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4. 背叛(1/1)

权力对峙转入私密场,第一次他对身边人动怒,也是第一次,他让人真正看到愤怒背后的伤口。

>>>>>

一杯纯干邑,一杯冰镇苏格兰苏打,散发着同样辛辣的酒精气息,却显得彼此矛盾而不可调和。

镜面托盘上,它们与老板娘酒红色的丝绸裙摆一同荡漾,穿过一道被标记为“员工通道”的走廊,来到“云间”酒廊的最深处——一间光线并不明亮的斗室。

这里,却是闵州整个灰色世界最重要的办公室。

老板娘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进。”

这位远近闻名的老板娘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她外貌并非出众,但举手投足却带出天然的甜风,柔而不腻。

在戴则印象里,老板娘露露从不吝啬笑容。但她常挂在嘴边的笑里,却总好像多一点什么,又少一点什么,给她的神情或多或少增添一丝忧郁。

此时昏黄的台灯下,露露轻轻把两只水晶杯放在办公桌上,又把一只手掌大小的黑天鹅绒方盒一并推在干邑旁。

——“多谢你选的珍珠,露露。”

而露露只甜风般含蓄一笑:

“若还有需要,请尽管按铃告诉我。”

直到注视着老板娘颜色鲜艳的裙摆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戴则这才无声地关上办公室的门。他不禁语速急切:

“慕飞,今晚的集会……”

然而,顾慕飞的思绪却好像不在这里。他面对着幕墙外仿佛长卷般壮丽的闵港之夜,在房间里投下了一道漆黑的阴影。

“……慕飞?”

“难得,你还肯看出我的用心。”

看似回答得漫不经心,顾慕飞的语气里却压制着愠恼:

“戴则,换做是你,你今晚又打算如何?”

“我?”

略略抬眉,戴则有些惊讶:

“我大概……会秘而不宣,然后再秘密地找出内鬼?其实,今天要不是Bran提起,我本来都不打算提特攻队的事。慕飞,你会不会有点打草惊蛇了?”

“打草惊蛇?”

顾慕飞窃笑。

“倒不如说,引蛇出洞吧。”

戴则心里一惊。

虽然十二年来他对顾慕飞的手段早已心知肚明。但,当戴则再细细揣摩起今晚全组会议的整个过程:

从顾慕飞最初的缺席、Welsh暗示由他戴则暂代会议;到顾慕飞最终的临场,若有若无讲述一颗子弹所引发的种种……

难道这一切,都尽在顾慕飞的掌控之中?

难道今晚的这次会议,就是为让干部们各自剖白表忠心的一座舞台吗?

戴则仿佛看见,就在他担心着顾慕飞的去向安危,后者也许就舒服地待在这间办公室里,监视着所有人的本能表现。

这让戴则不禁有些恶心。

“那么,维呢?维该怎么办?你明明知道他最无法忍受被否定——”

戴则勉强挤出了这一句反驳。他必须克制住自己内心翻江倒海般的感觉。要知道,顾慕飞是可以看透人心的。

“维?”

顾慕飞语带冷冷嘲讽:

“你以为我会后把他单独留下,是为了请他喝茶吃点心的么?

“他这人,虽是我一手挑拣,但自尊太强,太自负。他自视甚高,但说到底,却也不过为一个‘钱’字而已,戴则。

“他出身寒微,却因突发疾病被踢出原本的大公司,没钱做移植他活不了几年。半辈子奋斗下来,一腔热血竟付水,他自然满怀怨恨。

“然而,就算我把他捡起来,重新给他一个位置,他也未必看得上,未必心存感激。

“戴则,他才是那个最薄弱的环节。我有责任要让他适当清醒。”

眼看着顾慕飞刀锋般评价中的漆黑背影,戴则满脸惊愕。虽然他对维的过往也早有耳闻,但他一直以为,维对组织是心怀感恩的。他从未想过更多。

显然,顾慕飞比自己更了解:一切的感激,都要付出切实的心血恩情与代价。

戴则突然感到,如果不是他曾看到过顾慕飞充满人性的温暖模样;他都要开始怀疑,眼前的这个人,是不是一台只会计算的人形机器了。

“戴则,Vain为什么会失踪了?”

