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夜卧梦魇难熬(1/1)

白浪掀天,肆无忌惮的拍打着海岸,发出喋喋不休的轰鸣声。

雷电交加,狂风暴雨,卫府此刻也不得安生。

诡谲的暗流在涌动。

昏暗的房间里,熟睡的人在梦中煎熬,叶宿清缩在被窝里不停颤抖。

她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惴惴不安。

梦中的一切都是那般真实,深入其境。

她梦见学府……还有一群人,很多人,都是曾经的同窗。

他们还是一副孩子模样,打打闹闹的十分安逸。

自己也变小了,容貌变回了十四岁的样子。

说真的,她还是很怀念的。

“怎么会梦到这里?”

叶宿清头脑很清楚,明白这是梦境。

只是离开学府这么多年以来,这是她第一次梦到这里,不免有些惊讶。

疑惑的同时,叶宿清开始在学府里漫游,试图寻找突破口。

漫无目的的游荡,走着走着就到了广场中央。

看见曾经和何千缘嬉闹的那棵树下,还有以前留下的些许痕迹。

回忆接踵而至,心情也愈加低落。

“我是怎么了?回忆这些做什么……”

抚摸着依旧干燥粗糙的树皮,仿佛在和岁月打招呼。

流年由指尖深入到脑海,融入精神的海洋。

“谁?!”

叶宿清正伤感着,忽然被人从背后拍了一下肩膀,一个哆嗦后就猛地回头。

转身的一瞬间原本的警惕化作虚无,明知是假的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叶宿清,你干嘛呢?说话啊你,傻了?”

瘦瘦小小的何千缘,举起她干瘦的手在叶宿清眼前,左右晃悠。

她浓密的眉毛拧在一起,撇着嘴,满脸疑惑的看着叶宿清。

叶宿清的眼角慢慢泛起泪花,丰腴红润的双唇忍俊不禁,咬在了一起。

所有的情绪都在这一刻涌上心头,喷涌而出。

一下抱住瘦小的何千缘,紧紧贴着不愿放手。

“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我快喘不开气来了!叶宿清!”

何千缘一直轻轻拍着叶宿清颤抖的背,不明所以。

随着她的手越收越紧,何千缘被勒得有点气短,赶紧推了推她。

“对不起,对不起……”

“知道把我弄疼了还不松手吗?大小姐,你到底怎么了?”

叶宿清恋恋不舍的退后,将埋在自己怀里的小脑袋松开,揩了揩自己那不争气的眼泪。

“没事,就是看见你激动……这么久了,你终于舍得来梦里看看我了”。

叶宿清说着就眼泪汪汪,又伤感起来。

这个梦境曾经在现实中发生过,所以再次梦见的时候,才会如此的触动吧。

原本微不足道的日常,竟也变成了求之不得的奢望。

重温旧景,只想着好好珍惜,不愿轻易醒来。

说起来也真是感慨,但又能怪谁呢?

她自己做的选择,就需要付出代价,无论多少。

……

何千缘缓过来气,看着又是哭又是笑,轻易还不会失态的叶宿清。

她这如今泪眼婆娑的样子,真让人摸不着头脑。

而且何千缘本身最害怕的事情,就是对付眼泪。

一旦哄不好,很容易惹火上身的。

所以一般遇见这种情况,何千缘下意识的反应就是能逃就逃,避之不及。

但这次,她却不想躲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不是天天和你在一起吗?别哭了,眼睛都肿了……”

何千缘凉凉的手,在叶宿清湿热的脸上划过,抹去泪水。

第一次见叶宿清这样,何千缘也不知道为什么,很自然的就摸上了她娇贵的脸。

平时,何千缘连碰都不敢碰。

不是反感她,而是确实不想和她有什么身体接触。

对何千缘来说,朋友是朋友,和家人是不一样的。

出乎意料的是叶宿清很反常,不仅没有反感,反而有点享受的意味。

而且她一直抓着何千缘的手,怎么都不愿意放开。

仿佛一松手,这美好且简单的一切就会瞬间即逝。

“千缘!宿清!”

一个熟悉的轻逸身姿,蹦蹦跳跳的朝这边奔来,鲜艳的衣服如火般热情。

“徐啸杰,你怎么来了?”

何千缘扭过头,正巧碰上他那张大脸迎面飞过来,撞得满怀。

现在嬉皮笑脸的他,才是最真实的,就算是在梦里也仍旧如此。

“自然是来找你们,一起去参加活动的!”

