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痴傻自闭少爷人设崩了(完)(1/1)

前线战事焦灼之时,宁城也传来了顾樊建死亡的消息。

很难说上来是因为什么,是心魔,亦或许,是受不了戒断的痛苦与折磨。

总归,他倒在了倾尽半生守护的大宅院里,自我完结这了一生。

一代人物最后竟落得如此悲凉下场,令不少听众发笑又摇头唏嘘。

人们早已记不清楚这场战乱是从何开始的了,只觉得似乎是在风平浪静的某天,大家像往常一样弯腰在做着自己的事。

孩童拿了钱,兴奋同妈妈告别,他不让大人跟着,说要自己出门到街上去买糖果。

母亲温柔责怪了一声,在门口挥挥手,不放心地嘱咐着他早点回家别乱跑。

“知道啦。”其实并孩子不知道。

不知道他这一挥手,将会成为永别。

飞机如利刃把天空撕裂开了道道口子,轰鸣声穿透厚重的云层,成了无数人的噩梦。

忽然房梁尽毁,遍野哀嚎。

刀光剑影交错间,他抬头看,血雾染红了一座又一座城的半边天。

糖果早在人们争前恐后的逃亡中被撞碎了,五颜六色的糖纸散落一地。

那脏兮兮的孩子跌坐在地上,哭着、喊着,捡拾、翻找、试图拼凑起他满地零碎的童年。

点燃战争的引火线正以摧枯拉朽之势飞速燃尽,不过多时,大半个国覆没沦陷。

……

来之时,众人见季修文还是一副白白净净未吃过苦头的少爷模样,而如今他已经在队伍里混得如鱼得水,和普通将士没什么分别。

能在后方淡定自若指挥着战场,也能放下所有小节自然地同大家勾肩搭背称兄道弟。

喝得了最烈的酒,扛得起最重的枪,一瞄一个准,枪枪爆头。

每当打完一场胜仗,季修文回头望,身后总会站着那么一群虽满脸带血,却不吝鼓掌欢呼,恨不得立刻原地一蹦三尺高兴得像个孩子的战友们。

没有人会不被这样的场面所打动。

他喜欢这种氛围,热烈、赤诚。

战友。

这个词何其难得,又何其珍贵。战场风云变幻,每天只要稍一睁眼就会迎来新的死亡。

前线的环境比不得宁城,差的不是一点半点。顾琰存了他为数不多的私心,不愿对方冒险,他几次三番想把季修文送回去,却终究次次无果。

这些年,他们翻越了一座又一座大山,不知走过多少里路,踏了多少条河。

日升月落,时光流转。冥冥之中,季修文能感觉到,这一切就快要有个了结了。

然而就在那临近胜利的最后一场战斗中,顾琰下了战场来回到营中,季修文撞见的就是男人半边脸都染了血的模样。

刺目鲜红的液体顺着他的太阳穴和侧脸不断滴落,混了汗水,深深浅浅交错纵横,像在他脸上又划了几道深浅不一的新疤。

顾琰的睫毛被浓重的血液粘住,咸腥的,抖落不开,因此他连眨眼都显得沉重而缓慢了许多。

看见这一幕的季修文当时是什么感觉呢?

他只疼得整颗心都要炸开了,像有人拿了根冷而锋利的针往他心里直插,那种尖锐的疼痛瞬间麻了半个胸腔。

可顾琰的表现就显得得淡定很多,他侧出半边身体任医生给他处理伤口,却还空出一只手,缓缓覆在季修文眼皮上,大掌落下,隔绝视线,声音带着点疲倦的哑意:“好丑,别看了。”

可谁都明白,这无非是他不愿季修文难过,不想他看见自己狼狈模样而找的借口罢了。

谎言拙劣,拙劣得季修文甚至懒得去拆穿。

“修文,笑一个吧。”顾琰抬手靠近,食指放在他唇边轻点,做完这个动作,他看着那张漂亮的脸上被迫浮现出笑意。

才在心里偷偷说:对不起,今后,再也不会允许你跟着我受苦了。

“毕竟我们赢了,现在应该高兴的不是吗?”

