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入口（1/1）
雀酒屋前，玉色的阳光洒满碧绿的草坪。
栉、小恶魔、赤蛮奇以及小铃，四人身后是打烊了的小木摊，他们一齐围着眼前的陶俑妖怪。
少女歪着头，面对众人的目光，空洞洞的瞳孔显得有些不适应。
“......没有名字，但是...有这个。”
她回答着栉的问题。
同时，陶俑轻轻将自己的棕色发丝拨开，露出了额头上的古文字编号。
汉字所书写的“壹零贰”。
赤蛮奇看着那个代表着“她”的数字，若有所思地说出了话：
“是‘埴轮’哦，用作陪葬品的物件。我倒是见过许多实物，不过，埴轮化形成妖怪...这个还是第一次看到。”
妖怪少女对众人解释着，顿了顿，仔细地思考自己的经历以及见闻：
“是什么时间段的来着？那之后的墓葬就见不到这东西了......”
“古坟吧。”
小铃补充道。
“对——古坟时代，那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古坟...时代？”
栉不擅长历史——至少，面对国外的历史并不算好。无论是日本还是西欧，皆是如此。
“我都差点忘了，栉是华夏人呢......”
小恶魔歪了歪头，她的双手捧着自己的早饭，看了看一脸疑惑的栉，轻轻啃了口手中的夹心三明治：
“如果类比的话，应该是三国至晋朝末期——大概是那样的时间。”
听完，栉仔细地陷入了沉思。
这么久远吗？
估计能有一千五百多年了......
不过，秦兵俑的时间甚至比这个还早，似乎并不算特别意外。
黑衣少年打量着眼前的埴轮妖怪。
她会出现在这里，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栉悄悄看了小铃一眼，那样的眼神说不出是责怪还是无奈，只是多出了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
“你总不能跟我说，这是你昨天喝醉了在兽道边捡的吧，小铃？”
捡到一只兵俑文物......？
这让栉想起了自己在现世里看到的各种奇幻的盗墓小说。
看着身边众人的背包，还有这个显得有些奇怪的小队伍，他搞笑地觉得自己像个“摸金小队”的头领。
摇了摇头，少年将这种无厘头的想法抛之脑后。
“不是捡的啦......是、是我把‘那个’带出来了。”
小铃心虚地低着头，两只可爱的小食指在空中悬浮，一左一右地轻轻触碰。
“‘那个’？”
“就是、就是木盒里的‘那个’，我的宝贝......你知道的，稚。”
杨栉心领神会，他直接说出了那个答案：
“《百鬼夜行卷》？”
少女愣了愣，随着这五个字的出现，她心理的最后一丝侥幸破碎开来。
“稚......怎么直接说出来了？”
“以后不要隐瞒——这里的哪个人你信不过？”
少年笑了笑。
稍显谨慎的小铃微微低头，她那略显躲闪的眼神，不经意间扫过了身旁的赤蛮奇。
但少女天性敏感，她一眼就注意到了小铃那微妙的情绪。
“诶，我？”
赤发少女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她能理解小铃的想法。
但，她却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小委屈——在这样的时候，赤蛮奇总会习惯性地拉起斗篷，遮住自己的嘴巴。
“《百鬼夜行卷》......实话说，不动心思是不可能的，倒不如说没有想法才显得奇怪吧。这个我是知道的。”
没有人能看清赤蛮奇的脸颊，她把自己的表情全部藏在了衣服之中：
“拥有它，就等于拥有强大的力量，也等于拥有一整个卷轴里的所有妖怪——这个小埴轮就是例子，但......”
“但你不是这样的人，我知道。”
栉微微摇了摇头，听到少年为自己辩解，赤蛮奇拨弄了一下红色的发丝，心里的委屈似乎融化了些许。
“你应该发觉了小铃身上的妖魔气息了吧？虽然我看不到，但很多人都想要她身上的这个东西。”
杨栉顿了顿，继续说道：
“怀璧其罪，我不反对带上它——卷轴留在无人看管的铃奈庵里更加危险。”
“嗯，我也是怕伤害到其他人......这张卷轴锁在店里根本不够安全。如果它被其他人得到，事态会变得非常严重。”
小铃认可般地点了点头，她苍白且无奈地解释着自己的理由。
但这...的确是事实。
至少，魔理沙能够很轻易地进入店内——无论什么锁具，对她来说都像是摆设。
平常的时候，她已经尽力伪装好这柄“双刃剑”了。而现在......