“对,你不说我都忘了,我就是来找叶大小姐一起去的,怎么样?要不要一起?”

叶宿清平复好心情,那个被尘封在心尖的她又回来了。

“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积极了?以前可是巴不得躲开”。

叶宿清再次挑起鄙夷的眉头,一点一滴,好像都是美好回忆的加持。

“你以为我愿意啊,这次不一样,是全校师生都参加……说是什么切磋武力,算在平时考分里的”。

何千缘叹了口气,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九源学府为了学子们能多多磨砺功法,就规定每隔一段时间举办习武活动。

“就算我不甚在意这些,但好歹混个脸熟,别以后让我补考就好”。

徐啸杰点点头,附和道。

“英雄所见略同,千缘有我陪你呢,安心好了!”

“蛇鼠一窝,你们就糊弄吧!别拖累本小姐就行”。

“收到!大小姐!”

叶宿清一句玩笑,两个人十分默契的心口如一,都愿意宠着她的小脾气。

玫色眼眸里梦幻般的光泽,倒映着两个闪闪发光的少年。

多希望,时间能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什么都不要发生,再也不要改变。

现在后悔了是吧,之前你干什么去了?

……

集训场坐落在九源地界的东北角,位置相对偏僻,很适合聚众斗殴。

平时只有上修习课,偶尔才会到这里来,学子之间好切磋一下。

先生们如果有空,一般都会莅临指导一二。

除了主动来这里修习功法的和打扫人员,一般都没什么人。

它的整体呈圆形,深凹于山体之内。

中央为一个独立的擂台,四周层层叠叠的都是阶梯,供观赏使用。

“快点,人都到齐了……!”

“徐啸杰你等等我们,慢点,我腿短!”

徐啸杰一手拉着一个,急匆匆的奔向新生群。

偌大的场地只有零零散散的几十人,人数最多的群体也不过二十人。

各个学科的老师聚在一起,才子佳人,此景此情多感。

“呦,你也来了?真是稀客啊”。

妩媚多姿的身姿独位于一众男子之间,格外醒目。

虹箬披着红彩衣,翘着二郎腿。

这不着调的姿势,也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艳气质。

“老待在医馆闷得慌,出来凑个趣,虹箬先生不也是吗?”

温婉贤淑的女子挽着发髻,一身淡雅的白衣,绸带飘扬。

身上隐隐约约散发着药材的奇香,步伐轻逸,宛若仙女下凡。

纯净得仿佛天山的白雪莲,遗世独立,出淤泥而不染。

与虹箬这朵红牡丹相比,少了一点张狂,多了一点稳重。

各有各的美。

“管理那些阔小姐哪里那么轻松啊?我可是一点都不觉得闷,天天都快烦死了!”

虹箬纤纤玉手端着一壶酒,一边吐槽,一边很快就吹完了一整壶酒。

白衣女子看到这豪横的场景,没有一丝的惊讶,应该是见怪不怪了。

“虹箬先生辛苦了!孩子们正值青春年华,调皮捣蛋很正常”。

“是啊,他们年少轻狂,我都是个老婆子了……身体每况愈下,折腾不起了”。

说着,虹箬又拿起一壶酒。

她的面色已经有点红润,像是醉了。

“依我看,你呀少吃点辛辣的东西,少喝点酒……这些对于你身体和脾气的调节,都有好处的……”

女子娓娓道来的药理知识,虹箬是半点都听不进去,连连摆手。

“停!我说酌芸你还是放过我吧,我也就这点爱好了,真要是把酒戒了,你忍心看我日渐憔悴吗?”

虹箬喝得微醉,破天荒的撒娇求饶。

也就是周围没别人的时候,她才这么放肆。

说完便毫不顾忌的揽过酌芸的肩膀,头靠在她的肩上,怀里抱着酒壶。

“听话,把酒给我!再喝就吐了,听见没?”

“我不!有你在呢,怕什么”。

任凭酌芸怎么劝导,虹箬就是不听。

也是无奈,就由着她吧。

反正有酌芸在,什么大病小病,头疼脑热的都不是问题。

“你啊真是的,还像个小孩子”。

“我宁愿,永远都不要长大……”

“嗯……你看他们,像不像当初的我们……”

酌芸一手握住虹箬的手腕,一手指了指朝这边狂奔而来的何千缘等人。

嘴角的樱桃红,愈加强烈。

虹箬微醺的眼眸眯成一条缝,瞳孔忽变,随后看得出了神。

“真的很像他……”

……

“呼~岔气了……徐啸杰你是不是故意的,跑这么快干什么?”

