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在柳下，就想让你知道（1/1）
绕了一大圈，终于找到对的路了。
天色已经黑蒙蒙的了，只有些许阳光还恋恋不舍，挂在天边。
走了这么多圈，身上微微出汗，十指相扣的掌心也是热乎乎的。
“你今天难得这么清闲……那，你师父这几天都不在吧？”
何千缘假装若无其事的问道，实则心里十分期待，最好永远都不要再见了！
“师父他近几日忙于旧陆物资的开采，这些天都不在府里，放心吧……不过，等我们出发应该就回来了……”
怎么说，还是要见一面喽……
“唉……你就非要补充后面那一句吗？本来挺高兴的，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何千缘撇撇嘴，有些埋怨的看着莫以尘。
莫以尘脸上虽然挂着一张玩趣的笑脸，但何千缘觉得，他的手心好像更加湿了。
是莫以尘……在出汗？
提到漆佬，明显感觉到莫以尘的手心冒冷汗，浑身还微微有些颤抖。
从小受到的伤害，大多需要一辈子的时间去治愈。
特别是，伤害自己的人还是亲近之人。
这样的恶意，真的很难理解和接受，不管是不是故意的。
挫伤，毕竟已经产生了。
何千缘虽然从小到大，也没少受过别人的冷眼和欺负，但至少还有关怀自己的哥哥在。
那相比之下，他似乎更无助，更让人心疼。
满庭的柳树，在朦胧的黑暗中似乎更加妩媚。
在风中摇曳生姿，蓝盈盈的枝叶像点点星辰般，绚烂多彩。
掌心之中的那点热，能否抵挡住寒风凛冽呢？
……
刚走到偏院，远远就看见一个踉踉跄跄的人影，手里似乎提着什么东西。
后面还跟着一个慢腾腾的，垂老的身影。
“莫以尘！寒寒！我们回来了！”
徐啸杰这么肆无忌惮的大喊大叫，肯定是知道漆佬不在，于是就本性暴露了。
沉寂已久的庭院，已经许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虽然也只有四个人。
呵，好冷。
“徐二少爷……您，您慢点！老夫跟不上”。
老影在后面跟着，手上倒是没拎着什么东西，大多都在徐啸杰背上。
徐啸杰别的不行，一到逛街，就浑身使不完的牛劲。
只要钱够多，肚子足够饱，他恨不得能把整条街买下来。
“呼！收获颇丰，今天好开心啊！”
徐啸杰一弯腰，将背上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卸了下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背回来的，佩服！
何千缘及时松开莫以尘的手，镇定的拄着杖走了过去，顺手戳了戳地上的大号包裹。
“你这是，把整条街都搬来了吧？买的东西有用没用？可别浪费”。
“放心好了！保证都有用，我给你介绍介绍……这是桃酥，这是……！”
徐啸杰兴高采烈的拉着何千缘，头也不抬的就往她手里塞东西。
渐渐的，东西已经快堆到头顶了。
“停！徐二少爷，谢过你的好意……不用介绍了！你开心就好”。
何千缘抱着一堆东西，都快站不稳了。
老影姗姗来迟，扶着腰喘粗气，看来真是累的不轻。
从早晨就出去，傍晚才回来，不累才怪呢。
肯定是徐啸杰害得，他倒是精神奕奕，一点都不累的样子。
要不是太阳下山了，估计他还在逛呢。
莫以尘忙扶住老影，接过老影手里唯一的一个小包裹。
“您辛苦了，晚膳我来吧，您休息就好”。
他来？
莫以尘会做菜？
真的假的？
徐啸杰眉上浮现一点疑惑，“莫以尘你会做饭？能吃吗？不会毒死人吧……？”
徐啸杰咽了咽口水，估计是害怕莫以尘这个人，会鼓捣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喂给他这只小土狗吃。
应该不会吧？
莫以尘是表面上有些装，但也不会那么离谱，是什么变态杀人魔之类的吧？
何千缘也是有些难以置信，毕竟在她的刻板印象里，哪有贵族子弟自己做饭的。
就算是会做，也不会给外人做饭吃吧。