可刚话落,顾琰就感受到了自己掌心之下的睫毛翕动,很快,带茧的手指被什么东西给浸湿,那液体滚落。

他呼吸陡然加重了,这滴眼泪像要把他的掌心烫出一个洞来,何曾见过对方这副模样。

季修文还自以为酝酿出了一个不错的笑容。

看不见,他闭眼抚过顾琰的眉心,颧骨,鼻尖,一寸一寸向下细细描摹,在脑海重新绘出对方的形状。

“你说得对,胜利了,要笑的,该笑的,二爷我好高兴……”

他们都还活着。

就在这时,远处的号角声响起,东边的地平线上升起了几缕微光,金灿灿的太阳正以极快的速度席卷走这片厚土上过往的阴霾,那些曾被压榨的、凌辱的记忆。

医生早就处理好伤口离开。

季修文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拥进了怀里。

“是吗?”没由来的他听见上方的顾琰质问,“既然高兴,那我们修文怎么笑得比哭还难看。”

说着又小动物一样用下巴蹭了蹭他发丝。

“滚蛋。”季修文避开要害不痛不痒地给了人一拳,笑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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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依旧是心疼的,但被这么一打岔,早已没了当初那种沉重的心情。

顾琰抬起他的下巴,先是亲了亲他的眼睛,语气带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贴近了继续:“亲完再滚。”

季修文:“别逞强,你身上还有伤别乱来……”

未等话落男人低头,他重重地吻在了季修文的唇上。

他捧着他的脸,越吻越深。

尤其是在感觉到季修文放弃劝说也搂住他脖子,一边呜咽吞咽着一边扬起脑袋回应的时候,顾琰咬破了他的舌尖,血的味道在两人的口腔中弥散开来。

他们贴得严丝合缝,他们不知疲倦地拥抱、接吻,他们喘息着分开,可刚对视一眼,又再度纠缠上,谁也不退让,分不清谁的思念更多一些。

像两头互相舔舐伤口的小兽,压抑了几年的情绪如洪水般猛然喷涌而出,吻,是他们感知彼此存在的唯一方式。

……

战争结束,两人离开了宁城,一个家仆也没带,去到一个全然陌生的新地方,隐姓埋名做起了生意。

当年顾琰在战场上受了伤,眼角处留下一道疤,好在并无大碍。

在那天到来之前,季修文都是这么认为的。

直至中年之后,他的视物能力越来越差,季修文疑心渐起。

最后,他是被季修文揪着衣领逼到墙上质问,发现瞒不下去了,才终于肯坦白。

原来他的右眼,早在战争结束后的那几年就看不见了。

“别担心,不难过好吗,其实我当初去面诊过好多家医院,但无非都是一样的结果,早就能接受了,或许这就是天命吧。”顾琰姿态放得很低,他安慰着尝试补救。

他任他气愤地解开领带,咬上自己,因为心中有愧,语气带上“哪怕你要我命都可以的”无尽纵容。

岁月没在他们两个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轻抚过季修文的后背,脖子正遭受着爱人给予的痛感,在不断地噬咬中呼吸变得愈发急促。

“别尽往骨头上造啊宝贝,也不闲磕着牙疼,来,往这边。”说完他抱起季修文,仰头快速碰了碰唇,“就算只剩一只眼睛,也足够去爱你了。”

季修文生气吗?他当然是气的,无论是对自己还是顾琰。

可这股气他无处发泄,正因为太过了解彼此,在发现顾琰的隐瞒时,他所有的情绪与想法无处遁形。

他只悔恨,恨自己没能早些发觉男人的异样。

这么多年对方无时无刻不在伪装成正常人的样子同他生活,不知该说顾琰演技太好,还是他太迟钝。

想着季修文又在他喉结上留下一个齿印,要笑不笑,说着狠话:“等你两只眼睛都彻底瞎完,到时候,我就去找别人。”

顾琰的脸终于有些崩裂。

“反正就算我们做了什么你也看不见,反正他们比你年轻比你好……唔!”

