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1/1)

在老阿妈处休息一夜后青格勒回到白音赛汗公主处,公主被惊吓到卧床高烧休养。

见着她回来了其他婢女把照顾公主的事推给了她,她便守在公主身边一遍又一遍的替她擦身体退热。

来来回回折腾了一下午公主终于退热,她也累的直冒虚汗。白音赛汗侧头望向她,不言不语就是那么盯着她忽而冷笑。

青格勒立即跪下等待她的责罚。

白音赛汗轻咳坐起身“你还记得你是如何成为我的婢女吗。”

“奴婢作为奴隶的时候,幸得大汗赐恩到公主身边伺候。”青格勒回答。

“对,你是祭司选给我挡灾祸扛病疫的。祭司说这六年我能活下来是因为你在我身边,换句话说我的命握在你手里,呵。”白音赛汗不屑“我讨厌这个说法。”

白音赛汗由心底不喜欢她,一个卑贱的奴隶有什么资格和她的命系在一起。尤其是她只能躺在床上修养,而她却能肆意在草原上同其他人玩耍,这让她更加的厌烦。

青格勒攥紧了拳头静静听着她一字一句表达她对自己的鄙夷和不屑,等到她停止了对她的语言攻击后再行礼“是我的错,公主保重身体。”

白音赛汗抄起床头的熏炉掷向她,散落一地的烟灰飘起呛的青格勒想咳嗽,她生生的忍住憋的脸红“公主息怒。”

白音赛汗苦笑“你嘴上在认错,可你心里从来不觉得是你的错。因为那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最后一句是白音赛汗心里话,因为这一切是她自己的错。

六年前贺图为什么要卷入部落之间的战争,就是因为想为她找到在明安部落里那个可以替她续命的女孩儿。

那又如何?就算把青格勒放在自己身边六年,强行让她活了六年,如今她的身子她自己也明白,在难扛下去了。

她讨厌自己从生下来就是这幅病仄仄的模样,她也想如同其他的女孩子那般能在草原肆意奔跑、骑马喝酒。

白音赛汗说了几句话又喘不过气来,栽倒在床上合上了眼“你滚出去。”

“是。”青格勒捧着湿毛巾走出去又换了其他婢女进去伺候。

宝音在屋外已经等候很久,见得青格勒出来似是松了一口气。

“你找我还有什么事?”青格勒疑惑。

宝音抬眸“你没死就好。”

“……”青格勒心底酸酸涩涩,她们到底算什么?朋友还是敌人?

宝音看她一眼就转身正准备离开,青格勒快走两步拉住她手腕“我……”她想问,我们还能继续做朋友吗?可话在嘴边缠绕难以倾诉。

宝音低头盯着二人相触之处再远远瞧望着一队穿着中原铠甲的武士策马而来“青格勒,立马离开这里。”说罢挣脱她的手头也不回离开。

青格勒还未仔细思虑宝音话中何意,看着那对中原人马想到那个男人会不会又来了,心上一喜凑向大汗那边的帐篷。

还未靠近,听得为首的下马的中年男人展开一道黑色圣旨“贺图大汗布木和听旨。”

布木和从帐篷内走出,目光坚定大有视死如归的的气魄,他深吸一口气半跪接旨“劳烦魏将军宣旨。”

魏将军中气十足朗声道“晋与贺图数年友好,故将皇子湛明托于此地予以圣恩。然贺图有负,功不抵过全族受罚。贺图大汗赐死,男子流放,女子充妓,儿童为奴赐予敖汉、乌审。”

青格勒听此顿时明白宝音话语中是何意味,立即向外逃去,却在不远处将将停住脚步,部落周围已经被士兵团团围住,他们手里的利刃还闪着寒光。

她向后退几步转身直迎上驱赶族人的士兵,被驱赶的人之中甚至还有穿着奴仆衣物的白音赛汗公主。

自己躲无可躲,只能被紧接而来士兵推搡进押解的队伍之中。队伍中的女人手腕被一条长绳系住,这条粗重的长绳将她们从头到尾串联一串。

好在这里并未见到宝音,应该是早一步逃了出去。

为首的是位身姿挺拔的小将,面容清秀的不像个武将。他勒马停在队伍中央扫过众人道“父亲吩咐我把她们送到哪里?”

有人答“将军说一部分送到京城教坊司,另外一部分由您送到边疆充为军妓。”回答这人又说。

小魏将军抿唇神色严肃,目光一一看过去就停在了青格勒身上,他指着她说“从她开始,她身后的人同我到边疆;剩下的也都是些妇孺,你们路上别太为难她们。”说罢这位小魏将军策马奔至队伍最尾处带着后部分的人离开。

青格勒前一个人正是白音赛汗,她向来娇贵哪里受过这种苦,那白嫩的脚掌没走多远就磨得全是血泡,痛的泪水直在眼睛里打转。

这只队伍被牵着行走一日,期间休息了两次,直至落日这才准备安营扎寨。

士兵们有条不紊的扎起帐篷休整,将她们一同拴在了战马边派了两个手持武器的士兵看着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

期间将她们暂时松绑,给她们一人一碗稀粥维持生计不至于饿死在路上。

青格勒抱着一碗稀粥咕噜噜的喝下去,生怕有人抢了她难得的一口吃食。

而白音赛汗捧着碗抿了一口便不再动了,青格勒知道她从公主到奴隶落差可谓是天上地下,从前她最差的一顿饭也比如今好上千百倍,可现在她也被灭了族还有什么资格去挑?