把卷轴带在身边最为稳妥。
除去小铃自己的私心，这也是去“无缘冢”的目的之一。
面对这张无论是火烧还是刀割都无法破坏的诡异之物——对现在的她来说，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它埋在全是外界之物、且尽是魑魅魍魉的无缘冢内。
她不知道什么“迷途之家”，也不知道八云紫这样的强大妖怪该怎么样才能见到——
在这样的情况下，将其托给其他人保管，总显得不够放心。
带着卷轴是出于自己的私人想法什么的.......是有一些吧，但身边这本祖传的卷轴，本身就是十分烫手的东西。
就像无奈地将剑悬于头顶——如果不那样做，它便会杀死别人。
选择很少，自己总是那位站在火焰中灼烧，却怎么也解释不清的人。
“好啦——大家都别那么沉默了。”
少年将手中的妖刀背在身后，轻轻地说出了话：
“昨天都还玩得那么开心，一醒过来，每个人都开始有了小小的心思——其实只要说清楚就好了。”
栉阳光地一笑，他示意了一下坐在众人中央的陶俑妖怪。
话音未落，小恶魔像抱一只小猫那般托起一动不动的埴轮少女——她喜欢抱“可爱东西”的这个坏习惯依旧没改：
“对呀，总不能把这个小家伙晾在一边吧？”
埴轮妖怪身形其实不大，和以前的“稚”差不了多少。陶土制作的铠甲泠泠作响，在阳光下闪过棕色的金属光泽。
身为陶像，少女冷清的脸庞和眼睛看不出情感——她既不反抗也不挣扎，就这样老老实实地被小恶魔抱在怀中：
“......好轻哦，像个人偶。”
“本来就是人偶才对吧？”
栉有些哭笑不得。
“嗯，也有道理——要不要给她取个名字，小铃？”
听到这样的话，小铃眼前一亮，她仔细思索着。
殊不知，小埴轮那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略显异样的光芒。
......
......
“不是埴安神大人所制造的人偶，就没有姓名。”
......
“战争没有情感。信仰自人之者，非陶之者，杀戮之下，名字没有意义。”
......
......
“琉栗，怎么样？”
小铃在埴轮少女面前挥了挥手。
在从回忆中苏醒过来后，似乎所有人都认可了这个称呼，她也不知不觉有了这样的一个可爱名字。
“琉璃的琉...板栗的栗吗？”
栉看着小铃在地上用树枝划的字，他提出的“琉璃”被稍稍改动，自土而生的陶偶配得上烧灼后呈现的清澈。
至于“栗”这个字......
“因为她变成原样的时候，很像一颗棕色的小板栗啦。”
小铃微微吐了吐小粉舌，她看着身前的陶俑妖怪：
“喜欢吗？”
小埴轮懵懂地点了点头。
心中似乎有暖阳照耀，这种情感令她觉得心安，但更多的是来自对此的陌生和好奇。
就在这时......
“我觉得是好名字。”
少女的声音如幽灵般响了起来。
妖梦忽然从栉的身边出现，插在他与小恶魔的中间，稍稍吓了少年一跳。
她刚刚一直脸红地呆在“雀酒屋”旁的树林里整理混乱的思绪。
没有人去打扰这份清静，只是默默地等待——
但不知不觉间，妖梦早已习惯热闹。
安静的树林带来的只有杂乱的心思，她索性不再想昨天的事情，趁着众人闲聊的功夫重新加入队伍。
昨夜的宿醉......
自己那略显粉萌但又令人无奈的酒品，都在杯与酒的碰撞中，化为一次微醺的笑话和经历。
她的半灵在身边不安地游荡，出卖了她此刻满是情绪的小小心思。
只不过，妖梦尚未察觉，她抱着锈刀轻声干咳，继续说道：
“早上大家都起的很晚，周围没有人烟......现在也该出发了吧。”
说完，她悄悄地拉了拉一旁小恶魔的衣袖：
“我昨天有没有...有没有说些什么奇怪的话？”
再往后——少年就听不清楚了，那是两位少女间的轻声耳语和悄悄话。
秘密总是那么地耐人寻味......
见状，杨栉也不再多问。
他摊开布绢地图——翻到另一面，秘密的地下构造就像一张巨大的网呈现在他的眼前。
那个代表着“旧地狱”的巨大空间，在涂黑着的地下结构上，就像一块未知的巨大空洞——
没有人知道他们会遇到什么。
幻想乡。
无法用常理解释，也无法推断。
奇幻，安详，蕴藏着平和的气息与希望；翻腾，激昂，亦如那华丽的演奏和舞蹈。
少年看着中午的太阳。
阳光刺眼，就像这支初出茅庐的队伍的心那样，分外滚烫。
“我们走吧。”
......