他承认自己被季修文这番话给刺激到了,满头黑线,用吻堵上了这张令他心烦意乱的嘴。世界短暂安静,只剩布料摩挲和水的细微声响。

“放开,我在生气,跟你说正事你别……”

“……”

“不会的。”顾琰握住他的手,反抵在了身后,笃定似的,“你舍不得。”

顾琰:“如果哪一天我真看不见了,你就是我的眼睛。”

“顾琰,顾琰……”季修文开始迷乱,他面色潮红唤着男人的名字,过电了般浑身乱七八糟,这是他情动时的表现。

双手逐渐抓不稳了,从他的衣衫上滑落,男人及时将他托起,换了个姿势。

每次都是这样!

季修文虽有不甘,却不想反抗,他轻闭上眼,接纳对方所给的一切。

顾琰细细密密吻着,双手撑在门后,忍耐地沉着声:“怎么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学会接吻时不要说话。”

“这样……比较容易让我得逞。”下一秒,就扶着他的后脑侵入。

临近失神时刻季修文都没想明白,他分明是来找顾琰算账的,可最后被算账的,反倒又只变成了自己。

这辈子,顾琰活得挺长久的,除了老年之时眼睛不太好外,一生倒也算得美满。

死后,季修文遵照顾琰的遗愿,将他们那段刻意隐去了大半生的事迹向社会公布了出来。

但这其中,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他们的真实关系。

这天,季修文又照例结束了一次记者访谈,他杵着拐杖正欲站起身,采访的女记者快一步上前搀扶了他。

季修文推了推鼻梁上的老花镜,辨认出对方是个带着点混血感的姑娘。

待走到门口,人群都散去后。

季修文问她怎么还不走,女记者看向这位身子骨英朗的老人,这才正色难掩激动道:“外祖母临终前曾交代,让我务必转达一句话给季先生。她说,这辈子还要她亲口感谢的人不多,一位是您,还有一位,是您的爱人。”

那一瞬间,好似有遥远的记忆将季修文拉了某段渐渐模糊的时光,他努力捕捉着散落在岁月长河中的那些碎片,而后季修文眸光闪烁,问她:“你外祖母叫什么?”

女记者笑回:“温芙。”

“外祖母说,您是影响了她一生的贵人。”

“温芙……”季修文低喃,“原来是她。”

当初码头一别,他们便彻底断了联系,未曾想多年后再次听见故人的名字,竟然是在这样的场景下。

“啊,下雨了季先生,我回屋给您找把伞。”

“不必麻烦了,我待会不出去。”季修文摇摇头,回绝了对方的好意,屋檐之下,他静静伸出手。

冰凉的雨丝一点一点流穿过指缝,带着他深邃迷离的眼睛,穿越回了宁城,来到那个夜晚。

那是他们第一次接吻的地方。

……

“怎么了,二爷这反应是不欢迎?”

“没有不欢迎。”

“只是晚上不睡觉,跑来我这撒野?”

“如果我说,我是路过的你信吗?”

“我看起来很好骗?”

“你给不给骗?”

“给。”

季修文缓缓闭上眼睛,最近记性越来越不好,可他又在想顾琰了。

有人说,思念会化成雨,往后天空中的每一滴雨降落至人间,都是我在想你。

这天采访过后,又有许多后继者纷纷慕名而来,他们踏入这栋房子,试图了解这两位老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可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季修文不见了。

房间里的所有东西原封不动摆放着,有人在书桌上发现了这位老人留下的回忆录,其中,有一段结语是——

历史车轮滚滚向前,时代潮流浩浩荡荡。期间,有的记忆被焚烧在了烟尘滚滚的战火中,有的记忆迷失在了萧萧猎猎的风声里,有的记忆会化作笔墨,尘封在高高堆累的卷帙上。

我深知历史的进程不会因一个人而轻易改变,可你是时代的书写者,我依然希望你能记住。

孩子啊,只要你们记得,我们便将永远活着。

——那些峥嵘岁月中的血泪与荣光

——愿我们都能永志不忘

——铭记于心

[第四个世界,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