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聘雁(1/1)

“是,先生。”宇文黛接过书童递来的诗经。

白琛道:“把第一首诗摘抄十遍,十遍后默一次给我。”

宇文黛看看自己身后的食盒,用力闭了闭眼,把它递给书童,鼓起勇气道:“先生这是学生做的荷花酥,猜到先生可能不喜甜,所以少放了糖。学生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感谢先生每日多给我补课。”说罢她紧张兮兮地盯着屏风。

书童把食盒放到了白琛的案上,她看见屏风后的人影动了动:“三姑娘不必这么客气,在下只是受令堂所托,师者便是传道解惑者。这些是在下作为姑娘的老师应该做的。”

宇文黛低下头,果然还是不会收吗?没成想突然听见食盒打开的声音,她一下抬起头。

白琛看着食盒里几个模样笨拙的荷花酥脸上浮起一丝浅浅的微笑,又很快放平嘴角,道:“既然是三姑娘的心意,那我便收下了。多谢。”

她的心里又炸起了小小的烟花,有些不好意思道:“先生客气了,这是学生第一次做糕点,还希望先生不要嫌弃。”

——白府

白琛刚从马车下来,便看见家里的小厮在门口候着:“公子,魏小将军在前厅等您。”

“魏小将军?”白琛有些疑惑,拎着食盒去了前厅。

白府前厅,魏以晟一袭玄色衣衫坐在座上,手上把玩着一枚“朝”字令牌,看见白琛走来,他站起来随便作揖。“魏小将军前来有何要事?”

“一月前的群芳宴有贼人潜入皇城作乱,这事白公子应该知道。”魏以晟看着他。

他在主座坐下:“自然。”

“我又听闻白公子如今是太子少傅备选。”

“在下不明白这两件事有什么关联。”白琛打开一把扇子轻轻摇动,语气略带嘲讽,“魏小将军不会想说我与此案牵扯重大吧?”

魏以晟笑笑:“非也,魏某是想知道,白公子站哪边?”

“白家的立场一向很明显,魏小将军,有些话忌说太明白。”

魏以晟展颜一笑,又作一辑离开了。白家世代忠臣,但从不参与皇位之争,白家的忠只对龙椅上坐着的人,所以当有各方势力觊觎王位时,白家会退出纷争自居中立。他这次来也只是为了探探白家的口风,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态度,在这样内外纷战的情况下,非敌既是友,这就够了。

看着对方离开,白琛收起扇子,思量着看向桌上的食盒,掀开盖子拿起一块笨拙的荷花酥放到嘴边尝着,眼前瞬间浮起那个小姑娘青稚的面孔。书童立根站在一旁问道:“公子您不是不吃糕点吗?我还以为你收宇文小姐的糕点只是不想让她难堪呢。”

“多嘴。”

几月的闲散日子过去,宇文夫人又忙里忙外操劳起宇文婵的及笄礼来。京中女子做及笄礼是要大办,要请贵妇贵女来参加,算是正式的在京中抛头露面,之后管制出府也会松泛许多。

这日上午子黛子瑾一起来寻子婵,子黛挥挥手,身后的竹沥便端出几盘点心。子黛道:“这是我早晨新做的点心,你们试试这味道如何。”

“三妹妹,你近日可真是变性了。”子婵笑着说,“你可说实话,到底怎么了,你竟从宇文女侠变成宇文厨娘了?”

“哎呀大姐姐你别笑我了。”子黛捧着脸撅嘴。

子瑾饮了口茶:”我也发觉你最近总泡在小厨房里,马场有两月不曾去了吧。”

“四妹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见她真要生气,子瑾语气温软下来投降,“大姐姐及笄礼后面没几日便是灯影节了。”灯影节便是少年少女的游玩节,从日落到亥时,那日不论男女俱可以一起看灯赏月,不过都要带上面具,游玩节结束后可以告知互相身份,有情谊者即可结缘,故灯影节也算是男女相看的节日了。

往年灯影节她们都只能在街上待到戌时,但待大姐姐做了及笄,那她们便可沾光一起待到游玩节结束了。子婵为她们斟茶:“这次可以好好玩了,但我提前说好,万不要乱跑。最近京中不太安全。”

“明白啦,”子黛看着面前的糕点,突然想起什么看向子婵,“哦大姐姐你及笄礼后,是不是就要和如昭表姐一样开始相看夫家了?那你可要趁灯影节好好······”

“混说什么呢。”子婵笑骂着打断她,然后将面前一碟红鲤鱼形状的山楂糕往前一推,“诺,这碟滋味我尝着最好,酸甜开胃。”

子黛欣喜地站起来:“谢谢大姐姐,那我先走啦!”