......
......
山是连绵不绝的。
跨过水流和溪谷，越过郁郁葱葱的森林——却不一定能横贯地图上划定的山区。
高峰只是山的标识，但并不是山的一切。
就如现在。
“我还以为......妖怪之山只是指那座山峰，原来并不是这样的。”
栉看着地图里划定的区域。仅仅是只算上山麓，用比例尺换算都有将近七百平方千米左右。
试想一下，六人的这只队伍聚在一起，成为了一个铅笔所绘的小点，落在这片区域之中。
这便是现状——
想到当时文文牵着自己飞过那么远的距离......
嗯，现在想来，这位“幻想乡最速”果然名不虚传......
妖怪兽道是山间的一部分。
极目远眺，视线实际上能看到几十千米外妖怪山山顶的皑皑白雪，以及分化整齐的林木线。
周围的植被慢慢变成苍青色的松柏，逆着汇集成溪的水流而上。
时间牵扯着阳光。
在赤蛮奇的指引下，众人来到了一座造型奇异的小峰边缘。
这座百米高的小山像是被削去一半，半数面积被一块天坑所替代，就像一个倒扣的、打碎半边的瓷碗。
“就是这里。”
赤发少女朝着众人微微点头——她看着这座山上的巨坑，再看了一眼身后这只小小的队伍。
绿松傲立崖上，歪扭着向着阳光。一线长长的木栈盘曲在崖边，栈道向下越来越细，没入黑暗。
栉试着往下望去，高度让他的心显得有些晕眩。
“这里就是旧地狱最大的入口——幻想风穴。既然路带到了，那我就先走咯，杨栉？”
“现在吗？”
“嗯，接下来估计就没什么意思了，还会很麻烦。况且我不喜欢桥姬那家伙，跟她关系很差......倒不如别自找没趣了。”
少女稍稍地打了个哈欠，她将众人带入坑穴边缘，无聊地踢着路边的小石头。
“居然还能有和你处不好关系的妖怪呀？”
杨栉打趣般一笑，他似乎很难想象像赤蛮奇这样豪爽简单的妖怪，也会觉得讨厌一个人。
“啧......你认识她之后就知道了，她那样的为人能有朋友都算是奇迹。就这样吧，这个我就收下了，下次再见。”
提到那位“桥姬”，赤蛮奇似乎不想继续聊下去——
少女示意了一下手中的传音石，这是栉当时交给她的东西。她看了看众人，又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小铃。
思索了片刻之后，赤蛮奇摘下了她头后的蓝紫色大蝴蝶结，将其系在了少女头顶。
那里缺了一个铃铛。
那是少女曾经给予冰之勇者的小小铜铃。某种意义上，它是琪露诺和小铃拥有着这份勇气的证明。
紧接着，妖怪将自己身上的斗篷取下，也一并系在了本居小铃的身上。
“下面再热，也不要摘下来......记住。”
赤蛮奇有好几个这样的红色披风。
她善于用火，寻常的布料耐受不住这种的高温——唯有灌注了妖力的东西会稍稍有些用处。
她脸红地拉了拉自己的衣领，作为轱辘授妖怪，赤蛮奇似乎并不是很想让人看到她的脖子。
就连杨栉也不知道这块“绝密”的小小区域——
“栉，到时候记得再赔我一件哦，上次的那件我都差点忘了，真是的......”
赤蛮奇似乎不想再过多停留。
那就......先走吧。
说完这话后，善意的草根妖怪轻点脚尖，于众人的目光下，带着赤色的倩影缓缓飞远——
身后是那位少女的谢意？
亦或是那个少年的告别？
不重要。
他竟然走了这么远......这么远。
下次见面的时候——真希望是只有我们两人呢。
诶？
等一下......
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不知为何，赤蛮奇会居然出现奇怪的想法，它就像一道微弱的小电流，从脑海中一闪而过。
于空中——少女抱紧了自己那因为分心而飘不稳的可爱头颅。
眼前的疾风，顺着飞翔轻轻抚过她的脸颊和发丝。
稚...栉......
嘛，反正都是一个人。
跑不掉的啦！
尤其是有了这个——
她微笑着，怀中是那颗带着些许温度的魔法传音石。
......
