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风穴深处（1/1）
“狱钱分为四种不同的价值，由四份相异的燃石构成。”
借着篝火的光芒，山女一边说着话，一边仔细地清点着自己的财物，以及身旁杨栉的包：
“最高面值的狱钱，几乎能在旧地狱买卖到一切，就如生命。但有所不同的是，每个人都没有权利干涉他人生死......命这种东西，只能由自己剥夺，自我决定。”
硬币在她的手中翻转，土蜘蛛稍稍思索，将狱钱稍稍一抛，重新落回掌心握紧。
“这是地底的法则——但现在就不知道了。所以，不要为他人说这种话。”
小铃稍稍设想了一下地底的世界。这种货币曾有着惊人的购买力，且最大程度地保障了持有者的生命权。
冷不丁地，她有些狐疑地问道：
“这样的规矩......不是挺好的吗？”
她仔细地思考了一下人间之里复杂的经济模式——似乎，鬼族定下这样的规定简单且直白。
很多时候，“强经济”能避免掉一定程度的混乱。
法律和道德并不完全依赖于金钱，但又息息相关。
......很好控制，也很直接。
至少，这能让这个社会地底一直运转下去。
“......不，不是的，小姑娘。”
山女摇了摇头，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作为一只命逾百年的妖怪，即使只是旧地狱普普通通的一员，她也见过了太多的离别和过去。
新旧总有更替。
规则总像是个不断打上补丁的“旧衣服”，到补丁布满衣物全身之后，这一切都会变得面目全非。
山女想解释些什么。
但却发现，这种事物需要漫长的光阴才能理解。她只好默不作声，看了一眼这位旅行中的人类少女，瞳孔里闪过一丝深邃和暗淡。
“嘛......总之，你们下去之后好好守规矩就可以了。地下的人都很好的，心思也很真诚，不会为难你们。”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火焰在山洞中慢慢寂寥了下来。橙色的暖光照在身上，却无法带走风的寒冷。
随着土蜘蛛的沉默，众人也显得分外安静——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了翻动背包、寻找物件的窸窣声音。
杨栉自然是不会选择“卖掉自己”。
过了好一会——
他确定山女带走的东西无关紧要后，背上瘪了一些的背包，交易到了自己的第一份“狱钱”。
接近百枚。
挂在钱袋里，和那枚碧色的纽扣一起。
硬币的面值是最低的，熔渣上没有一丝力量波动，只是泛着暗淡的红色辉光。
但，这已经足以让他们在地底换到很长时间的食物和饮水。
“没关系，我们会遵守的。”
少年仔细地思考着，他在推演众人在地底可能即将发生的一切。
作为曾经在现世中走过的人，他也褪去了以往的天真和稚嫩：
“......谢谢你的提醒。”
栉笑了笑。
“诶？”
山女停下了手中编织的丝线——她的怀里抱着刚刚“买下”的好多物件。
有些脸红的她不好意思地接受了来自人类的小小谢意。
作为“蜘蛛妖怪”，很多传说中都将她认定为是“瘟疫”和“疾病”的源头。
这样的“谣言”由来许久。
......或许，也并不能完全算是“谣言”。
但好久没有踏上人间之里的黑谷山女，已经很少能从人类身上听到真诚的“谢谢”二字。
......
“谢谢，不买。”
“......谢绝你的好意。”
......
大都是和刚刚妖梦那般的“拒绝”。
“建筑师”、“商人”的标签让这位少女只衷心于赚取钱财。商贾之人，大都会选择逐利。
当然，这也让她丢掉了部分最初的目的。
当初她帮地上的夜雀免费修建烧烤摊，再到为好友免去欠自己的债务——好像也是为了这样的一句话。
因为，她们和自己很像。
时间总是会带走很多很多......
想起来了——也好。
山女背起编织好的蛛丝包，那个白色的包里多了一些刚买的物件，变得鼓鼓囊囊。
“那各位，我就先走咯？若有机会，地下再见。”
她对着旅者们可爱地一笑，心里也如同身旁的火焰慢慢闪烁着、跳动着。
......
......
......
时间已近中午。
篝火依旧还在燃烧，上面煮着热茶。
“接下来的一切都得小心，妖梦。”
“......听着呢，登徒子。”
漫不经心的话音传来——她其实没在听。
魂魄妖梦在一旁玩着自己的半灵，在听到有人叫自己后，她才偷偷地松开了手。
但那只粉白色的小糯米团似乎不太适应失去抚摸——它当着大家的面蹭了蹭自己的主人，依依不舍地脱离妖梦，在半空中缓缓盘旋。
杨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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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铃：“......”
小恶魔：“......”
就连小铃背包上的那个小小的埴轮，也很合时宜地悄悄摇了摇......