子婵看着她欢脱的背影摇摇头:“这样皮猴一般,日后哪能有人治得住她。”

及笄礼当日可是热闹极了,满京的达官贵人都来了,一是宇文岳和在京中的威望很甚,二是群芳宴那日宇文家的女儿可都出了名,尤其是宇文婵很得皇后娘娘赏识,谁不想来看看这宇文大姑娘是何许人也。

这次宇文婵和宇文夫人还有宇文大人一同站在外仪门迎客,着一身蹙金牡丹彩蝶戏花罗裙,娉婷秀美。子黛和子瑾躲在偏院往外仪门看,子黛啧啧道:“不愧是大姐姐,今日可真是美极了。”

子瑾未应声,只静静看着,她在寻一人。前面传来父亲的声音:“袁大人,许久不见。”她立马变了神色,往门那看去,正好看见门口一匹高头骏马上翻下一个熟悉的身影,而父亲正和袁大人交谈。“子瑾你说白先生会来吗?不过他好像一向不喜热闹······可他是我们的夫子哎······唉唉唉,子瑾。”感觉身边人根本没在听她讲话,便用手指杵她,“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袁承屹将马缰递给小厮,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往门里望去,捕捉到子瑾的视线后眼神一亮,克制拘礼地微微点头,子瑾抿着唇垂下眼,子黛疑惑道:“唉……他是在看你吗?子瑾?”

子瑾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她的衣带:“好了好了,我们走吧。”说完拉着子黛就走了。

宇文婵已经有些站不住,刚想扭头吩咐商枝给她端杯茶水,余光瞥见远处疾来的一架马车,车窗的帘子被一只骨节分明地手撑开,她心雷似鼓,挺直了脊背。

宇文大人看到那架马车立刻迎上去热情接应:“魏兄,我们可是几月不见了。”

魏大人也拍着他的背,作高兴神色:“那今日我可真要和你好好喝一顿,不醉不休!”两人便拥着进了院子。

魏以晟走到宇文夫人面前抱拳作揖:“夫人,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身后的小厮奉上抬着两个大匣子走上前来。

宇文夫人忙让家仆把匣子搬进院子,然后笑道:“魏小将军客气了。”

魏以晟笑笑:“容在下无礼,可否允我与小姐借一步说话?”

宇文夫人忙道:“自然,子婵去吧。”

宇文婵乖顺地行了一礼:“是,母亲。”然后和魏以晟走到一旁。

魏以晟拿出一个精致的攒金丝海兽葡萄纹锻盒递给她,她不解地抬起头。对方说道:“适才那两箱是魏府送的礼,这个是在下送的礼。”

宇文婵轻咬下唇,打开了盒子,暗红绸缎铺着的软垫上放着一只玉镯,碧翠透润,莹莹生辉,一眼看去便是价值连城。她惊了一下忙把盒子塞回他手里:“不可,这是御赐之物,这不合规矩。”

魏以晟见她如小鹿般受惊的样子,喉中发出了闷闷的笑声:“子婵姑娘什么时候这么守规矩了?”

见她还是一副不愿收下的样子,便叹口气:“此物是御赐不假,可魏府无女眷,这镯子放在库房也是堆灰,岂不可惜?我便用它做一顺水人情,就当是为了感谢宇文小姐群芳宴帮了魏某大忙,如何?”

宇文婵反应着他刚刚说的话,捕捉到重要信息:“群芳宴?我何时帮了将军大忙?”

魏以晟轻轻捧起她的手,低头拿出一个手帕覆在她手背上:“安荷婉,群芳宴之后我审了那帮贼人,他们如何都不肯说,后面我又派人去了安府,果然查出许多线索。”他把那只镯子慢慢套上宇文婵的手。

她还没意识到他在做什么,只是有些高兴:“那岂不是破案了?”

他摇摇头:“那些线索看似重要,实则弯绕着只是用来掩人耳目的,不够用来做证据,还需查。”说完,镯子也已经戴好了。

宇文婵这才反应过来,她看着自己手腕上赫然那只翠艳的玉镯,衬得皮肤更白嫩,又看见他借力戴玉镯的那只手帕正是自己给他包扎的那只,她红了脸:“你…….”她伸手想拿回那只绣着皎皎明月的手帕。

魏以晟却纨绔一样地把帕子一收:“赠人之物岂有收回的道理,姑娘不要那么小气。”

“被人看见的话…….”宇文婵突然不讲话了,目光有些震惊地看向他背后宇文府的方向。

魏以晟挑挑眉:“如何?”见她不回话,转头一同望去。

一个金丝铁笼里,两只戴着大红花的大雁在里面扑腾着翅膀。

宇文婵整个人都红了起来:“聘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