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大结局(1/1)
这日天还没亮透,灰蒙蒙的,桑知漪就跟着大哥桑知胤站在了城门口。
深秋的风带着刺骨的凉意,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可她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手心汗津津的,心跳得又快又重,擂鼓似的,一下下撞着胸口。
她踮着脚尖,眼睛死死盯着城外官道尽头那片模糊的影子,眨都不敢眨一下。
“急什么?”桑知胤笑着拍拍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点无奈,“大军进城,少说得辰时,你这会儿把脖子伸断了也没用。”
桑知漪没回头,只是固执地踮着脚,声音有些发紧:“大哥你不懂。”
她顿了顿,像是在对自己说,“我得看着钧钰平平安安地回来,亲眼看见才行。”
前世漫漫长夜,那金丝楠木婚床烙在骨头里的寒意,还有合卺酒里避子汤那恶心的味道……
全都化成了此刻的焦灼。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回,甩掉了徒有虚名的“相国夫人”头衔,亲手圈定了谢钧钰的名字,那个会红着脸唤人“卿卿”的少将军。
眼看就要熬到头了,绝对不能出岔子。
时间一点点过去,东边的天色终于泛起了鱼肚白,渐渐染上些橘红。
远处,沉闷而有力的马蹄声终于如同滚雷一般,轰隆隆地传过来。
越来越近,震得脚下的青石板都在微微发颤。
紧接着,一面残破的“谢”字大旗,率先从地平线上冒了出来。
“来了!”人群里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桑知漪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几乎要跳出来。
她的目光努力在那些骑兵中搜寻。
终于,她看到了!
一匹通体乌黑的战马,驮着它的主人冲在最前面。马上的青年将军,一身银亮的铠甲沾满了风尘和血污,头盔下的脸线条硬朗,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落在了桑知漪身上。
是谢钧钰!
桑知漪的呼吸瞬间停滞了。
谢钧钰猛地一夹马腹,那匹黑马长嘶一声,竟脱离了大队,如一道闪电,直直朝着城门口的位置疾驰而来。
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通道。
马速极快,眨眼就到了近前。
谢钧钰猛地勒住缰绳,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嘶鸣。
他利落地翻身下马,几步就跨到了桑知漪面前。
头盔下露出的鬓角被汗水浸湿,脸上沾着尘土,嘴唇也因为缺水而有些干裂,可那咧开的笑容却灿烂得晃眼。
“知漪!”他一把抓住桑知漪的手,“你看!我回来了!没缺胳膊少腿!答应过你的,平平安安回来娶你!”
手心烫得惊人,那股热力顺着桑知漪的手腕,一直烧到了她的心口。
滚烫的泪水再也忍不住,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瞬间模糊了视线。
旁边的桑知胤看着妹妹又哭又笑的样子,再看看眼前这个意气风发的少将军,脸上也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故意打趣道:“啧,谢少将军,你这眼里就只有我妹妹了?我这大哥杵在这儿,是根木头桩子不成?”
谢钧钰这才像回过神,有些不好意思地松开桑知漪的手,脸上竟真的飞起两抹红晕,对着桑知胤抱拳:“桑大哥!小弟失礼了!”
桑知漪看着他这副样子,忍不住破涕为笑,刚想开口。
“咳……”谢钧钰脸上的笑容猛地僵住,身体极其不自然地晃了一下。
他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眉头死死拧成一团,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钧钰?”桑知漪脸上的笑意瞬间冻结,心猛地一沉。
她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扶他。
然而,已经晚了。
谢钧钰的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像是再也支撑不住那身沉重的铠甲。
“噗——!”一大口浓稠得发黑的血,狂喷而出,星星点点,带着令人作呕的腥气,溅在了桑知漪月白色的裙裾上。
“钧钰!”桑知漪魂飞魄散,尖叫着扑上去。
谢钧钰的脸在刹那间褪尽了所有血色,变得一片死灰。
“军医!快叫军医!”桑知胤的吼声如同炸雷。
人群的欢呼戛然而止。
“让开!都让开!”几个随军的大夫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手忙脚乱地检查。
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军医搭上谢钧钰的脉搏,又掰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脸色瞬间变得比地上的青石板还要难看:“这是剧毒,霸道无比!少将军……恐怕……”
桑知漪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剧毒?怎么会?战场上刀枪无眼,可毒,是谁下的?
难道是,白怀瑾!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必费力了。”
一身素白锦袍的白怀瑾,如同幽灵般缓步踱出。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可怕,越过混乱的人群,直直落在抱着谢钧钰的桑知漪身上。
“此毒名为‘七日断魂散’,乃我师门秘传,天下无解。算算时辰,正好发作。”
白怀瑾顿了顿,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目光锁住桑知漪瞬间惨白的脸,“谢少将军,怕是熬不过今日午时了。”
是他!果然是他!
“解药!”桑知漪猛地抬起头,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此刻燃烧着火焰,“把解药给我!”
白怀瑾唇边那抹弧度加深了,带着一丝嘲弄:“解药?”