“......说、说了我在听啊！”
妖梦的脸染上一丝羞色，她把小半灵往身后藏了藏。
杨栉无奈，稍稍一咳，继续说道：
“咳咳...总之，接下来我可能没办法做太多决策，我希望接下来重要的事情由你来安排。”
“......哈？”
少女愣住了。
火中的水已然慢慢煮沸，扑腾着气泡。过了好一会，她才堪堪从发呆中走到现实：
“不...不是吧，怎么突然做这样的决定？之前那样不好吗？”
身旁的半灵，开始如螺旋般绕着妖梦打转，团成一块疑惑的圈圈。
身为武士，妖梦更多时候是别人的刀——就算武艺高超，她也依旧习惯保持缄默和谦虚。
......就像藏在鞘里的寒刃，是那般地安静。
平常，少女一般也会呛一呛杨栉。
但那更多是出于小小的“报复”，到了关键的时候，她总是会按照吩咐去行事，也从来没有过怀疑。
“......我太年轻了。”
栉摇着头。
“几个月前，我甚至不知道有幻想乡这样的地方，更别说来到一块全新的地域。”
少年仔细地思考着队伍的未来，他顿了顿，继续说道：
“大家都是迷茫中过来的，我也一样。地下的一切我都不知道，下面也不知道出现了什么意外......”
妖梦要成为自己的手，握住那把剑。
这个决定，绝对不会错。
杨栉相信自己的直觉。
“这个......先说好，我是很不习惯，得先试试才知道。”
妖梦本能的想拒绝——但她还是同意了。她抱着热茶，轻轻地喝了一口，看向洞穴深处。
这里是一片巨大的岩室，空旷到令人觉得不舒服，火光只能照亮众人身后的墙壁。
黑暗似乎可以吞噬内心，如锁链般蔓延，轻轻地缠绕住这支小小的队伍。
听说还有一座桥，再沿着木栈走上数公里后，就会迎来旧地狱。
“那...先赶路吧？”
妖梦小声地说出了话。
似乎像是试探，又似乎像是期待着......
她不确定地看了看大家——直到众人迅速地收拾行李，杨栉熄灭掉身旁的火焰，开始检查照明，举起了手中的魔法灯。
也不知道......
这个登徒子在想些什么......
不过...也没什么不适应的？
——是有一点，但也差不多啦。
信任融化掉了少女内心的最后一丝不安，她握着锈刀，拿起了身旁自己的背包。
......
......
古时，旧地狱于风穴内铺就栈道。
洞穴两旁，嵌入的钢钉和缆绳变得越来越多。它们牵拉起古旧的道路，撑起一个又一个行过的路人。
镌刻着时间和岁月——
前方开始越走越宽，一点点地，木栈上慢慢出现了行商。
一开始，是抻开布面，在道上卖一些小玩意的摊贩，烛火星星点点地散布在古道周围。
再然后，烛光越来越多。钉在岩壁上的木板和篷布构筑成了商铺，于空间中连成上下一片。
灯火阑珊。
众人四处打量着。
仿佛能从漫长的岁月中看到这里的变迁。
那是魑魅魍魉一点点铸造的小型聚落，点亮了这个毫无生机的世界。
他们大多是妖怪、鬼族，偶尔能见到怨灵的车队。繁华在巨大山洞内诞生，就像夜里亮起的星火......
及其久远之前，强大的生命举着火把，开辟地下——这个本该永远沉寂在黑暗里的地底深处，会如此地敞亮且热闹。
如心脏般、来自地底的律动。
栉一行人在风穴内行走，竟显得是那样突兀。
这里不该存有其他人，更别说是来自地上的人类。
大多数的视线，在这个奇怪的小队伍里停留了许久，但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就像看到了远行的人，只是好奇。
小铃的目光游离着。
珀色的瞳孔好奇地在摊位和商店中移动。行走了多时的她，忽然看到了些很感兴趣的东西......
她的眼睛停了下来。
“怎么了？”
见队伍稍停下，一旁的小恶魔也摘下了斗篷。
少女头顶的蝠翼轻轻抖动，她顺小铃的眼神望过去，便瞬间心领神会。
那是一家“书摊”。
是啊——小铃很爱看书，和自己一样。两排书架支撑起帆布，凿刻进岩石的洞码放着整整齐齐的书本和竹简。
对足不出户的铃奈庵店主来说，知识所构成的海洋——尤其是在人间之里之外的“书”，对她的吸引力最大。
妖梦和栉无奈地相视一笑——她们同两人一齐走进了摊位旁边。
“快看快看！是‘阿加莎克里斯Q’的新推理小说！”
似乎是发现了些什么宝藏，小铃欣喜地拿起了货架上最畅销的这本书。
那是她最好的朋友所写的。
以前每到“更新日”，她总会在发稿的前一周将原稿寄给小铃进行印刷。
小铃本以为，旅行中途很难再看到这本书了。
居然能在旧地狱里找到最新的后续......某种意义上，她感觉自己心里一丝小小的“遗憾”慢慢瓦解。
“是吗？”
听到笔名，小恶魔也来了些兴趣。
曾经在图书馆里抄写符文的闲暇里，这位“幻想乡业内第一推理小说作者”的书，打发了她很长时间的岁月。
小铃点点头，作为前书店店主，她从怀里郑重地取出自己的圆框眼镜。
然后，下意识地打开书本。
就在这时......