老影揉了揉眉心，扶扶腰，神情似乎很是放心。
说道，“两位小友安心，以尘手艺不错的，那今天老夫今日就偷一回懒吧！”
真的？
……
于是为了一探究竟，何千缘跟着莫以尘去了厨房。
而徐啸杰则拉着老影，滔滔不绝的展示着，自己那堆逛了一天的战利品。
老影也没办法，只得宠着他，笑得慈祥，然后就被拖走了。
进了厨房，点了灯，里面一览无余，十分干净整洁，恨不得连一粒灰尘都没有。
各种食材佐料，码的整整齐齐的，柴火也堆得满满的。
看来影爷爷是个讲究人。
只是外面的柳林，为何显得十分荒芜。
影爷爷这样勤劳，不应该放任它们枯败啊！
难道又另有隐情？
何千缘抱着食材，望着窗外的片片柳林发呆，眼神中满是迷茫。
它们孤单吗……？
“千缘？”
莫以尘已经挽好衣袖，好像是准备要生火了。
“哦！来了”。
何千缘反应过来，放下东西打了盆水，准备去洗菜。
刚把菜丢进水里，挽挽袖子准备下手，莫以尘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冰凉的水里，一股暖流突然袭来，从手腕开始蔓延到耳后。
“水凉，你的伤还没好……我来吧，你生火”。
还没生火，脸就已经开始发烫了。
“好，好，我生火……！”
何千缘挣开手，迷糊的跑到灶台旁，抱起一堆柴塞了进去，直接施法点了火。
然而，似乎有些过火了。
“危险！”
刚点着，莫以尘忽然慌张的喊道，下意识的连忙把她拉在怀里。
何千缘刚起身，炉子就爆了起来，火漫过灶台直冲屋顶。
就差把房子给点了……
莫以尘赶忙盖住炉子，施法压制住才没烧起来。
何千缘愣在原地，尴尬的说，“额……那个，如果我说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
何千缘记得，以前给哥哥打下手的时候，挺好的呀……
怎么到这就不行了，难道是许久不练，还退步了？
“没伤着吧？还是我来吧，你……看着就好”。
莫以尘担心之余，嘴角还憋着笑，满是无奈的感觉。
何千缘顿时被激起了胜负心，非要点着它不可。
“我不，我今天就和它杠上了！我就不信了！”
何千缘又拿了柴火，蹲了回去，掀开盖子再施法。
莫以尘由着她试，只要别把自己伤着就好。
虽然事后，还是要及时清理现场，不然影爷爷要抓狂了。
他垂眸笑了笑，继续洗菜。
刚才的火，似乎把周围的菜都烤熟了一些，散发着香气，勾着此起彼伏的心跳。
“咳，咳咳……！怎么回事？”
炉子似乎跟何千缘过不去，不是火过头了，就是根本点不着。
炉子不断的散着黑烟，努力呛着鼻子。
何千缘被烤得，脸红彤彤的。
白净的脸上，左一抹右一抹的，都快变成花猫了。
她就是不放弃，“小样，我还治不了你！”
在吃饭这件事上，何千缘还真的从来没认过输。
莫以尘菜都洗好，切好了，再看何千缘，她还在炉子旁挣扎呢。
“要不我来吧？”
何千缘卷卷的头发一颤，抬起头来，一张花白的脸。
仍是十分倔强的说，“不用，我能行！再等我一会，马上了……”
然后又把头埋了下去，继续努力去了。
莫以尘也是有耐心，就站在旁边看着她。
低垂着眼帘，笑得很幸福满足，似乎回忆起了什么美好的东西。
烛光微动，风吹过就是点点滴滴。
轰的一声，终于燃起来了。
何千缘直起身，深呼一口气，黝黑的手在脸上蹭了蹭。
“我就说嘛！我肯定行的，小炉子”。
生起了火，感觉今天吃的饭都值了。
……
偏厅内，饭桌上，徐啸杰正托着腮，等着投喂。
因为他实在，是没力气去看看厨房的情况了。
耍了一天什么都没吃，不瘫软了才怪。
现在就是打死他，估计都不会去逛街了。
咕咕咕~~~
“影爷爷~~还没好吗？我好饿啊~~~”
徐啸杰连腮都托不住了，直接趴在了桌子上，有气无力的撒着娇。
老影虽然也饿了，但好歹，还端着点长者的姿态。
“应该快了，再等等……要不您再喝点茶？”
徐啸杰摇摇头，他都喝了不知道多少杯了，嘴里都是茶香味。
就是不解饿……
忽然，一股香味扑鼻而来，徐啸杰瞬间就有精神了，直勾勾的盯着门。
盼望着，盼望着，就来了。