他轻轻摇头,“知漪,你还不明白吗?从你认定谢钧钰的那一天起,他的结局就注定了。”
他向前逼近一步,“我说过的,除非我身死魂消,否则,你休想另嫁他人。今生,你只能是我的妻!”
“你做梦!”桑知漪厉声嘶喊,那声音凄厉得变了调。
就在白怀瑾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寒光骤然闪现。
谁也没看清她是从哪里拔出来的,仿佛那锋利的匕首一直就藏着,等待着这同归于尽的一刻!
冰凉的刀锋,精准无比地抵在了白怀瑾的咽喉要害。
锋利的刃口,瞬间压出一道血线。
“把解药交出来!”桑知漪握刀的手稳得出奇,只有那双眼睛,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死死盯着白怀瑾,“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城门口死寂一片。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若木鸡。
桑知胤倒抽一口冷气,想冲上前,却又硬生生刹住脚步,妹妹眼中的疯狂和绝望让他心惊胆战。
被利刃抵住咽喉的白怀瑾,脸上却没有任何恐惧。
他甚至低低地笑了起来,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迎着那冰冷的刀锋,又向前踏了一步!
“杀我?好啊!知漪,你刺啊!用点力,就在这里,当着你大哥的面,当着这满城百姓的面,刺穿我的喉咙!”
他猛地抬手,竟不是去挡刀,而是死死抓住了桑知漪握着匕首的手腕。
那只手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他拽着她的手,将匕首的尖端更深地刺向自己的咽喉!
“刺穿它!”他嘶吼着,“刺穿了,我的血,就能流进他的身体里!我的命,就能换他的命!你不是要救他吗?来啊!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能拿到解药!动手啊!”
“桑知漪,看着我死,用你的手,结束这一切!动手杀了我,你就自由了!杀了我,他就能活!”
这疯子!这丧心病狂的疯子!
桑知漪的大脑一片空白。
“啊——!”一声尖叫从桑知漪喉咙里爆发出来。
被白怀瑾死死钳制的手腕,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了一股力量。
她不再是被他拖着,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顺着那前倾的力道,双手握住刀柄,狠狠向前一送!
“噗嗤——!”
利刃穿透血肉的声响,清晰地回荡在城门口。
白怀瑾前冲的动作猛地顿住。
他脸上的所有表情,在瞬间全部褪去,只剩下惨白。
微微张了张嘴,大股滚烫的鲜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口中涌出,顺着下巴滴落,染红了他胸前大片的白衣,也溅在了桑知漪握刀的手上。
桑知漪的手还握着插在他咽喉里的刀柄,温热的血顺着她的手腕往下淌。
白怀瑾的身体开始发软,他抓着她手腕的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去。
身体晃了晃,似乎想站住,却最终向前倾倒。
桑知漪手猛地一松。
匕首还深深嵌在白怀瑾的咽喉里。
整个人,轰然扑倒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他侧着脸,沾满尘土和血污,眼睛却还固执地转向桑知漪的方向。
那涣散的瞳孔里,最后一丝光亮固执地跳跃着。
“呵…这一世…我终于赢一次了…知漪…你亲手…杀夫…感觉如何?”
最后一个字吐出,他眼中的那点微光彻底熄灭。身体最后抽搐了一下,便彻底僵直不动了。
桑知漪呆呆地站在原地,浑身僵硬得像一尊石像。
她杀了人。
她亲手把匕首送进了白怀瑾的喉咙。
前世的夫君,今生的梦魇,死在了她的手里。
“知漪!”桑知胤的吼声如同惊雷,终于将她震醒。
他冲了过来,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妹妹紧紧护在身后,震惊地看着地上白怀瑾的尸体。
就在这时,一声微弱的呻吟从旁边传来。
“呃……”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刚才还气若游丝的谢钧钰,身体猛地一阵痉挛,紧接着,“哇”地一声,又是一大口黑血喷了出来!
但这口血喷出后,他那张死灰色的脸,竟奇迹般地褪去了一些乌青,胸膛的起伏却明显有力了一些,急促的喘息也稍稍平缓下来。
“少将军!”老军医扑过去,手忙脚乱地再次搭上他的脉搏,眼猛地瞪圆了,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脉象变了!那霸道的毒性在消退,天佑少将军!”
桑知漪像是被这呼喊狠狠抽了一鞭子,猛地扭头看向地上的白怀瑾。
“…刺穿了,我的血,就能流进他的身体里!我的命,就能换他的命!”
难道这疯子说的是真的?他用自己的命,用自己的血,解了谢钧钰的毒?