“你们好呀～看书要收费哦。”
陌生少女的话音从摊位中传来。
话语如一盆浇入炭盆中的冰水，方才刚刚冒起火焰，便被书商这样的规矩迅速熄灭。
“......啊？你、你好...？”
少女颓丧地合上书，有些颓丧地歪着脑袋：
“怎么这样啊？我的书店都没有这个规矩呢。”
她看了看手中全新封面的小说，有些委屈地看向商铺的中心。
......但那里没有老板。
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在空中漂浮的蓝色鬼火。它没有温度，火焰中间闪动着一颗洁白的“骷髅头”。
一开始，小铃看到悬在空中的东西，下意识地觉得有些小害怕。但等她看清这位店主后，这种情绪便烟消云散了。
骷髅并没有真实的质感，像是石膏精雕的产物，雕刻手法也并不写实——反而，还萌得有些可爱。
这是一只小怨灵，刚刚少女的话音就是从它身上发出来的。
此时，作为“店主”，怨灵慢慢飘到小铃这位“顾客”身边。它左边看看，右边看看，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地上”的人类，却也并没有太在意。
对橙发少女来说，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往在铃奈庵之前，都是她这么看客人来着。
身份互换了。
小怨灵继续解释道：
“‘知识付费’嘛～当然，免费看一会可以的，不能太久。”
看到身旁小铃那心动的眼神，小恶魔想了想，试探性地问：
“价格...怎么说？”
“目前有个小活动～买书可以不要钱哦，用很便宜很便宜的东西换就可以。”
“诶？”
听到这样奇怪的话语，绯发少女的大脑有些转不过来——
在这里“看书”需要付费，“买书”就免费......？
这是什么神奇的商业模式？
“说来听听？”
“是什么呢？”
两人开始都来了兴致，一是为了新作品，二是都觉得这种“活动”有一丝丝的“可乘之机”。
虽然，贪小便宜是不太好......
但大家的狱钱都是杨栉用自己的东西换的。毕竟，这里不是“财大气粗”的红魔馆，也不是“随心随欲”的铃奈庵。
所以，能省就省吧......
见客人“上钩”，飘浮着的怨灵弯起眼角，可爱地笑了笑。
今天的销路似乎都很好，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十位客人了。
“老板”一定会夸我懂事！
小骷髅似乎很开心——如推销一般，她领着二人进入店内，从摊位上取出一张羊皮纸制成的海报，递给面前的两位旅人。
“外表收集...用自己的模样，即可换取最新的推理小说......？”
小恶魔和小铃凑在一起，两人仔细地阅读着这张精致的宣传页。上面画着很多可爱的画，以及粗略写上的活动内容。
在这个时候，怨灵从摊位下取出了一枚发着暗淡光芒的水晶球。
稍阅读完，小迷糊便注意到了店主的这个动作。
仅仅是看了一眼那枚水晶，在帕瓦鲁图书馆待了很长时间的她，一下子就察觉了上面的魔法波动。
晶球的内部模糊不已，看不清里面的模样。
它是关闭着的。
但那种魔法，又不像是什么令人不安的禁忌......那仅仅就是一种如“监控”那般的、可以脱离距离看到他人的物品。
因为，帕秋莉大人的水晶球同样刻蚀着相同的符文。甚至，为了保障“客户”的权益，水晶的魔法纹路完全不加掩饰。
这——就是一个可以看到他人的物品，只是现在还没开启。
小迷糊非常肯定。
她或许不是合格的魔法使，但她见过的魔法数量，在整个幻想乡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少女有这个自信。
“来～活动是这样的。如果您同意，我会让我的‘老板’看一看您的模样......然后，一个人，就可以把两本书都带走啦。”
看一看脸吗？
只是这样？
“有几个人，就可以换几本‘阿加莎克里斯Q’的新作哦～当然，还有这个。”
小怨灵在空中点了点自己的脑袋。
“等一会，一个人——两本书？”
小铃有些疑惑。
“是的，还有另一本。在地底很流行，也是悬疑推理的书呢。”
怨灵“咯咯”地笑了笑。
它用妖力取出身后畅销书架的“另一本书”。
“嘛......虽然是赠品，但质量绝对好！”
那是一本粉色封面的、很可爱的书。作者似乎并没有署名，只是在书本末页，画上了一只可爱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