然将沉烟推向槐树:“闭气!”
她下意识屏息,只见他袖中飞出一枚赤红香丸,在空中爆成漫天血雾。镜光与血雾相触的刹那,所有黑衣人突然僵直倒地,七窍流出黑血。
沉烟浑身发冷。
这是苏家禁方“血魇香”,需用施术者心头血炼制,中者如堕噩梦,直至癫狂而死。可配方早在祖父那代就已失传……
“看够了?”裴砚抹去唇边血迹,一把扣住她手腕,“接下来每句话都听清——秦嬷嬷确实活着,但被关在……”
一支玄铁箭突然穿透他右肩!
沉烟尖叫未出,已被裴砚带着滚入草丛。他体温低得吓人,唇色却艳得反常,显然早中了毒。
“记住……”他塞给她半块玉珏,“去城南……找卖杏花的……”
话未说完,密林深处传来机括声响。
至少二十架弩箭对准了他们。
箭雨倾泻而下的瞬间,沉烟做了一件连自己都没想到的事——
她扯开衣领,将父亲临终塞给她的《天香谱》残页抛向空中!
泛黄的纸页遇风即燃,爆出七彩烟雾。所有射入雾中的箭矢全部凝滞,像被无形之手握住。黑衣人们惊恐地发现,自己腕间的辟香镯正在龟裂。
“天香引……”为首者声音发抖,“这丫头竟能催动秘谱?!”
沉烟自己也惊呆了。
她本只想用残页里夹带的“凝锋香”暂阻箭势,谁知烟雾中渐渐浮现出无数金色符文,正是《天香谱》序章缺失的文字!
裴砚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他望着符文的眼神像是渴极之人见到清泉,可伸手去抓时,那些文字却化作流金钻进沉烟眉心。少女额间顿时浮现一朵赤色香印,转瞬又隐没不见。
“原来如此……”他苦笑着咳血,“苏老竟把秘钥烙在了血脉里……”
沉烟来不及追问,弩箭已突破烟雾。千钧一发之际,林外突然响起清越铃音。
叮铃——
一辆青布马车疾驰而来,车檐悬挂的铜铃无风自动。箭矢距他们心口仅剩三寸时,全部诡异地调转方向,反而射向黑衣人阵营!
“还不快上来?”
车帘掀起,露出张敷着厚粉的老脸。卖杏花的老妪翻了个白眼,手里还捏着咬了一半的炊饼。
裴砚昏过去前最后一句嘱咐是:“别闻她身上的桂花头油……”
马车颠簸中,沉烟发现这老妪根本不是什么卖花人——她十指戴着精铁指套,每次给裴砚施针时,穴位准得堪比御医。
“看什么看?”老妪突然撕开假面,露出张英气勃勃的少女面孔,“我是裴大人的暗卫,代号‘寒露’。”
她掀开车板,取出个鎏金香炉。炉中灰烬里埋着半枚玉珏,与裴砚给沉烟的正好能拼成完整一块。
“大人早知道你会被引去假陷阱。”寒露将合二为一的玉珏按在裴砚心口,“那锦囊里根本不是什么青蚨香,而是能追踪‘千里追’的‘溯回香’——我们真正要找的,是军器监在江南的暗桩。”
沉烟如坠冰窟。
所以从一开始,她就是裴砚钓出幕后黑手的饵?
“现在明白为什么救你了?”寒露突然掐住她下巴,“因为只有苏氏血脉能激活《天香谱》里的……”
“寒露。”
裴砚不知何时醒了,苍白手指扣住暗卫手腕:“你话太多了。”
车外忽有雷声滚过。沉烟望向窗外,发现马车正驶过姑苏城南的乱葬岗。
这里埋着苏家七十二口。
暴雨倾盆而下时,她终于问出那个问题:“裴砚,你手腕上的香灸痕……是不是五年前在扬州落下的?”
男人瞳孔骤缩。
这个反应让沉烟确认了最可怕的猜测——五年前扬州瘟疫,那个冒死送来“避瘟香”却不肯留名的少年,与眼前这个冷血权臣,竟是同一个人。
(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