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你不欠我什么了,余生为自己而活吧(1/1)
一夜的厮杀,每个人都双眸猩红。
满皇宫尸体需要清理。
齐司延松开江元音,温声问道:“阿音要不要去睡一会?”
江元音摇头,她知道他是关心自己,但她还有很多事想做。
经历这不眠的一夜,却也不觉得困倦。
她看向还躺在台阶上的,晴嬷嬷的尸首,对齐司延道:“我想先安葬晴嬷嬷。”
“好,”齐司延哑声道:“我可能没法陪你。”
江元音颔首:“无妨,侯爷且先去忙。”
她也知道齐司延定比她要处理的事情多得多,所以她并没有询问他是否要小睡一会。
她抬步欲走,想起什么似的,又问:“关将军真的领兵和胡人一道攻下燕国了?”
若真是如此,此刻燕国该是一片惨状吧。
齐司延摇头:“那只会想让元奚真人退兵的言辞,关将军领了将士和胡人骑兵在‘燕襄’边境,若传出元奚真人攻下汴京的消息,才会攻占燕国,否则不会轻举妄动。”
江元音听完,心念一动。
他一直是言行一致的人,前面说了,无论是大昭的百姓,还是燕国的百姓,都是无辜之人。
若非迫不得已,他不会让无辜之人,受战乱之苦。
如同她对李昀璟说的,他不是只对她好,而是本身便是个极好的人。
哪怕经历过悲惨的一世,他没有被苦难、仇恨淹没撕碎。
他依旧是个敢爱坚韧的人。
思及此江元音看向一旁的李昀璟,打量了下他身上有被刀剑划开的伤痕,紧声询问道:“你可伤得严重?”
李昀璟摇头,他神色有些复杂。
也不知是因为刚刚江元音直接无视他,直奔齐司延而去,还是说一时没能接受李霁将继位成为新帝这件事。
江元音还不知道李霁说的,会解决李昀璟的问题是要如何解决,一时也不好多说,关切道:“你回东宫歇一会吧,请御医过来帮你包扎下伤口。”
李昀璟仍旧摇头,坚定道:“我同姐夫去办事。”
江元音再次听到这声“姐夫”,心情还是很微妙。
不过看到李昀璟这般信任齐司延,她自然是开心的。
此次两人在外,一定是共同经历了什么。
但现下不是追问这些的时候。
她点点头,抬脚迈上台阶。
阿粟还在李霁身侧。
目不转睛地望着江元音上了台阶。
自从听闻阿粟去看襄国,江元音也是从未想过,还能再见到他。
而且是在汴京的皇宫。
一年未见,他不再是瘦高腼腆胆怯的少年,他五官越发硬朗,连身材也壮硕了些。
不再是单薄到经不住风吹雨打的纤瘦。
阿粟迎上来:“夫人。”
江元音颔首应声,又同一旁的蓝萨莱、蓝妙妙打了招呼,稍稍寒暄了两句,才看向阿粟,问道:“你当不会马上离开?”
她的确不知道他现下会是何安排。
一夜的混战,现在已经是腊月二十九。
明日便是除夕夜了。
阿粟会留下来吗?
如果他还是从前在江南要做她“家仆”的少年,她会主动开口留他。
可他记得之前齐司延说了,阿粟已经是襄国的新帝。
他身居高位,她不便挽留。
阿粟点头,即便穿着襄国的华服,变得硬朗强壮,在江元音面前,他依旧是那个腼腆的少年。
但他这回难得的大胆坦然:“夫人,我是特意来见你的。”
这一战,他本不必出面,可当初在苗疆、在江南同江元音分别时,他有些话没能说出口。
此番动身来大昭汴京,便是想了却这桩心事。
江元音有些许讶然,温声回应道:“我也有话想同你说,但——”
她扫了眼还躺在地上的晴嬷嬷:“我需得先安葬了这位嬷嬷,阿粟可能再等等我?”
“当然能等,”阿粟点头,笑得乖巧,眉目间的神态,依旧和当初在江南时,跟在她身后时没有差别,“夫人忙完了,随时唤我便好。”
他亦扫了眼地上的晴嬷嬷,陌生面孔,但应该是对江元音很重要的人,他又询问道:“夫人节哀,可需要我一道帮忙?”