叶宿清叉着腰,喘着娇柔的气息,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汗了。

三年的软禁,早已将她的锋芒磨没了。

“宿清,我这不都是为了你吗?”

徐啸杰坦荡的话语,让叶宿清觉得有点不舒服。

他从来没有这样,直白的表露过自己的心思。

从来没有……

而且他的神情恍恍惚惚的,隐约可见他如今长大的模样。

难道是,梦境自行衍生的结果?

那倒也说得过去。

叶宿清虽然心存疑惑,但重得友谊的快感,早已盖过了她的理智。

“少贫嘴,我还……”

“还怎么样?宿清你别说一半不说了,还怎么?”

徐啸杰一脸期待的盯着叶宿清,但她的表情忽然僵住了。

多少有些惊讶,还有点小激动。

“咳咳……徐啸杰……”

何千缘在一旁咳嗽几声,躲在叶宿清身后拼命打手势。

“千缘,你嗓子不舒服吗?你们干嘛都这样看着我?难不成……我身后有鬼啊?”

徐啸杰双手叉腰,象征性的回头看一看。

这一转身,正好和虹箬对上了眼,她嘴角的美人痣近在咫尺。

“徐学子,你看我像鬼吗?”

虹箬狮吼功一吼,徐啸杰吓得连连后退,护在两个女孩面前。

他还算是有点男子汉气概的。

“……哈,当然不像!虹墨先生美艳绝伦,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一表人才……”

徐啸杰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没一句合适的,估计又要挨揍了。

虹箬挑了挑眉,眼神中透露着一丝欣赏,多数都是无奈。

酌芸在一旁掩面偷笑。

徐啸杰傻呵呵的,还以为这波马屁奏效了。

“嗯,文采不错,听学子这意思……我是个美男子了?”

“对……啊不!我,那个,先生我错了……”

一瞬间的事,徐啸杰原本翘起的呆毛就瘫软了。

何千缘见情况不妙,紧急救场。

“两位先生好啊!徐啸杰的意思是……是,虹箬先生勇毅过人,堪比男儿,是个比男子还厉害的美人!对不对?徐啸杰?”

何千缘掐了徐啸杰一下,他才反应过来要补话,连连点头。

“没错,我就是这个意思!”

“一个个的都油嘴滑舌,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虹箬手拿戒尺,对着徐啸杰的脑袋作势就要来一下。

条件反射似的,何千缘也跟着徐啸杰的节奏,缩了一下头。

只有叶宿清笔挺的站着,面对虹箬回忆起往日自己的任性……还是挺惭愧的。

“……我看,也就叶学子还算靠谱”。

虹箬有些疑惑的看着叶宿清,觉得她和平时不太一样。

戒尺在空中停顿一刻,就收了回去。

话语间还是颇有点嘲讽,估计还在记叶宿清的仇。

“先生好,学生有礼了……”

叶宿清恭敬的弯下腰,深深地鞠了一躬。

看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

叶宿清这一躬算是赔礼,也算是为自己的青春,填补上一个遗憾。

虹箬的表情微变,眼眸透着的光柔和起来,眉毛上挑。

很是惊讶的感觉。

这下,虹箬应该会说些好听的吧。

……

“你,不,配……”

虹箬压低声音,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尖锐的话语。

然后讥笑一声,随后周遭的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叶宿清猛得抬起头,忽然间她的瞳孔缩成了一个点。

周围的所有人都消失了,空荡的场地只剩下她一人。

“怎么回事?何千缘!徐啸杰!别丢下我……”

叶宿清疯狂的到处寻找,跑遍每一个角落。

学府里空旷得可怕,就是没有人。

叶宿清自己也变回了原本的样子,她讨厌现在的自己。

“为什么?为什么……”

寻找无果,叶宿清又跑回那棵树下。

站在远到看不到头的广场上,却觉得呼吸困难,喘不上气来。

腿一直在抖,扶着树慢慢滑下来,蹲坐在地上。

靠着树,一直埋着头。

当风吹过的时候,耳旁回荡起虹箬刻薄的声音。

“就你这样忘恩负义,唯利是图的人,怎么还有脸自称为我的学生……”

“不…我不想的…!”