莫以尘捧着饭盒走在前面，何千缘跟在后面，拽着他的衣角，正用手巾使劲的擦着脸。
饭盒刚搁在桌子上，徐啸杰就像小狗一样凑了过来，迫不及待的伸手想打开。
莫以尘冷着脸，深邃幽蓝的眼眸瞪了他一眼，“长者先，幼者后”。
徐啸杰识相的缩回了手，将饭盒推到了老影面前，委屈巴巴的说，“哦……影爷爷请！”
好凶……
老影慈祥的笑着，“以尘，没事，都一样……你们肯陪我这个老人家吃顿饭，我就已经很满足了”。
老影说着就使使眼色，示意让徐啸杰打开。
每一寸皱纹，都是挤满了温柔的。
徐啸杰喜笑颜开，笑的憨憨的，又将饭盒拿了回去。
莫以尘便也没再说什么。
何千缘还在擦着脸，印子怎么都除不掉，灰呼呼的。
像刚从烟囱里爬出来一样。
老影看见何千缘这副惨样，胡子都笑开了。
“像只小花猫，一会让以尘帮你弄掉吧！我的除污妙计可都传给他了”。
莫以尘默默地点点头，耳尖不知为何红了起来。
难道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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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千缘虽然疑惑，但饥肠辘辘的感觉很快压了过来，脑子也就忘了这回事。
……她这脑子，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徐啸杰打开饭盒，香气浓郁，菜相丰富。
黄的绿的红的都有，色香味俱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昪洲的大厨做的呢！
没想到，莫以尘还有这项技能。
何千缘和徐啸杰没出息的咽了咽口水，贪婪的嗅着饭菜的香味，等着老影动筷。
老影看着满桌的饭菜，和三个围着自己的孩子，眼角偷偷溢出一滴泪。
“很久，没吃过以尘做的饭菜了……”
饭桌上，一时有些沉郁。
何千缘看着烛光下，恍恍惚惚间更显苍老的影爷爷，再香的饭菜好像也没了滋味。
突然就想起了哥哥。
咕喽咕喽~~~
徐啸杰的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哈，别理我……”
老影突然直起身，理了理胡子。
“……来，吃饭吧！孩子们都饿了，以尘好不容易做一顿，都开心点别端着！来寒寒，爷爷给你夹菜，你太瘦了”。
“谢谢爷爷！”
何千缘端起碗来，接过菜，眼睛笑得弯弯的。
脸上还是黑一块白一块的。
“爷爷，我也要！”
徐啸杰也端着碗，抢着要老影夹菜，好像自己没手一样。
“好好，来……”
徐啸杰好像此时才看见何千缘的花脸，努力憋着笑。
“寒寒，你是去做饭了，还是去爬烟筒了？”
“闭嘴！你吃不吃？”
“吃吃，别生气嘛~”
欢愉碾碎沉寂，温暖了起来。
何千缘和徐啸杰饿急了，埋头一直吃，丝毫不顾吃相。
莫以尘光看着他们，好像就饱了。
“以尘你多吃点，爷爷……对不住你”。
老影给莫以尘夹了一大块肉，忽然低声说道。
“嗯……谢谢爷爷”。
莫以尘低着头，抿着嘴，也没多说什么。
但老影心领神会，什么都明白。
用完餐，水足饭饱，徐啸杰吃得肚子鼓鼓的，桌上是一点都没剩。
其实，本来还剩了一些，但莫以尘做太多了。
是何千缘怕浪费，自己又实在是吃不下了，就硬塞给徐啸杰吃。
“乖，别浪费！徐啸杰，张嘴~”
何千缘笑嘻嘻地，将一把满载食物的勺子，递到徐啸杰面前。
徐啸杰也是听话，硬是张开嘴，嚼都没太(￣～￣)嚼，就咽了下去。
估计这几天他都不用吃饭了。
莫以尘收拾好碗筷，拉着徐啸杰去洗碗，正好给他消消食。
徐啸杰满不情愿的跟着去了。
他这个大小姐，什么时候刷过碗啊！
今天也是第一次，真难得。
何千缘坐在院子里，双手托着腮，静静地看着蓝盈盈的柳树。
月色下，银白的光照在地上，像流下天边的清泉。
“到飔洲几天了，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外面看看啊……耽误了这么久，哥哥还没有消息呢……”