他没有半点襄国新帝的样子,仿佛仍是她的“家仆”。
可江元音看向他身后跟着的胡人随从,他们或许是听不懂大昭语,满脸茫然地立着。
她知道一切已经不同了。
她摇摇头:“你当有很多正事要忙,我安葬了嬷嬷再来见你。”
“好。”
李霁旁听了两人的对话,扫了眼被堵嘴捆绑的李承烨,冲江元音道:“先扔地牢?”
江元音应了。
在她要处理的事情中,李承烨排在最末。
她没再多看他一眼,同沉月、青鸢一起去埋葬了晴嬷嬷。
她将晴嬷嬷葬在了汴京,但留下了她的牌位。
日后要将牌位带回岚州枕泷。
安葬完晴嬷嬷,她回了皇宫。
听闻李霁、齐司延与阿粟正在议事,猜测当是“昭襄”签订和平盟约的事。
她派人去送了信,告知阿粟若是忙完了随时来凤仪宫见她。
傍晚,宫人领了阿粟过来。
他是只身来的,没带其余胡人跟班。
江元音在偏殿和他见面。
阿粟像从前一样,立在她面前,几番低眼抬眼后方才开口:“夫人可会怪我不告而别?”
一年前在江南分别时,他答应会在岚州枕泷,等她从汴京回来。
可不过两月,他便动身去了襄国。
只能让青鸢带信给她。
江元音摇头:“不会,我当初便说过,人的想法心境是会随着遭遇而改变的,你想知道你的身世,想去见你的生父,那便去。”
她真诚地补充道:“阿粟,我对你不过是斗米之恩,你在苗疆已经报答过我了,所以,你是自由的,不必觉得亏欠了我什么。”
阿粟沉默了片刻,才似下定了决心开口:“夫人,因为你,我才去见了我生父。”
江元音愕然:“为了我?”
阿粟轻“嗯”,回道:“在苗疆出禁地那次,我虽然昏迷睁不开眼,但意识是清醒的,你同侯爷的谈话我都听到了。”
“你说希望早日了却恩怨,有明君治世,天下太平,再没纷争。”
“你说不求千秋万代太平,惟愿你和侯爷在世百年,不逢战乱。”
“夫人,这些我都记得,我想实现你的心愿,所以去了襄国。”
最开始听闻这些,他很沮丧。
因为他是如此渺小,她想要的“天下太平”,他无力实现。
直到有胡人来到岚州枕泷,找到了他。
他知晓自己的生父,乃是襄国的朔帝。
他想,或许自己有能力实现她的心愿了。
江元音恍然,但随即眼神躲闪,第一回有些尴尬地避开了阿粟的视线。
那日,他竟是有意识的!
那她和齐司延卿卿我我,你侬我侬的情话,全被他旁听到了?
她记得当时齐司延还哄着她坐他腿上,让她亲他……
江元音的震惊、感动里糅杂着强烈的尴尬,于是跳转了话题,询问道:“我听闻朔帝去世后,襄国政权动荡,阿粟是如何做到新帝位置的?想必吃了不少苦吧?”
阿粟没有瞒着,直言道:“是侯爷帮我坐到了新帝的位置。”
江元音有惊讶,却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齐司延一向思虑周全,走一步观三步,他早知元奚真人是燕国人,有一统中原之意,便筹划着借襄国之势。
阿粟承诺道:“夫人,我虽没有侯爷那般的能耐,但我会努力,实现夫人的心愿。”
“你愿意这般做,我很开心也很感激,”江元音语重心长地再次重复道:“阿粟,口腹之恩,不必如此相报,你不欠我什么了,余生为自己而活吧。”
话音刚落,齐司延迈入偏殿。
她眸光骤亮起身相迎。
阿粟那双浅褐色的眼眸里有失落一闪而过,但很快归于平静。
他低声回了句“好”,不打扰夫妇二人,告辞离开。
他知道此生,或许难得再见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