悔婚1(1/1)
阿淇一行人在天山附近的小镇刚好赶上五月节的庙会,多逗留了几天便踏上了去往不周山的路,不过叶序繁的师傅除了交代她护送阿淇一行人之外,还要她把小徒弟黛黛送回家。前面不远处那座山后的另一个小镇,就是黛黛家了。
阮蝶因为白拿了周慕瑜的一件衣服,一路上对他还算客气,没怎么找茬。叶序繁换上了周慕瑜送她的新衣服,穿起来不如从前白衣轻纱那般仙气飘飘,但清丽婉约另有一番风味。
“黛黛,咱们翻过前面那座山就到你家了,你先回家住一段时间,师姐们和师傅斩妖除魔大功告成之后,就来接你回天山。那个时候黛黛恐怕也长成大姑娘咯!”秦露牵着黛黛的手,温柔的语气让在场的人没有哪个会感到不习惯的。
“阮蝶姐姐也会去么?阮蝶姐姐,你不是道士,为什么还要跟着他们除魔卫道啊?”黛黛一脸天真,坐在马上,两只乌黑的眼睛盯着阮蝶滴溜溜地转。
“因为阮蝶姐姐命不好,无处可去啊!就只能跟着这帮臭道士一起除魔卫道咯。”阮蝶一袭红衣,煞是光彩夺目,她是天生的浓颜美人,唇不点而绛;眉不画而翠。而以天山第一美人闻名的叶序繁是淡颜,眉眼不如阮蝶那般精致,巧在神韵无人能出其右。二人一个似精巧细致的工笔;一个似意境悠远的水墨。
“你直接说你是没人要的丑姑娘不就行了?还给自己脸上贴那么多金。”周慕瑜本是个惜花之人,面对阮蝶的时候,怎么都没办法把“怜惜”二字强行安在她身上。
“你少说两句嘴巴难受是不是?哪里都少不了你!”阮蝶白了周慕瑜一眼,周慕瑜看到她那身红衣,回忆起昨天流鼻血的样子,有点恼羞成怒: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我看你吃我的拿我的,也没少说两句。”
“好啦!阮姑娘,周师弟,你们不要吵啦!大家都是一起出来的,怎么一路上你俩总是跟乌眼鸡似的,好像是上辈子的活冤家。”秦露看着他俩斗嘴的模样,露出了姨母笑。
“俗话说得好,不是冤家不聚头嘛。这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缘分呐。”一路上叶序繁话说得最少,出口便一招制敌。
“叶师姐,就算有缘分也是跟你有缘分呐!谁要跟这个背蜘蛛的南蛮女人有什么缘分!就算有,也是孽缘。”周慕瑜冲阮蝶做个鬼脸,阮蝶生气了,就要下马追着他打。
“你们看前面那是什么!”阿淇肃穆的语气让所有人停止了打闹,定睛看前面。五月的西北之地,在阴天的时候,会出现很大的雾霾,而雾霾生处,正是邪祟出没之地。
“师姐,我怕。”黛黛下了马,看到前面诡异的场景,害怕得捂住了眼睛。
“好黛黛,不怕啊,师兄师姐们都在呢。”秦露一边安抚黛黛的情绪,一边将马匹拴在附近的树桩子上。
“是鬼道的邪祟。”叶序繁的语气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淡决绝,面对危险的时候,她的镇静让男子们都自愧不如。
只见前方雾霾深处,几个身着白衣的人抬着一副棺材,和几个身着红衣的人抬着的那顶花轿碰了个正着。花轿里的新娘揭开轿帘往外一望,把众人吓得一呆。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恐怖,而是那个人正是黛黛家未过门的媳妇。
“师姐,那新娘是与我哥哥即将成婚的嫂子!”黛黛惊呼出声。只见那新娘整张脸没有一点血色,目光呆滞,好似提线木偶一般。而抬轿的轿夫们瞬间化作骷髅模样,头上还顶着红帽子,看来甚是诡异恐怖。
“先不要打草惊蛇,我们跟着他们。”叶序繁语罢,孤身往前走去。
“我们这么多人,他们想要不发现也难吧!”阮蝶有点搞不明白叶序繁怎么想的,那些鬼又不瞎,这么几个人还带着马,大老远就有说有笑过来了,不是瞎子聋子都能听见看见的吧。
