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珑洲海，一清梦（1/1）
在马驴车上，莫以尘静静地看着书。
行过树林，阳光照下来形成树影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自然的气息。
何千缘扒在车?上，耳边清风拂过。
伴着莫以尘喃喃的读书声，“微微风簇浪，散作满天星”。
“浪……？好久没见过大海了，上次见还是去昪洲上学的时候，途经珑洲时哥哥带我看过一回”。
软软的沙滩，碧蓝的水花，还有三头的大鱼吃小鱼。
因为第一次看海，实在是玩的太欢，何千缘差点被大鱼给叼走了。
那双黑黑的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心惊。
汕洲就算水多，也没有特别大的鱼。
这海里有什么巨物，可不好说。
从那以后，何千缘就很怕海。
这场梦就快要结束了，到了昪洲偷到法器，就该回家了。
这一路走过来，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又好像什么都发生了。
仇婆婆他们一直在背后支持自己，他们是真正的家人，真心希望自己能完成心愿。
何千缘问过仇婆婆他们，想不想和她一起回九洲，旧陆毕竟是太苦了些。
他们都摇摇头，笑着说，“就算再苦，也不想再回去和那群人打交道了，现在这样挺好的，自足就好”。
“你放心去，记得照顾好自己，我们等你回家”。
也对，再等等，就快了。
“大叔，还有多久到悬石涧啊？这珑洲如今什么形势啊？”
何千缘凑到大叔身后，看了看前面的山路，感觉应该快出山了。
“快了丫头，这珑洲啊，现在都快被海水给淹了！”
“……淹了？”
珑洲的正中央，是一片广阔的海面。
珑洲从旧陆剥离时，带走了旧陆一部分海水，形成了现在类似蛋黄的样子。
珑洲的外围是陆地，而中央是海洋。
人们都居住在海的四周，前几年海水的涨落还算规律，物资也充足。
百姓的生活，总体来说还算不错。
怎么会要被淹了？
“以前珑洲可美了，那海真是……反正就是美！丫头，趁现在还能看就多看看！你们还年轻着呢，大叔可老哦！”
何千缘回头，和莫以尘相视一眼，莫以尘就知道她想问什么。
“珑洲近些年海线上涨不少，住宅地不得不往后退……有的甚至搬到了附近的星岛上，以求生计”。
星岛，便是飘浮在大洲周围的较小的洲陆，虽然物资比较少，但好在还能住人。
不少的强盗霸主，都占据着星岛，为所欲为。
九洲也深受其害。
何千缘生活在底层，从来只关心自己的生活，对于各大洲的难处，还真是不太了解。
现在了解了才知道原来，不管是自己这样的小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好像都不太好过。
九洲本该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早知如此，为何不相互扶持，彼此尊重，共渡难关呢？
何必整什么权利争夺，家族战争，命都没了，这些东西还重要吗？
不明白，真的不明白。
“也许，衰亡是必然的吧……”
莫以尘轻声呢喃，他似乎早有预料。
如果九洲的消亡真的是必然，那旧陆呢？
还有自己现在执着的事，还会有意义吗？
何千缘越想越乱，“算了，既然已经选择了！还在乎什么意义不意义的，做了就是答案”。
“说不准，九洲还有救呢？不过，肯定不会是自己这样的小透明去救……自己本来也没有什么能力，也不敢想……压着自己的永远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自己先活下来再说吧”。
何千缘承认，自己是很自私，只想好好活着。
可这不就是所有人的愿望吗？
谁骂何千缘她也不在乎，她明白自己想要什么。
无赖就无赖喽，至少自己没有故意伤害过别人。
……
气氛一度沉闷，需要有人来活跃活跃。
可惜徐啸杰不在，他最擅长了。
“……！”
何千缘忽然往莫以尘嘴里塞了个点心，笑嘻嘻地说，“别想太多了，先吃东西吧！给”。
莫以尘含着甜甜的点心，感觉，连照在身上的阳光都是甜的。