桑知漪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眼前一黑,直直地向后倒去。
意识沉入无边黑暗前的最后一瞬,是大哥桑知胤惊慌失措抱住她,还有地上白怀瑾那双至死都睁着的眼睛。
……
再醒来时,眼前是熟悉的帐顶。
空气里弥漫着令人安心的草药香气。
桑知漪怔怔地躺着,城门口那血腥的一幕幕如同噩梦,疯狂地冲击着她的脑海。
“醒了?”一个温和又带着疲惫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桑知漪猛地转头,撞进了一双盛满了担忧的眼睛里。
谢钧钰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色依旧苍白,嘴唇也没什么血色,穿着一身宽松的寝衣,但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握住了桑知漪放在被子外的手。
“钧钰…你…”桑知漪的喉咙干涩得厉害,声音沙哑。
“我没事了。”谢钧钰用力握了握她的手,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太医说,那毒霸道无比,本是无解的绝路。可不知为何,在我吐了几次黑血后,毒性竟奇迹般自行消散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强行化解了。”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难明的情绪,声音低了下去,“只是苦了你,知漪。”
桑知漪的心猛地一缩,她下意识地想抽回手,却被谢钧钰更紧地握住。
“别怕,白怀瑾当众下毒谋害朝廷命官,证据确凿。你为救我,情急之下失手,陛下已有明断,此事就此了结,无人会追究于你。”
他看着她依旧苍白的脸,心疼地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颊上,“都过去了,知漪。那个疯子,他再也不能伤害你了。以后,有我在。”
桑知漪看着他,紧绷的心弦终于一点点松弛下来。
是啊,白怀瑾死了。那个纠缠了她两世的噩梦,用最惨烈的方式,彻底终结了。
无论他是出于怎样的执念用命换了谢钧钰的命,还是那毒真的需要以施毒者的血为引。
这一切,都随着他的死亡,化作了尘埃。
泪水再次涌出。
她反手紧紧握住谢钧钰的手,像是抓住了狂风暴雨后唯一的浮木,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失声痛哭。
谢钧钰没有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无比轻柔地抚过她颤抖的背。
……
三个月后,桑府张灯结彩,锣鼓喧天。
桑知漪穿着大红的嫁衣,坐在梳妆镜前。
镜中的女子,眉眼如画,脸颊因为喜悦而染上红晕,那双眸子此刻清澈明亮,再无一丝阴霾。
“哎呀呀,看看我们新娘子,这脸红的,”桑知胤一身簇新的锦袍,斜倚在门框上,手里还拿着个苹果抛着玩,笑得促狭,“比那嫁衣还艳上三分!谢钧钰那小子,待会儿揭了盖头,怕是得看傻了眼!”
桑知漪被他打趣得脸更烫,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大哥!”
桑知胤哈哈大笑,走过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声音带着感慨:“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看着你如今这样,大哥心里这块石头,总算是落了地。那姓白的,是咱们命里的劫,好在都过去了。以后,好好过你的日子。”
桑知漪用力点头,眼中泛起幸福的泪光:“嗯!”
外面震天的锣鼓声唢呐声越来越近,喧闹的人声潮水般涌来。
“新娘子!吉时到啦!”喜娘欢天喜地地叫着,将绣着龙凤呈祥的红盖头,轻轻覆在了桑知漪的头上。
眼前瞬间被一片喜庆的红色笼罩。
她被人搀扶着,走过长长的回廊,耳边是宾客们热闹的祝福。
终于,在喧天的热闹中,她停下了脚步。
隔着薄薄的红盖头,能感觉到一道灼热的目光,正一瞬不瞬地落在自己身上。
一只手伸了过来,带着薄茧,温暖而有力,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卿卿…”一个极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是他。
是那个会红着脸唤她“卿卿”的郎君。
桑知漪的心,被这声呼唤彻底填满,暖得发烫。
她隔着红盖头,回握住那只手,指尖微微用力。
“嗯。”她轻声应道,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甜蜜。
繁琐而热闹的仪式一项项进行着。
拜天地,拜高堂。
终于,到了最后的环节。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而立。隔着那层红绸,桑知漪仿佛能看到对面谢钧钰同样紧张又期待的脸。
她深深地弯下腰。
“礼成——!送入洞房——!”
欢呼声和鼓乐声瞬间爆发,几乎要掀翻屋顶。
桑知漪被簇拥着送入布置一新的洞房。
房间里燃着龙凤红烛,烛光跳跃,将满室映照得一片暖融喜气。
空气里弥漫着甜丝丝的果子香和酒香。
她端坐在铺着大红锦被的床沿,手心微微出汗。不知过了多久,喧闹声似乎渐渐远去。
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吱呀一声,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关上。
那脚步声一步步靠近,停在了她的面前。
桑知漪的心跳得飞快。
她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带着淡淡的酒意和一种让她安心的味道。
盖头被一杆缠着红绸的喜秤,缓缓挑起。
眼前骤然明亮。
跳跃的烛光下,谢钧钰穿着一身同样大红的喜服,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是盛满了整个星河,深深地看着她。
“卿卿…”他开口,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少年般的羞涩,又唤了一声。
桑知漪抬起头,迎上他炽热的目光,脸上也飞起了红霞。
她弯起唇角,露出一个明媚至极的笑容,主动伸出手,轻轻覆在他因为紧张而微微攥起的手背上。
“夫君,这一次,我们好好过。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谢钧钰反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握得那么紧,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
他用力地点头,声音带着微微的哽咽,却无比郑重:
“好!一生一世!白首不相离!”
红烛静静地燃烧着,流下喜悦的烛泪。
烛光将两人依偎的身影长长地投映在墙上,紧紧相贴,再也分不开彼此。
窗外,是深秋的凉夜。
窗内,是滚烫而安稳的余生。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