“人可以看见鬼的时候,鬼是看不见人的。阴阳两界交汇之时,必定是活人身上的阳气不够重导致的,才会沾上鬼气。鬼是靠嗅觉感知生人的存在,也就是说,我们看见他们的时候,他们要过很久才能发觉我们看见了他。我这么说你可以明白吗?阮姑娘。”阿淇耐心地为阮蝶讲解着师傅教给他的道家常识,阮蝶这人好面子是真得,愿意听人正儿八经得讲道理吧也是真得。她有个好处就是,面对正经事的时候,不会像平素那般无理取闹,这点和周慕瑜很像。
“周慕瑜,你的天仙师姐只身赴险了,你还呆在这里做什么?果然男人关键时刻都是靠不住的。”阮蝶头一次为了叶序繁这个她所讨厌的女人出头,可惜这一幕没让叶序繁看见。她赌叶序繁要是知道的话,肯定会为她的慷慨仗义而感动得痛哭流涕。
“哎呦,阮蝶,你就别忙着指责我了。术业有专攻嘛,师傅派我护送你俩去天山、不周山是为了给你们当大夫和军师的。就像叶师姐第一次见我们的时候,说她师傅派她来就是给你们当保镖一样。说到剑术,十个我都比不上一个叶师姐,你还是担心好你自己吧。哦,对了,还有你包袱里那只盘子大的蜘蛛。”这时候周慕瑜还没忘打趣一下阮蝶。
“我不放心叶师姐一个人去,我跟着一起去吧,师兄!”阿淇自告奋勇地站出来,被秦露拦住了:
“阿淇师弟,叶师姐的御邪剑法是师伯亲传的,一般的邪祟对她来说就如同斩瓜切菜一样,你还是留下来静观其变,不要去给师姐添乱了。”
“对啊,对啊,小师兄,你要相信大师姐的剑法,她的剑法比她的美貌更让人咋舌。”黛黛眨巴着黑溜溜的眼珠,望着阿淇。阿淇听了这些才收起了刚才一直悬着的心。
过了一刻钟左右,叶序繁从雾霾深处走出来,对众人说:
“我刚才跟着看了看情况,看样子是冥婚。有些修邪术的道士会用符咒控制住死人,然后让他们用各种手段欺骗未出阁的女子与未娶亲的少年公子,将她与故去的富有之家早夭的公子或小姐在冥界进行婚配。之后就将他们的生魂封锁在横死的丈夫或妻子棺材内,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我哥哥还活着呀,我娘还亲自写了书信教我来参加哥哥的婚礼呢。”黛黛有些不解。
“这个我还没弄清楚,现在唯一搞明白的事情就是......”叶序繁还没说完,周慕瑜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叶师姐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周师弟,你身上带着能挡住活人生气的药吗?”叶序繁准备再次深入敌后一探究竟。
“这个,有带着,叶师姐你真得还要再去吗?我觉得我们应该先把黛黛送回家再说,也好问问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觉得呢?”周慕瑜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平时有些不着调,关键时候总能一针见血。
“我认为周慕瑜说得有点道理,叶天仙,你剑术虽然高明,一个人去还是有点危险,大家在一块凡事好歹有个照应。”阮蝶因为昨天叶序繁为她争取了那件心仪的成衣那件事,觉得叶序繁也并不是那么不近人情,惹人讨厌了。
“大师姐,周师弟和阮姑娘说得对,咱们不管怎么说应该先去黛黛家里看看发生了什么,才好继续打探她未过门嫂子配冥婚这件事。”秦露拉着黛黛的手,一旁的阿淇一语不发,叶序繁也觉得自己有些鲁莽了,同意了他们的提议。几人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很快就赶到了乌水镇。
一行人刚到黛黛家门前,见到一个仆人身披麻衣提着白纸灯笼从大门里匆匆走出,黛黛喊了声:“樊叔。”老管家一回身,看见了上山修道归来的自家小姐:
“三小姐您可回来了,您不知道,这几天府里出大事了。”