叶宿清开始抓自己的头发,死死抓着,头皮都露白了,发丝勒得根根紧绷。

“莫以尘,你非要阻拦我吗!你明明什么都有了,为什么就不能看我好!滚开!”

“徐啸杰,你发什么疯!”

激烈的交锋间,内力化作一道道气波,不断的穿透整个身体。

手捏着心脏的跳动,窒息感慢慢的袭来。

叶宿清松开乱糟糟的头发,赶紧捂住心脏。

眼前又浮现两人交手的画面。

冰川与熔岩的相逢,势均力敌,不分伯仲。

每一次碰撞都伴随着时空的破碎,让人愈加分不清现实和幻境。

狂野的岩浆倾天而下,压制着寒冰的沉稳。

徐啸杰已经完全失控了,每一剑都直逼要害。

莫以尘一直在防守,没忍心动手,代价就是他自己的身上早已血肉模糊。

“出手啊!莫以尘,你就是瞧不起我!连和我交手都这么不屑吗!”

一记重击正中莫以尘的胸口。

把双刃插在地里,滑行数丈远,撞在树上才勉强停下。

星星点点的鲜血喷溅在尘土里,气息奄奄。

树旁尘土飞扬,旁边一棵小绒花被席卷的风吹得东倒西歪。

莫以尘俯身垂眸,还伸出手护在那棵小绒花上面,怕自己的血将它染脏了。

徐啸杰举剑走了过来,用剑挑起莫以尘的下巴。

凑近盯着他的眼眸,幽深的星空中亮起一团火焰。

“你可真是清高!什么都是你的,也是……”

忽然,一缕丝带从背后飞来,缠上徐啸杰的手脚。

“徐啸杰!你住手!”

“谁!”

徐啸杰回过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丝带缠住了。

叶宿清正眼含泪花,容姿憔悴的用力拉着绸带。

“你……不是死了吗?还想骗我……”

“什么?”

谁死了?

叶宿清?

徐啸杰用力挣扎,叶宿清被忽然增强的拉力拽得站不稳脚跟。

徐啸杰运气于掌心,随后沿着丝带传递,叶宿清一下就被振飞了出去。

咔嚓一声。

这一刻,叶宿清只觉得筋骨尽断,像是被腰斩一样。

等她好不容易撑起身,一抬头,就见那把玄黑的宝剑,一下扎进了莫以尘的肩膀。

“不要!”

而徐啸杰只是立在那里,脸上的兴奋和悲伤,彼此交融。

又是哭又是笑的。

叶宿清瘫坐在地上,想爬过去。

但面前仿佛有一道透明的屏障,任凭她怎么拍打怎么抓挠,也无济于事。

眼睁睁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自己却和以前一样,明明都清楚却什么都做不了。

双手捂面,也许看不见是唯一的解脱。

……

“都是我的错……”

“没错,就是你的错!”

一只纤细的手,一下掐住了叶宿清的脖子,把她整个人都抵在屏障上。

此刻,叶宿清还有一丝的求生欲望,努力掰着那只手。

但看清楚是何千缘后,便没有了过多的挣扎,她放手了。

对上何千缘煞白的眼眸,叶宿清嘴里含着的苦涩,顶到了鼻尖实在是回味无穷。

“就算是提前演练一下……我欠你的……”

一把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冷的光芒猛得刺下。

没有疼痛,她感到的是无尽的心安和坦然。

……

风雨还在继续,黑云翻墨,即将遮山。

划过叶宿清脸颊的汗珠,落在床头的轻舞上。

它仿佛重生了灵魂,渐渐缠上了她的脖颈。

“咳,咳咳……”

慢慢收紧之时,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她醒了过来。

出于求生本能,叶宿清一把扯下丝带丢在了地上。

惊魂未定的坐在床上,偶然听见屋外的雷声,便赶紧捂住了耳朵。

扫视空荡荡的房间,最后落在地上那条依旧在扭动的丝带,已然有了异样的生命。

真不知道,这样的噩梦还要做到什么时候。

梦里的,会变成现实吗?

难道就连自己的法器,也觉得叶宿清自己该死吗?

她该怎么做……

是不是心虚有鬼的人,对于夜晚都是很难熬的……那只能说是自己选的,跪着也要走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