......
下方是深不见底的万丈巨渊，古朽的栈道在风中摇曳。
众人行走在嘎吱作响的木板上，琉栗化成一个小小的埴轮挂件，可爱地系在小铃的背包上。
“她的能力有时候还真是方便啊......我都不太想继续走路了。”
时间牵扯着天边的夕阳——栉举起了手中的火炬，四人身上互相系着绳子。
“小心些走，栉。”
如果不是举动稍显暧昧，小恶魔几乎是想抱着眼前的杨栉行走......
她知道少年压根不会飞行，就算那根绳子再粗，也让小恶魔十分担心。
妖梦的心情也是如此。
垂直而下的绝壁和不断袭来的风，让她甚至松开了手中的刀，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小铃的一举一动。
唯一会飞的两人——却都不擅于飞行......
光线是昏暗的。
即使栉掐着表以最保守的估计算稳时间，天边也如预料般的亮如白昼。但在阳光照射不进的深渊巨口中，黑暗依旧成为了主导。
众人在呼呼作响的风声和黑暗中行走了许久——但，距离天坑底部依旧有着大段的距离。
他们来到了洞穴中段——
对于整个队伍来说，这里是最为危险的地方。
看不见下方，也很难再回到地面。
四人来到渊边的一座凸起的岩石之上。
古旧栈道依靠着崖壁盘旋，在此处被结实的岩壁所截，就像一条被折断的丝，于岩石的尽头续上线头。
“......扎锚，今天就到这里过夜了。”
行程慢上了许多——杨栉估计了一下剩余的路程。黑夜即将来临，他并不打算带着队伍摸黑下到洞穴底部。
......那太过于冒险。
“登徒子，说句实话，平常飞来飞去惯了，现在反而觉得这样旅行显得有些陌生。”
妖梦接过自己的“糯米团”半灵递来的锤子，精准且充满力道地一锤，将钢钉楔入岩壁。
做完这些，她往环上挂起众人绳子上的安全扣：
“不过，你这里还真是啥都有啊？小到锅碗瓢盆，大到百米长的、奇怪质感的线绳，还有这些奇奇怪怪的金属扣和钉子......”
“人间之里，很神奇吧。”
杨栉轻轻一笑。
在“天上人间”和“铃奈庵”之间，拥有着一块巨大的空地，那里默认为城镇的交易市场。
无论是隐藏成人类的妖怪，还是原本就是人类的小贩，都会在此以商人的身份依靠金钱互通有无。
那里就像道具的聚集处——无论是古早时期的古董物件，还是一些现代的工业制品，都能买到。
其中，一些现代才有的玩意来自外面。
而另一些不该存在于幻想乡的东西，打着“河城”的钢印，被一群带着硕大帆布包的小个子少女所贩卖。
而且，她们的东西大都比来自外界的还要便宜好用。
栉现在所带的很多现代化的物件，都是从她们手上买到的。
嚓......
嚓。
嘶啦——
用打火石点燃准备好了的松明火绒，栉将两块包好的固体酒精扔进空锡罐内，于崖边架起小煮锅。
众人坐在这块将近二十平方米的凸岩上，天边的夕阳投下大段的阴影，与翠色的松柏映在一起。
“快看！”
不知是谁轻轻喊了一声，四人的目光一齐向外看去：
周围安静下来，降下的气温隐去笼罩着天坑的云雾。
在黄昏的晚红照耀下，生长在坑底的寒兰花田将坑底染成一尘不染的纯净洁白。
几只白鹭从下至上飞出这块巨大的天坑——
随着它们所飞过的路线，旅者们的视线同样由下至上慢慢望去。苍松构成了崖壁上的主角，黄菊簇拥成片，妆化起土色的岩石。
在向上——是映山红。
秋季，映山红并不常开，只有零星几颗的盛放。
崖顶的杜鹃就像绿色海洋中盛开的繁星，一点点地没入最高处的天空，坠入落日的红色余晖里。
“......真漂亮啊，现在可是秋季，居然能看到这样的景色。”
篝火在岩边燃烧，炊烟在崖边升腾。
“再往下，就会有路进入地底。”
栉一边烹煮着食物，一边思考着旧地狱里可能出现的种种情况——那里也有社会，但不同于“人间之里”。
鬼族的统治下......
一切都会大不一样。
快要到了——这份火热的黑暗。
这个平静的幻想乡里，另一个波涛汹涌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