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人鱼世界(十四)(1/1)

被吵醒的不止他们,还有……

房间安静明亮,倒也是时候不早了。

许烬醒来,只觉得周身是十足十的不舒服。

身侧的许叙还在睡着,可那眉头略微锁皱着,没有安宁样子。

腰酸到难受的不行,腿更疼。

这个时候,稚嫩,青涩,远没有后面那样身强体健。

腿似乎是抽筋了,痕迹也是布满了全身。

也是全靠如此,才能第一时间让那帮人心生怜惜,心生同情,不容置喙地把自己带离那个人的地方。

被带走了安置照顾,但那也不是家。

于自己,于他们之间,只是因为那一丝血脉而已,其他的,不过还是同情,也同样是陌生人。

但这已经足够,他并不是狼心狗肺的人,这些年的经历、发展,该回报的早回报完了。

到底他们才是一类人,没有纠缠,没有多说,只有祝福,和平的重归平静。

许烬自力更生地揉按着疼痛愈演愈烈的腿,眼中噙出的生理性反应,顺着脸颊滑落,他的表情却很镇定从容。

还是太弱了,足足废了许久,才让身体好受些。

这副样子像什么?

许烬有些烦恼的想,泪还在簌簌落着,沉静下来后是满心的空虚感。

这种感觉令人觉得焦躁不已,忍不住想抓住些什么。

身体难受,不舒服,疲惫、不堪……

极致的窒息感,直到有一双暖热的手包握住他的,满目认真。

“快松手…”

起初并未听的很清,只能看见对方的唇在一张一合,是那人把他抱起,才得已反应过来。

在脖颈上的那手缓缓松了些,被那只一直攥握他手的手扯落。

手指已然发僵,让人拇指捋顺安抚。

很不适的状态,即便松开,也是喘不上气,不知过去了多久,才呼吸好了些。

靠着人,周身一览无余,那个人扯了扯被子勉强盖好,语气是明显的想要温柔。

“我去求药,你不要这样。”

说罢就要起身离开。

“小叙…”

许烬不愿,

伸手扯住他的衣角。

“留下来。”

许叙下意识地僵住身体,随后才松懈下来些许。

“好。”

回身坐到床沿,瞧他。

许烬心中难过,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拉过许叙的手。

“你在心疼我,在自责,也在眷恋。”

多年下,他可以大概的分析出各类人物的心理活动。

他明白许烬病了,而且病了很久。

从他死后,就逐渐失去了自我,许烬不再是他认识的那个富有野心和自信的人。

“你说过,我们只是交易,演戏,掺杂感情是最愚蠢的。”

平淡的询问,许烬无言以对,本握着他的手颤了一下,随后松开,许叙却未许,一把抓回来,问道。

“事实上,你并未履行我的遗言。”

“你舍不得我?”

许叙一反常态的步步紧逼,已然把他逼入不复之地。

分明是自己说过的话,自己却违约了。

“是”

仅一个字,仿佛花光了许烬的所有气力。

自身的所有骄傲,早在明晓自己情感变质的时候荡然无存。

一个爱字,足以让一个人从高傲者变为自卑者。

他兀自神伤着,

以前有所牵挂,是为能够把翻身仗打赢,把动了心弦的人夺回来,哪知就只有那么片刻的时光,就扔下自己,他错估了那人的恶念,也因此失去了重要的人。

后来有所牵挂,那是因为平安身上那个人的影子,能够聊以慰藉自己的身边那人还在,不是冷冰冰躺在那里。

“如果是你想要的,那我便属于你。”

“至于爱,我一知半解,但我可以为了你而努力去学。”

与预想的不太一致,许叙的话是完全坦然的接受面对。

“会学着照顾你,会学着呵护你,会学着放下。”

“我们已经不一样了,我们可以有新的生活,新的开始。”

自己愿意与许烬共此一生。

他昨晚不止在放空心绪,还在思考二人究竟第二日该如何相处面对。

是继续当沉默的旁观者,还是投身于这段感情中,做另外的一位主角……

心中早有了答案,不过是现在的坦白。

不是因为那个名叫平安的孩子,也不是因为许烬多年的留恋,日日过去陪伴那具躯壳的感动。

而是从心中问起,自己是否喜欢许烬本人,无关其他。

“新的开始…”

许烬木讷的复述,

许叙摊开掌心,也翻开他的,然后相合盖住。

“就当我们的曾经是一场梦,噩梦醒了,我们的生活还会继续。”

“你只是许烬,我只是许叙,我们还正年轻。”

许烬敛下眼眸,抽回手。

“小叙,我不希望你是同情我,是因为想满足我的要求,而忽略自己真实的想法,我们…”

许叙果断的声音打断他,

“不是。”

“我从不会出于同情就说出承诺和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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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况,现在不是过去。”

许烬有些迟疑道,

“那现在的小叙心里在想什么?”

