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黄芪(1/1)
大江东去。
渝州城内,南锣鼓巷口百草堂。
这里是渝州大势力,青囊会的一处堂口,专做药材收购、粗加工的活计,也有几个坐堂大夫,能看些伤风感冒、跌打损伤的小病。
门环突然发出刺耳撞击声,惊的正在擦拭药柜的黄芪手一抖,甘草片洒了满地。
“呀,是什么风把九爷您吹来了!“少年眼尾扫见皂衣下摆,转身时已换上三分谄笑七分热络,“前日新到的虎骨酒…还正想着给您送家里尝尝呢...”。
话没说完,就噎在喉咙里,只见平日总端着官威的捕快头子,眼窝深陷,活像被无常鬼追了整宿。
“不废话了!“九爷刀鞘重重磕在门槛上,震得药秤砣当啷作响,“黄府出事了,你家管事这几天怕是回不来了,托我来带个话,让你们几个看好门户…”
说罢甩袖就要走,黄芪连忙送到门口,这小子是个眼睛活泛的,捡了一些不值钱的伤药补膏,暗塞到捕头袖子里。
捕头喉结滚动两下,感受到袖子里的份量,声音突然压得极低:“老黄家怕是踢到铁板了,昨夜从码头上抬下来不下二十具尸首,血把整条跳板都染红了。你小子是个机灵的,上点心...别平白丢了小命”。
黄芪连忙点头,盯着捕快离去的背影,后颈汗毛根根竖起。
老黄家,说的就是如今青囊会的当家者,老会长黄丹青,江湖人称妙手药王,乃是江湖上顶顶有名的人物。
青囊会这几年势头正盛,去年老会长受诏进京,为老皇帝调理身体,祛除沉疴。
老皇帝大喜,下旨使将秘制的“九转续命丹“列入了皇供,送进大内,一时让青囊会名躁大江南北。
什么人,敢来撩拨虎须?
胡思乱想了一阵,黄芪也没个主意,回到了柜上,将送给老捕头的东西,记到了一本账册上。这是一本私账,是用来专门记录迎来送往的,顺带的,黄芪把前几天自己偷用的几包黄精散,也加了上去。
说起黄芪,今年不过十三四岁,是这渝州的本地人,从小父母双亡,吃百家饭长大。
不过这小子却是个有心人,其他花子没事的时候,不是嗮太阳就是捉虱子,这小子却在学堂、戏台边晃悠。耳濡目染之下,居然连蒙带猜的,学了几个字,说起三侠五义,恩怨情仇更是张口就来。
也是皇天不负有心人,三年前,青囊会招人,这小子仗着识几个字,居然脱颖而出,卖身到了这么个大势力之中,混了个三餐温饱,初一、十五还有酒肉的美日子。
原来的小名粗鄙,因为青囊会姓黄,管事便指着药柜上黄芪两个字,给了他一个大名。
这几年在百草堂里,黄芪是眼勤手快、马屁纯熟,每见堂里的坐堂师父高兴,便讨教几句,下来后就自己背着人自己仔细琢磨。
时间长了,什么经络穴位图,千金汤头歌之类的,背的是滚瓜烂熟,一些个小病小灾的他倒是也能上手。加上平时伺候的堂里的大管事舒坦,上供的频繁,几个月前,大管事一时兴起,还传授了他几段会里的吐纳功夫。
从小看人白眼长大,又酷爱话本里的武林中人的绝世手段,黄芪自然如获至宝,每天勤学苦练,晚上也要练到深夜这才休息。
学了几段粗浅的内功,这小子的心思又活泛了起来,又在前来养伤的诸多帮众身上,偷学了几路鸡零狗碎的“地躺刀法”。几个月下来,不敢称江湖好手,但身子骨倒是真的强健了许多。
大管事见他如此用功,也是满意,便抬举他做了个大伙计,如今的黄芪,在百草堂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一些个鸡零狗碎的事,也没人敢在管事面前挑拨离间。
或许是出了事,整个渝州城人烟稀少,有种风声鹤唳的感觉,下午也没客人,黄芪让伙计上了板,嘱咐他们看好家,自己想着没事,索性回当初的乞丐窝看看。