小奶豹也哇哇的，喊着要吃，“给你，小胖子”。
何千缘也拿了一块给它，小家伙晃着脑袋舔的很认真。
“大叔，给你一块！张嘴”。
“谢了丫头！本来啊……看你们这装束像是大家子弟……但现在我看就不太像了！”
大叔呵呵的笑着，胡茬都竖了起来，很亲和。
比跟那些世家打交道，舒服多了。
说到世家，珑洲洲府还是卫家的吗？
“莫以尘，卫家如今还当权吗？”
莫以尘点点头，“顺利延缓了海水上涨问题，卫府如今很得势，在九洲也是深得人心”。
听到这个，何千缘松了一口气，想着在珑洲的招募应该很轻松吧。
“那就好办了！”
莫以尘紧接着问道，“怎么说？”
“卫家好说话啊！以前卫师兄就很好说话，应该是家风不错，直接影响的吧！”
“哦？是吗……”
莫以尘听何千缘说别人的好话，心里有点不舒服。
慢慢莫以尘也是你师兄，怎么没见你夸夸他呢？
莫以尘眉眼间有些许不高兴，酸酸的感觉。
何千缘终于明察到了这点异样，这么多天的相处下来，是第一次啊。
也是不容易。
“怎么了？我说错了吗？卫师兄就是很好说话啊！”
何千缘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呀！
“对，他脾性好，你说得对……”
莫以尘撇过了头，将眼中的小生气藏了起来。
现在，还没到完全将自己的性子，真正表现出来的时候。
“奇奇怪怪的”，何千缘不以为意，继续吃着点心。
“到了！丫头！”
何千缘应声望去，悬石涧对面就是有着茫茫大海的珑洲。
这通往珑洲的悬石涧，还是很宽敞的，车子能轻松的过去。
“大叔，再见！”
“再见，玩得开心点！”
下了车，迎接脚底的是软软的沙地，白花花的。
在碧海蓝天下，像是洁白的玉石。
这一脚，恍如隔世，望着大海就想起了哥哥的身影。
白衣人，黑发青瞳，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却收拾的干干净净。
手里，还总是拿着一副招牌——“骞夫，专送逝者安息，无意冒犯，哈”。
哥哥被骂从来不回嘴，面对外人也永远都是一副笑脸。
讨生活嘛，难免的。
而对何千缘，也永远是温柔的笑脸。
这两者还是很不同的。
一为生计，二为家人。
小奶豹也是第一次见沙滩，小爪子沾了沾沙子，又立刻缩了回来。
试探了好几次，才撒起欢来，开始直接往沙子里蹭，鼻头上粘的都是沙子。
海边的街道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琳琅满目的商品都是海里的东西。
“妈呀……怎么都长这样？”
一些鱼长得奇形怪状的，龇牙咧嘴不说，眼睛也大的吓人，好像在死死盯着何千缘看。
何千缘吓得一阵冷汗，自己被鱼叼走的画面，时时在脑海里浮现。
现在打死她，都不会再去海边了！
这些鱼，大的都能一口把小豹子给吞了。
吓得小奶豹钻进何千缘怀里，只露着尾巴，颤颤巍巍的。
何千缘抱着它，赶快逃离了这里。
周围的路人一脸疑惑，都纷纷看向还站在原地，好像被抛弃了的莫以尘。
“……”
莫以尘被盯得很不好意思，强装镇定，也迅速离开了这里。
路人只当是小两口吵架，摆摆手，就转头忙自己的事去了。
“呼~~”
莫以尘逃离了人群的聚焦点，松了一口气。
真不知道他之前，是怎么解决这个问题的。
一个害怕被注视的人，却不得不强端着架子，站在最耀眼的位置领导着人们。
那感觉肯定不好受。
莫以尘在人群中耸立，寻找着何千缘的身影。
高挑的身材十分抢眼，想不被关注都难。
“哎，你看！这小郎君长得真好看”。
“是啊！白嫩白嫩的，跟仙人一样”。
“真好看，我家相公要是能有他一半！就好了……！”
几个妇女窃窃私语，但莫以尘耳朵好得很，全听了进去，更加无地自容了。
“…咳咳……”
只想赶紧找个地方躲起来。
他这点倒是和何千缘挺像，不喜欢被注视，宁愿一个人待着。
四处没看到何千缘，莫以尘正想抬脚离开这里，忽然一声奶呼呼的叫声，从一个角落里传来。
“莫以尘，这里！”
何千缘探出头朝他招手，怀里的小脑袋也冒着头。
莫以尘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一些，“你这是怎么了？害怕？”