下一瞬,许烬甚至是没看清许叙是怎么过来的,双目蒙上暗沉的阴影,虎视眈眈的把他罩拢。

“那个时候,我幻想他们是你,哪怕不愿去面对。”

“我并非什么都能忍受,也无数次想过自戕,有段时间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实的,疯癫到去吃石子,老鼠,怀疑自己是不是牲畜。”

“被倒吊起来,猛打腹部,让我吐出来的匆忙过后,是趁着孱弱,给我注射药剂,像一只真正的畜生一样,等待他们的恩赏。”

说到这里,那具现在颤抖又曾坚韧瘦弱的身躯,能更清晰的感知。

脑后也扣上了那只拥有暖意纤长手指的手,只是那只手在很细微的抖。

许叙没有任何动作,只是顺从着许烬抚发动作,平淡轻言。

“许烬,我在我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日夜想念着你,靠着那一丝半点的光亮获取喘息。”

“那样的对待,是即便没有那毒药也活不长久,所以我对于这次被给予的生命考虑很多,也万分珍视,不愿意让过去污杂到如今这个干净、健康的躯壳,我确信也肯定我的决定。”

他说完,语调有了变化,温柔且轻,有了人味,即便带有明显不自然的机械。

“我不懂爱,只懂得看见你,会心里有隐秘的欢喜,会看见你伤心也觉得难过,看见你想伤害自己而急切。”

“这不是情话,是真的感受。”

恍惚中,许烬只记得许叙说了很多,似乎是想把完整的自己吐出来,给他看他的真心,希望着他也能更多的开朗一些,不要困在过去。

抱他去洗澡,回来,躺到干净的床单上。

许叙不会这些东西,是被他指导着才放好水以及使用各类用品。

竟全程还把他当成了瓷娃娃一样对待,连触碰都轻于表面,令人发笑于他昨夜的所作所为。

“我不是易碎品。”

许叙看他一眼,又轻轻摇摇头,拿着找来的药膏小心托着脚踝上药。

“你的脚腕伤了。”

脚腕…

许烬猛然惊于这个点,这是他们那夜的借口,也确实崴伤,才得以回房。

的确是那只脚,上面还有那白日不经意树枝划伤的伤口,本早已只是淡淡一道,如今那里俨然才刚结了痂,有些细密的痒感。

来的及!

许烬突然低笑一声,终于彻底放任某人见他怔然,将他圈进怀抱安慰。

原来还来的及……

……

“路南玉!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打倒坏身体,争做好自己。”

“很好!今天再跑一圈,有没有信心!!”

“报告长官!有!!”

远处沙滩上,两个热血男儿在追逐着梦想。

在他们的视野远处,另外两个人化成黑色小点在观察着他们。

耳麦,望远镜,对讲机一应俱全,甚至坐着的椅旁桌上摆了各类水果拼盘。

“大嫂,他们从前就是这样吗?”

听着耳麦里传来的热血澎湃,肺腑之声,伏野有些一言难尽。

沈文韵口中咔嚓咔嚓咬着块陈正临行前切好的无籽西瓜,戴着小型望远镜,看着那远处长跑热身之后,又小跑锻炼,依旧精神百倍的带头男人。

听他问,也忍不住吐槽。

“你大哥从前就是校运会的蝉联冠军,又成绩优异,被校方当宝贝培养,什么大型文艺演出主持,尤其是这类的都是可着他来。”

“日子久了,成了口头语,南玉当初是个什么情况你也知道,故而久而久之,南玉听了这类似的话就跟打鸡血了似的,喊着,俩人能把自己练的筋疲力尽。”

“等着吧,你大哥叫了,再去捡就行。”

伏野:……

好离谱的打气口号,偏生还带了点合理。

看见那在沙滩上小跑,看起来已经没有力气了,却还咬牙坚持的人,伏野心中是既欣慰又心疼。

却也知道陈正全然是为了路南玉好,

从前两个人不认识的时候,路南玉都能坚持,总不能现在不行,他明白自己出于什么都不能干扰。

“大嫂”

“嗯?”