拿着自己平时昧下来的贴己钱,买了些米粮,又买了十几个大肉包子,借了个背篓,来到了他当年的栖身的破庙。
黄芪刚跨进庙门,七八个泥猴儿已将他扑了个趔趄。
“七哥…”
“七哥,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乞儿们围着他叫道。黄芪将手里的背篓递给了小子们,摸摸这个,摸摸那个,稀罕的不得了,百草堂虽说是好地方,衣食不缺,但回到这,黄芪才有种到了家的感觉。
小子们簇拥一个瘸腿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枯如篙杆,面上满是风霜。
“干爷~”黄芪看着老人,提了提一壶老酒笑嘻嘻的叫道。
当年,就是老人把他们一行几个带大的,黄芪对他老人家最为感激。老人看着黄芪手里的老酒,咧嘴一笑,骂道“臭小子,就你有良心…”。
说完,干爷挥挥手把小子们驱散,也不提喝酒的事,示意黄芪跟他进来。
城隍庙的大殿上,乌七八糟的不堪入目,老人把黄芪带到了一个角落里,只见那里一个人满是血污的斜躺着,一动不动的,像是死了一样。
“哪来的?”
“不知道,昨天夜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钻到了屋里来,要不是我觉浅,还发现不了呢。你学过两手,看看有没有什么会传染的恶疾,没的话找人抬出去扔了”干爷说道。
都是群叫花子,吃都成问题,自然别说是治病救人了。
“嗯”黄芪点点头,也害怕真有什么恶疾,找了块厚布裹着手,便要去翻这人的眼皮,手刚要伸到的时候,这人如同枯竹一样的手臂,一把抓住了黄芪的手。
眼皮睁开,目光中满是邪意,面无表情的说道“娃娃你好大的胆子,敢来打本座的主意。”
黄芪用足了力气抽了抽手,那干枯的手臂却纹丝不动,黄芪也算是见过点世面的人,知道这是遇见高手了。
黄芪连忙讨巧的说道“前辈误会了,我们是想看看前辈的伤势如何,看看有没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
那人把黄芪的手一扔,盘膝坐直了身体,说道“要不是看你小子没什么坏心思,你还能活?”
“那是…那是…”黄芪连忙赔笑,心里却暗暗打定主意,回去就找齐人马,来做翻了这王八蛋。
借着还没黑透的亮光,黄芪看清了这人的面貌。
这人约有四十多岁左右,面容憔悴,披头散发的,一身黑色袍上,满是血污。
突然,那人手一指,黄芪放在一边的那壶老酒,居然无风而动,落到了黑衣人的手里。
凌空取物!
高手!
黄芪也见过点世面,只听说,却没有见过。
黑衣人倒是不理会其他,先是嗅了嗅有没有什么怪味,然后拍开泥封,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一口喝尽,黑衣人将酒坛子随手一扔,摆出一道黑云居然凭空而出,将黑衣人托到了半空中。
神仙!?
盘坐于云烟之上的黑衣人,吓得黄芪两人战战兢兢,匍匐在地,连连叩头。
这是个怎样的人物?传说里的神仙?不过看这人脸上没半点仙风道骨,怕不是什么邪魔歪道?
只听黑衣人说道“腹内却是不耐,可有肉食?”
黄芪慌忙连连点头,心里却又在盘算,要是这黑衣人有什么吃人肝、喝人血的嗜好:是把左偏殿里,那个拐卖妇女儿童的花子骗来,还是把右偏殿中,那个掘坟撬墓的汉子打晕送来,至于那帮小子们,那得说年纪还小,没有什么嚼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