白音赛汗低语了一句,青格勒没听清,紧接着她又喃喃,这一次青格勒才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她说:我可是白音公主。

青格勒无奈笑,她穿着奴仆的衣服不就是怕别人知道她是王室公主遭受更加悲惨的待遇么,现在强调自己身份有多高贵又有什么用处。

有人见得白音赛汗捧着粥碗却不喝伸手就抢过,白音赛汗还没缓过神那人便一口而尽,本就没有几粒米权当是水也不怕噎。

白音赛汗恼怒“你!大胆!”她气得浑身发抖。

那人本就是个强壮的女人,大手一挥甩在白音赛汗脸上“你不稀罕喝给我,哪里那么多的废话,”

白音赛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其又气又恼。她自小不在部落,鲜少有识得她的人,若是知道她的身份这人怎么敢如此!

她捧着自己火辣辣的脸颊簌簌落泪,轻揉上去才发现那处不仅红肿一片还被女人的指甲刮破道皮来。

青格勒看她作势要同那女人理论伸手按住她的胳膊,白音赛汗回头嫌恶的甩开她的手掌,青格勒抢在她开口之前开口“你不吃就给别人吃这话没错,现在能活着就是最好的,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娇贵。”

“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教本公……”白音赛汗话说一半顿住,青格勒把碗放在地上“我们现在没什么不同。”

白音赛汗将头埋在臂间闷声痛哭,忍了一天的情绪喷涌爆发。她的父汗被毒酒赐死,母亲自尽而亡,七个哥哥反抗死了六个,独留下的那个也被抓去流放,她为什么还要活着?

青格勒冷的浑身发麻,靠着木桩昏昏睡去希望睡过去就少点寒意,再醒来发现白音赛汗在月光下眼睛肿的吓人,大抵是哭了半夜。

青格勒望着她想起了十岁的自己,刚失去父母兄弟的她每夜都偷偷捂住嘴哭泣,最严重的时候哭到眼睛看不清东西。

白音赛汗是公主,她的家族享受了多少荣光就该付出多少代价;可她的一家只是普通的牧民,从未想过卷入风雨之中,最后沦得那样的下场,白音赛汗有什么资格哭?

第二日继续赶路,白音赛汗未进几口吃食,走了半里地嘴唇干裂冒出血迹。

最是无暇的皮肤不仅有了伤痕,如今还起了有一层刺痛的爆皮,蚊虫叮咬的她下睫处起了巨大的肿包。

昔日美丽不复存在,着实像仓惶狼狈的丧家之犬。

白音赛汗自觉眼前白光越来越大,努力睁着眼睛却无济于事,再走了几步终于晕倒在地。

士兵驾马到她身边对着她甩了一鞭子,粗鞭重甩在身上没有任何反应这才确认她不是装晕。

“她没吃饭,”青格勒说道。

那士兵扫了一眼青格勒骂了声“倒霉,”这贺图部落要带回去的女人的数量都是有记载的,死了一个也不好和爱较真的小魏将军交代。他掏半块干饼扔到青格勒怀里“你喂她吃下去。”

“是,大人,”青格勒被松绑后一点点的将饼兑着水喂给白音赛汗,但按照她这速度估计耽误整体队伍的进程。

那士兵下马一脚踢开青格勒,把饼用手撕碎扔进水壶晃晃掰开白音赛汗的嘴硬生生给她灌了进去。

由于他手法粗暴,白音赛汗被他灌得直呛,醒来也是涨红了脸,喉咙再发声也是嘶哑。

看她醒了那士兵啪的又甩了她一鞭子“你要是再不吃饭我就一路这么给你灌进去!别给我找麻烦!”说罢又将二人绑起继续赶路。

白音赛汗被打了两鞭,鞭鞭凶狠划破衣衫,她的手臂接已经无法抬起,她目光涣散,好似在风中一吹就散的蒲公英。

接下来的几天,白音赛汗依旧不肯吃东西,士兵一人按住她另一人硬灌。他们不管她如何狼狈,只保证她不死完成任务就好。

一路上白音赛汗起初还会说几句话,到后来一声不吭像个木偶任由人羞辱和打骂。

青格勒看在眼里,再无法把她同那个骄傲不可一世的公主相提并论。

终于临近京城她们有了木屋休息,所有人被赶在一个还在漏雨的木屋休息。

士兵灌给白音赛汗米粥后她奄奄一息的伏在地上,了无生气的模样让一同被绑的女人终于有了恻隐之心。

“你是不想活了吗?”打过她的那个女人问。

白音赛汗不答爬起身用脏污的手指抠自己的喉咙,把刚才灌下的半碗粥又吐了出来,大有把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的架势,

一股酸朽的气味弥漫开来,众人捂住口鼻嫌恶的躲了她。

白音赛汗本就偏瘦,这段时间愈加的瘦弱,可谓是瘦骨嶙峋。凹陷进去的眼眶衬着她的眼睛大的离谱,尤其是她旧疾爱咳嗽,整个人像极了痨病鬼。

青格勒一直看着她一路走来的变化,原以为她会死在半路,没想到残病的身子竟然能扛到现在。

她想,白音赛汗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是死在无人知晓之处,还是重返昔日荣华?

好像都不是,又好像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