“高跟鞋”

“啊?”

沈文韵扫视了两眼俩男人身边,语气疑惑。

“哪呢?”

伏野轻咳了一声,把望远镜摘下。

“大嫂,你的高跟鞋现在踩着香蕉皮。”

沈文韵也摘下望远镜来,低头一看。

原来是桌上用来放果皮的盘子里滑落的一块香蕉皮,不知不觉她吃了很多多含糖量不少的水果。

道了谢,把果盘里的果皮扔掉,沈文韵也拿出了一对哑铃,边看边举,好大一对。

伏野见怪不怪,大哥一家似乎万分崇尚武力。

之前时候,他还亲眼目睹自家看着柔柔弱弱的大嫂练太极、拳击和跆拳道。

几拳打爆一个沙包,一脚踹断几根肋骨,都不是闹着玩的,恐怖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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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偏两个都是个比个儿的温柔脾气。

据说大嫂是因为一次意外而醒悟要加强自己,才能保护自己,所以才如此这般。

抿了口大哥临走前泡的茶,简单入口过后,伏野忍不住复喝了一口。

茶汤色泽亮丽,茶香扑鼻浓郁,口感醇厚,回甘持久,实属好茶,这沏茶显然也是有讲究的很。

哥嫂家向来和睦,堪称当真地举案齐眉。

自打他与路南玉成婚后,几次住下,所见都是浓浓的甜蜜。

大哥堪称全能,大嫂顶天立地,婚姻幸福,又有双方家长祝福,育有一对儿女,是令当时上流圈子里都艳羡的一对纯爱夫妻。

只是后来……

“南玉!”

耳麦里传来的声音,让伏野陡然一惊。

举了望远镜快速锁定位置,就见自家那个现在柔柔弱弱的男人就那么倒伏在沙地上,不知情况。

猛地起身,就要把望远镜放到桌上,去远处那里看看人究竟怎么样了。

却被一旁锻炼的大嫂唤住脚步。

“你大哥没说过去。”

他顿住脚,沉吟片刻,又落座回去。

“明白了,大嫂。”

沈文韵没回话,只轻嗯了声。

他还是有些把路南玉给看轻了,从攥紧的望远镜中,从那耳麦里。

倒在沙土里累极了的人摸了把脸,又爬起来。

“哥,我能继续。”

隐约传来的,是带着粗喘,却坚定的声音。

“就是刚才腿软了下,多练练就好了。”

这是他认识的路南玉,果然从没变过……

从昨日重逢开始便惴惴不安的心终于落下,他一直觉得那样虚弱的人,开始是受不住那体能消耗的,哪知晓……

也对,这样的路南玉才能成长为他那最初所爱上的模样,哪怕曾经孱弱。

“大嫂,中午要吃什么,我去洗菜,尝尝我的手艺。”

沈文韵闻言笑了,放下哑铃,揉着手腕向他走来。

“你大哥倒说你手艺不错,馋你那道红烧肉好久了,我跟你进去,快教教我怎么做的。”

“也该做饭了,他俩起的早,饿的也早,得多做点,不然下午的锻炼没力气。”

伏野含笑点头,

“大嫂说的是。”

……

伏野家,

累够了的人吃饭时都是被唤了好几声,困的眼睛都要睁不开,还强撑着跟哥嫂说再见。

回来简单洗了个澡,

某人说等他洗完出来抱着一起睡,结果自己倒头睡的又沉又死。

给路南玉放松肌肉,防止第二天抽筋后,伏野便把人翻腾进被子里盖好,自己也躺进去,侧躺着,把人扒拉过来搂住。

距离很近,能够嗅到路南玉身上的湿气也还未全然散去,脸颊软绵绵的,手感出奇地好。

“南玉…”

伏野倾首,唇轻碰了碰路南玉的唇。

“今天的份额,也不亏欠你。”

松手,背身,哪怕对方是睡的很沉,伏野也觉得有些难为情的臊意。

过了一会儿,身后的人似乎察觉了不对,嘤咛着,嘟囔着。

“伏野…”

迷糊中搂住他的腰,脑袋也是蹭过来抵在后背,哼哼着不舒服似的动动脑袋。

“宝贝儿…”

腰间的手臂搂的紧了一点,身后的声音更低了一点,没什么精神。

“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