“我问你，在哪里才能看不见这些怪鱼啊！我实在是没地方下眼了……你还笑得出来！”
何千缘气鼓鼓的说道。
莫以尘抿着嘴，脸上浮现一抹浅笑，然后从自己的腰间解下一条绸带。
何千缘疑惑的看着这条蓝色的丝带，“你干嘛？”
“来，戴在眼睛上不就看不见了吗？”
话是不错，可是何千缘自己怎么走路啊？
“那我不就真瞎了吗？我怎么走路啊，你还真是想一招是一招……实在不行我闭着眼睛不也行吗？”
“怕你偷看啊，我在呢，试试吧”，莫以尘说着，主动将绸带轻轻贴在何千缘眼上。
她却也没抵抗。
丝带穿过发丝，再掠过耳后，最后轻轻系上。
眼前就什么都看不见了。
也将自己，完全交付给身边人了。
何千缘内心里到底还是信他的，只不过她时常怀疑自己，也怀疑人生。
莫以尘握住何千缘的手，走在她后面，任她拉着自己走。
而他自己，则只需要时不时纠正一下她的小错误。
保护她，都不如让她自己变得强大。
方向感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莫以尘有的是耐心，就是怕时间不够。
这一刻，似乎别人的目光都不重要了，只有眼前的人。
周围的人有再多的反应，他都好像听不见一样。
这样最好，心无杂念。
咸咸的海风吹来，绕过鼻尖，眼前的绸带柔柔的，像是云朵一样。
眼睛看不见了，似乎心中有些事就看得更清晰了。
看不见了也便横冲直撞，不是快踩到别人的脚，就是要碰到什么。
好在莫以尘及时拉她一把。
“好了，已经没有鱼了，摘掉吧”。
莫以尘将绸带揭掉，何千缘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
她一抬眸，便是像天空一样清明的眼睛，十分让人着迷。
她的眼中总有别处没有的风景，独一无二，和她这个人一样。
莫以尘真的很喜欢。
果然没有奇形怪状的大鱼了，呼~！
舒服多了。
……
咦，前面在干嘛？
何千缘拽着莫以尘就过去了，实在是没什么好看的，只能凑个热闹了。
是个戏台，似乎是在表演节目。
还好何千缘长高了一点，不然什么都看不见。
人渐渐多了起来，人群围的越来越紧，莫以尘护着何千缘，也不怕和陌生人接触了。
“怎么什么都没有？”
“是啊，卖什么关子？”
正议论着，舞台上忽然跳出来一个人，一副丑角的打扮。
煞白的脸，戏谑的造型，眼睛一闪一闪的十分生动。
台下人欢呼起来，台上人也十分有眼色，随即耍了起来，随着鼓点翻起跟头来。
人群渐渐吵闹起来，何千缘和莫以尘本就只是来看看。
现在闹起来了，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
两人相视一眼，就明白对方的意思，转身准备挤出去。
忽然台上一响，又出来一个人，人群中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
“好漂亮！”
“好好……！”
何千缘回头一望，是个小旦，身姿曼妙，眉目如画。
一颦一笑都是风姿绰约，惹得围观的男人们一阵惊呼。
像一群精神病跑了出来。
除了莫以尘还正常点，他好像看都没看一眼。
看他的神情有点不舒服，估计是嫌吵。
果然，他就是个怪人。
小旦桃眼含春，只是轻轻一瞟便是惊鸿之色。
何千缘身为一个女子，都有些心动。
是真的漂亮，谁不喜欢美人呢？
何千缘看的目不转睛，只是越看越觉得有些奇怪，好像，台上人时不时会看自己一眼。
是错觉吗？
别是什么坏事就好。
正看得投入，莫以尘忽然拉着何千缘走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那人不对劲”，莫以尘盯着台上，眼眸冷厉透着寒光。
“怎么不对劲？挺正常的我觉得”，何千缘不解，回头望了望。
莫以尘冷冷地说，“还是小心些为好……天色已晚，先找间客栈吧”。
“好吧，听你的”。
莫以尘点点头，很是开心的笑了笑。
夜幕下那戏台上，艳红的服装伴着美丽的装束，搔首弄姿的戏子戏耍着躁动的人群……
一切都显得十分诡异。
潮水涌上，开始漫过沙滩，离深海的死亡又近了一步。
那深海的死亡，会带来怎样的梦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