突然间,顾慕飞的提问吓了沉思中的戴则一跳。戴则努力使自己的心境平复,这才意识到自己也许已经沉默了很久。

他抛开会议室里的那套维稳说辞,直接坦白道:

“慕飞,大部分的内容我都已在会上解释过了:的确,有人在养老院纵火——Vain跟我简报时只说是调虎离山的小火,一切尽在掌握,让我不必担心。

“可最后——火真的烧得很大。而且坏消息是,Vain的手机已经被注销了。交通组目前也找不到他。”

干部的手机被注销是组内的特殊机制:这往往因为手机的主人已落入敌手。

“你明明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这下,戴则可真有些困惑了:

“我不明白,慕飞你——”

“当我利用那个幸存的女孩,Yuki,把她当诱饵时,我派出去的可不仅仅是Vain一个人,而是一整个特攻队;最重要的是,还有你。”

此时听上去,顾慕飞已接近咬牙切齿。

“事情发生时,你去哪了?”

“我?——我当时必须要走。外事组突发急事。慕飞,我不得不去。周家点名要见我——”

仪、盛、顾、周。这四大财阀牢牢把控着闵州市明面上的经济体系。这其中周家虽只屈居第四,但放眼全国零售、百货、外贸和物流,已是跨行业垄断;一般企业根本不可能匹敌。

“周家?他们见你做什么?”

“我还想问你呢。什么贷款融资……这不是金融组的事吗?非跑过来见我。那位周家大少——”

“哦?”

“我记得你说过,这位周一周先生可不是经商的材料。而且……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

“我是这么说过。但这并不妨碍我贷款给他;他也急切地希望我能帮他这个忙。他现在可被他的亲弟弟逼得有些狗急跳墙——继承权之类的。将来,他就会是要挟周家的一个很好的筹码。

“尽管,这依然不能解释他为什么非要见你;你为什么非要离开不可。”

顾慕飞转身,双眼紧紧锁在戴则的脸上:

“我告诉过他了,有事单独来与我谈。”

“慕飞!难道——难道,你是在怀疑我?你怀疑我是组里的内鬼,里应外合,设计除掉了Vain吗?”

“现有条件下,我不得不如此怀疑。你既有动机,也有条件。”

“动机?除掉Vain,对我有什么好处?”

“……你可以逐步除掉我。”

“顾慕飞!”

咬紧牙关,戴则低声咆哮: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你值得吗?!”

顾慕飞怒吼。他一个箭步直冲上前,右手揪住戴则放松的衬衫衣领,把对方堂堂大汉从椅子上直接拉起来。飞扬金发下他的双唇几乎没有动,雷霆之怒却喷薄而出:

“正因为你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我才派你去!甚至,在十一年前的大错之后——”

“十一年了!顾慕飞!已经过去十一年了!”

“对你来说也许是普通的十一年,对我来说,则是人间炼狱!若非因为你——因你大意泄密——小凡她——”

他的怒吼横冲直撞,从心底一直冲出嘴边,却突然……急刹住了。

是啊。他要怪谁呢?怪戴则吗?虽然小凡的死……戴则确实酿就大错:他不该大意泄密;可是——怪自己吗?

顾慕飞摇头。

当他再次开口时,他的愤怒里竟浸满散不去的苦涩:

“……如果小凡还在,你知道吗,今年,我也该去庆祝她大学毕业……”

剪不断,理还乱。顾慕飞永远忘不了……火海里“哔哔啵啵”,逐渐化作焦炭的那张脸。他永远,也甩不掉这深深的自责。

“慕飞……”

戴则低下了头。

“对不起。”

“……所以,戴则。你最好给我放清醒点。你和我在同一条船上。要么,我们当猎人;要么,就只能一起当猎物。”

紧攥住戴则的领口,顾慕飞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扭曲:

“不要让我这么早就对你开动杀心,戴则。”

这种迫切想要撕碎一切的压迫力——

“Boss~我来报到啦——哟,戴大哥也在。”

>>>>>

你别离开他太久,也别靠他太近。他会给你权力,但不会给你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