何千缘正在心里嘀咕着，忽然身后传来缓缓的脚步声。
何千缘下意识的，紧绷着神经。
“丫头，想什么呢？夜深了，飔洲的夜晚也是挺凉的，别冻着了”。
老影迈着珊珊步伐，走了过来，也看着眼前荒芜潦倒的柳林，无力的叹了口气。
“……以前，这蓝柳开花的时候，满枝蓝盈盈的可好看了……比现在还好看，真是可惜啊……！”
何千缘抬头，望着月色下老影沧桑的面容，枯如老树，身在魂离。
在这里熬了这么久，心血早就熬干了吧？
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守在这里，是为了漆佬，还是莫以尘呢？
老影凝望了一会柳树，似乎在看一位老友。
一位，陪了自己很多年的，默默无闻的老朋友。
他浑浊但又清澈的眼中，闪烁着不知名的惆怅。
“你们能来爷爷很开心，以尘……也很开心，陪着他走下去吧，你们一起走下去……别回头”。
老影说了一些不知所以然的话，反正何千缘是没太听懂。
但，总还是有所触动的。
陪着他……真的能做到吗？
现在的自己早就没有资格了，以前没有，现在和未来自然也就不会有。
明明骗着所有人，也骗着自己，何谈什么真诚的相伴呢？
呵，真是可笑。
何千缘这样的人，还是别妄想什么美好结局了，能独自活着就已经是罪了。
现在的片刻幸福，也只是为后来的苦难铺垫而已。
有些东西弃了，就是救了他们，也是放过自己。
“好了夜深了，也该睡了……寒寒睡个好觉，也做个好梦！晚安……”
老影凄凉的笑了笑，眼角的皱纹似乎更深了，深到已经看不到了。
“影爷爷……”
月下苍老的背影，没入黑暗慢慢消失了。
难道影，终将只能归于影吗？
或许，那也就是自己的结局吧。
见不得光的人，居然也不能抱团取暖吗？
……
“想什么呢？”
何千缘吓了一跳，转过身，莫以尘正站在柳下。
他的身影和神情，此时此刻显得那么近，却又那么远。
“没什么，就是有点想家了……”
何千缘低下头，攥紧了衣角，摩搓着孙婆婆缝的衣服。
又想起了在旧陆艰难的生活，想起了相依为命的家人，想起了哥哥。
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现在收成好吗？
能吃饱吗？
一天被异兽袭击几次？
小光半夜还哭吗？
许??那家伙，还是不是一副臭脸？
哥哥在哪？
自己又在哪？
正出神，莫以尘拉过她的手，也坐在了柳下。
清淡的衣袖拂过地面，掀起阵阵柳痕，吻着夜风，舞着轻狂。
“想家了……汕洲还是旧陆？嗯，这些都不重要，你能真心的笑才最重要”。
何千缘有些听不懂，“你……是在安慰我吗？”
莫以尘捧着她的手，低头呼了呼热气，淡淡的说道，“是也不是，你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吧……”
莫以尘的话语间，像一缕风掠过心头，也冰凉凉的划过脸颊。
凌乱着发丝，扰乱着思绪。
何千缘微微抬头，脸上泛着湿气，不知是露水还是疑惑。
很奇怪的是，何千缘有些摸不着头脑的迷茫，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脸色还是那般惨白，只是唇瓣好像红艳了一些。
额间一点朱砂红的印子，似乎在发着光，暗自呻吟着。
风吹开她脖间的些许黑发，隐约间，暗红的荆棘缠绕着，刺疼着她流浪的心。
月光刺透柳下那灰蒙的迷雾，照亮少女泪汪汪的眼，也波及少年的心。
两两相望，唯有怦然心动。
和之前有些许不同，如今，也可以算是相知相守，能相偎的心动。
之前的躲闪是年少无知，心易乱。
现在的对视便是心意相通，一生心意乱。
何千缘觉得鼻子酸酸的，不知道是高兴还是惶恐，是该哭还是该笑。
不管怎样，此刻她想短暂的自私一会，就一会。
那莫以尘说那些话，是想让自己知道什么吗？
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