“樊叔,出什么事了?怎么你披着麻衣?家里有人去世了吗?是哥哥吗?”黛黛不解,明明前几天娘亲的书信里还说明哥哥要娶亲了,娶的就是隔壁青梅竹马的白家小姐。
“二公子好好的,是大老爷!”管家一脸无可奈何,却没有几分太过明显的悲伤神色。老管家是自幼跟着二老爷的,这个管家口中的大老爷是黛黛的大伯。
“大伯怎么了?”黛黛松了口气,不是自己的哥哥和爹娘出事就好。
“三小姐,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还是进来喝杯茶听老奴慢慢说与小姐听吧。老爷夫人和二公子最近还在为另一件事情着急呢。”
阮蝶一行人跟着老管家进了沈府。沈家祖上是做官的,后来遭了贬谪,家道中落,举家迁入了西北边界这块不毛之地。后来沈家大老爷辞官归隐,都靠着二老爷做买卖养活沈家一大家子人。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这沈家大老爷是个难得的清官,并未积攒下多少家底。大老爷只有一个独子,于五岁时便夭亡,从此再未有子嗣。沈家的二老爷则大不相同,膝下有一双儿女,都是极为孝顺的孩子。
“老爷,夫人,二公子。三小姐回来了!”老管家吆喝着,只见一个身披麻衣的贵妇人和一个中年胖男人从后厢房走进大厅,身后还跟着一个十六岁年纪的小公子。
“黛黛,你可回来了。”妇人一把搂住黛黛,她因为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说他家小女儿八字纯阴,且又身弱,若是不入佛入道化解生来就带着的煞气,怕是容易早夭。大老爷因为自己的丧子之痛,极力劝说弟弟和弟妹将黛黛送往附近的天山。夫妇二人无法,只得将年幼的黛黛交予太悟师太代为教导。
“娘亲,师傅说我可以在家长住。这是我在天山的两位师姐,这是其他仙山道观的两位师兄,这位是来自苗疆的阮蝶姐姐。”黛黛阐明了师傅送她回家的用意,还向家人介绍了自己的几位师兄师姐,以及这位八竿子打不着的阮蝶姑娘。
身后的沈家公子仔细打量着几位来人,当他发现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周慕瑜时,又惊又喜,一拍周慕瑜肩膀,问道:
“你幼时可是在苏州芭蕉园住过?”
“对啊,你怎么知道?”周慕瑜也细细打量了眼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小公子,他猛然想起来这是跟他从小一起玩到大的沈如风。
“你是,沈如风,哦,对啊,我怎么忘了,你家搬到这个鸟不生蛋,狗不拉屎的地方了啊!沈伯伯,沈姨,你们还记得我吗?”周慕瑜如今在他乡遇了故知,也算人生一大乐事。夫妇二人看了周慕瑜半天,也没想起他是谁。
“爹爹,娘亲,他是周慕瑜啊!咱们在苏州那时候,隔壁周家的大公子。”沈如风替小时候的玩伴解释道。
“哦,是他啊,他小时候像只小猴子一样又瘦小,又好动。怎么现在长成这么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啦!我还没想起来呢,老糊涂了。”沈家夫人眼神里满是宠溺,在以前,沈家还没落魄的时候,沈家与周家同样都是苏州有名的大户人家,而大户人家离得那么近自然相互之间会有往来,这不稀奇。
“沈姨,沈如风定亲了吗最近,定了谁家的小姐啊?”周慕瑜来到了故人家里,肆无忌惮地跷起二郎腿坐在椅子上,抄起桌上的甜瓜就吃了起来。
“大家都坐,都坐,各位都是黛黛的师兄师姐,来到沈家不用拘礼,多住几天。”沈家老爷是个生意人,对谁都很和气。一行人在大厅里各自坐下来,听沈夫人叙说这几天发生的事:
“是隔壁白家的小姐,我们也为这件事愁呢。本来是好好的大喜事,前几天我还给黛黛写了书信,告诉她,她二哥要娶亲了。结果第二天白家来了人说他家小姐不见了,凭空就那么在家消失了。我还以为白家是看不上我们沈家,觉得我们商贾之家配不上白家世代书香门第,又或者是她家小姐已经有了心上人,跟谁私奔了也说不准。眼看婚期将近,他们家的人也急坏了,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世间自古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我们大老爷也是在当天突然暴毙,这喜事没办成,倒要忙着办丧事了。”沈夫人的话里满是无奈与辛酸,说罢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秦露示意黛黛去安慰一下她,黛黛会意,钻到母亲怀里。
“沈夫人,我想问一下贵府的大老爷是何时暴毙?”叶序繁想起了一种名为阴阳煞的道家禁术,修习这种术法的道士大多都是与死者结怨甚深。毕竟这种邪术会损伤施法者自身,伤敌一千也要自损八百。若不是深仇大恨,一般人不会选择用这种禁术作为复仇的手段。
“验尸官说是前五天子时暴毙。”沈夫人看着眼前恍若谪仙的女子,觉得她如果做自己的儿媳妇,不会比白家的小姐差。
“沈姨别看了,叶师姐不食人间烟火,是不会给你家当儿媳妇的。”周慕瑜一眼就看穿了沈夫人打的小算盘,被戳中心事的沈夫人咳嗽了两声,没再说话。倒是一边的沈如风脸颊红得跟天边的流霞一样,偷偷瞄了叶序繁一眼,觉得她真得就像周慕瑜口中下凡的仙女一样不食人间烟火。他的目光还不小心落到了阮蝶身上,不禁羡慕起周慕瑜的艳福,又联想起自己不知所踪的未过门的妻子,一声叹息悄然落入众人耳中。
“那就不错了,子时,这个时辰很妙,天地混沌之时,六界无序,仙鬼未诞。可否让我瞧瞧您未过门儿媳妇的生辰八字?”叶序繁看了周慕瑜一眼,周慕瑜会意,提起了前几天在山上发生的那起诡异事件:
“沈姨,我们前几天在山上见到过您口中所说的那位白家小姐。当时的场景十分诡异,白衣的轿夫们抬着棺材,红衣的轿夫们抬着花轿,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黛黛说那花轿里坐着的,就是您未过门的儿媳妇——白家的小姐。”
“樊叔,将白家小姐的生辰八字给贵客呈上!”沈家老爷听了这些,觉得修道之人肯定有办法找回他家失踪的儿媳妇,便让管家将白家小姐的生辰八字交予周慕瑜口中的叶师姐。
“这就对了!是阴阳煞,周师弟,阿淇,秦露,你们怎么看?”叶序繁将生辰八字逐个递予这几个师妹师弟,他们也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只有阮蝶这个尘世中人一头雾水。叶序繁将生辰八字递还了沈夫人,沈夫人让樊叔将八字装入锦盒内带下去,樊叔应吩咐而去。
“沈夫人,请问沈家大老爷的棺椁所在何处,有未下葬?他生前可有得罪过什么人?”叶序繁认为这件事八九不离十是沈家大老爷生前的仇家所作,周慕瑜眼巴巴地盯着叶序繁,再一次确信自己的眼光果然不错。
“大哥生前做官时为人清廉,又刚直不阿,要说背地里有小人作祟,也是大有可能的。只是会是谁呢?”沈家老爷思忖片刻,倏然想起一人:
“难道是她?”
“沈叔叔你带我们去看看沈伯伯的棺椁吧!说不定那里会有线索。”周慕瑜站出来替叶序繁说了她想说的话,叶序繁看了他一眼,笑着点点头。周慕瑜又添了几分信心,为叶序繁打下手就更为卖力了。
“樊叔,去拿开清凉斋大门的钥匙。”沈夫人吩咐下去,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大老爷棺椁停放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