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梁国舅舌战群雄(1/1)
夜色如墨,沉沉地压在西夏兴庆府上空。
慕容复等人离了神仙居之后,并未去往李文忠府上,而是分批前往兴庆城西,一处看似普通的民宅之内。
此处民宅是丐帮在兴庆府最为隐秘的联络点,此刻却聚集了足以令江湖震荡的人物。
油灯昏黄的光晕在众人脸上跳跃,映照出不同的焦虑与决绝。
慕容复端坐主位,剑眉微蹙,星目沉静似水。
公孙胜将梁乞逋轻轻放在角落,动作看似随意,却暗含玄机。
他袍袖拂动间,几道微不可察的流光——或为刻满符咒的桃木小剑,或为温润古玉,或为青铜残片——分落梁乞逋身周五个方位。
瞬间,一股无形的气墙隐隐生成,将梁乞逋笼罩其中,隔绝了外界气息。
此乃道门秘传“五门奇藏”,锁身更锁魂,纵是手段通天,也休想轻易探查到梁乞逋的藏匿之所。
公孙胜的声音平静无波:“贫道已将梁国舅安置妥当,万无一失。”
李清露的目光如冰锥般刺向角落昏迷的梁乞逋,想起来那些老臣惨死的情形,眼中顿时恨意翻涌。
虚竹轻轻握住她的手,一股温和的北冥真气渡入,才让她微微颤抖的身子平复下来。
慕容复深吸一口气,打破了室内的沉寂,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诸位,梁青璇约定明晚子时,于贺兰山东南一处山崖交换人质。”
“她需见其父安然无恙,我们则要救回周大侠及被掳的各位掌门。”
昊天鬼王声如夜枭:“贺兰山,东南方。”
他惨白的脸上双目凶光四射:“那地方两壁如削,形似口袋!”
“那妖女若在山崖上埋伏强弓硬弩,我等便是插翅也难飞!她岂会乖乖守信?”
李清露强压下翻腾的恨意,接口道:“鬼王所言不无道理。但梁国舅是她生父,她敢拿她父亲的性命做赌注吗?”
“公主所言甚是,”慕容复点头,目光扫过众人。
“然防人之心不可无。明日入山,需得步步为营。”
“吴长老,烦请贵帮兄弟,提前探明贺兰山东南方四周路径、有无伏兵迹象。”
“鬼王、方兄,届时需两位统领高手,护住两侧翼及退路。虚竹、李公主,居中策应。”
他言语条理分明,安排周详,一股领袖群伦的从容气度自然流露。
众人闻言,纷乱的心绪稍定,皆默默点头。
油灯的火苗在沉默中轻轻摇曳,将众人或凝重、或忧虑、或愤恨的面容投映在了斑驳的土墙上。
长夜漫漫,无人再有睡意,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偶尔兵刃无意识的轻碰声,在斗室内回荡。
翌日午后,一支人数不多、却气势沉凝的队伍,正沿着崎岖的山道蜿蜒上行。
为首的正是慕容复,一身素色锦袍,在莽莽苍山间显得格外挺拔。
他身旁是扛着朴刀,如同护法金刚般的鲁达。
身后,虚竹与李清露紧随,昊天鬼王、方腊、公孙胜、吴长老、阿碧、阿莹等人各按方位。
众人将囚在“五门奇藏”中央、脚步虚浮的梁乞逋严密看守其中。
山路愈发陡峭险峻,两旁怪石嶙峋,如猛兽獠牙。
风吹过嶙峋的石缝,发出呜咽般的怪响,令人心悸。
队伍沉默地行进着,每一步踏下,都溅起干燥的尘土。
行至一处相对开阔的背阴山坳,日头已微微偏西。
慕容复抬手示意停下歇息。
公孙胜袍袖轻拂,那五枚布阵的法器被他收回袖中,束缚梁乞逋的无形气墙随之消散。
梁乞逋踉跄一步,差点摔倒。
他扶着旁边冰凉的岩石,贪婪地呼吸了几口山间清冽的空气。
他脸上被憋闷的潮红渐渐褪去,显露出几分属于上位者的阴鸷本色。
他环视一周,目光最终落在慕容复身上,竟扯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慕容复:“慕容公子果然人中龙凤,一表人才,气度非凡!”
“难怪小女青璇提起公子,言语间推崇备至。”他语气颇为诚恳,仿佛在真心夸赞一位晚辈。
慕容复神色不动,目光平静如水,淡淡道:“国舅谬赞。”
“令嫒梁郡主巾帼不让须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竟能将数十位中原武林成名豪杰掳走,千里迢迢带至这西夏兴庆府。”
“此等手段魄力,在下亦自叹弗如。”
“掳走?”梁乞逋哈哈一笑,惊起几只栖息的飞鸟。
“慕容公子此言差矣!青璇不过是仰慕诸位英雄豪杰的本领与胸襟,诚心相邀,共谋大事!”
“宋室懦弱,赵官家重文轻武,向太后与文臣争权夺利,那些皇亲国戚们们只知纵情歌舞,粉饰太平。”
“辽邦虽强,却贪婪残暴,视我党项、汉人如草芥!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
“诸位皆是当世人杰,身怀惊天艺业,岂能甘愿埋没于那腐朽朝廷之下,为昏聩庸碌之辈所驱策?”
他猛地踏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带着煽动人心的蛊惑,目光如电扫过在场每一位豪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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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西夏求贤若渴!诸位不如弃暗投明,助我大夏共图霸业!”
“裂土封疆、公侯万代,岂不远胜于在那汴梁城中,看那些文绉绉的酸儒脸色行事?”
“功名利禄,唾手可得!此乃千载难逢之机!”
话音未落,如同滚油中泼入冷水,瞬间炸开了锅!
“住口!”丐帮吴长老须发戟张,怒目圆睁,手中打狗棒重重一顿,脚下的岩石竟被戳出几点火星。
“老夫生是大宋人,死是大宋鬼!”
“尔等西夏番狗,侵我疆土,杀我百姓,血仇累累,不共戴天!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妄图离间?做你的春秋大梦!”
“呸!”鲁达更是怒不可遏,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手中朴刀猛地砸在地上。
“轰”的一声闷响,碎石飞溅。
“腌臜泼才!洒家这身本事,生来便是为了杀尽尔等觊觎我大宋河山的豺狼虎豹!”
“封侯拜相?洒家只认得手中刀,专砍番狗头颅!”鲁达环眼圆瞪,凶光四射,直指梁乞逋。
方腊亦踏前一步,面色阴沉,冷冷道:“梁乞逋,任你巧舌如簧,也难改我等汉家男儿之志!”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明教虽处江湖之远,亦知大节所在!”
“你这番背祖忘宗之言,不过是徒费唇舌!”他身后几名明教弟子亦是怒目而视,手按兵刃。
昊天鬼王亦是点头附和。
面对群情激愤的指责,梁乞逋却毫无惧色,反而发出一阵更为嘹亮、充满讥诮的大笑。
笑声在空旷的山谷中回荡,带着一股令人心头发冷的穿透力。
“哈哈哈!好!好一群忠肝义胆的宋国义士!”
他笑声陡然一收,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吴长老、方腊、鲁达,最后死死钉在慕容复脸上。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凿向众人心底最深的隐痛与不甘:
“尔等口口声声心向大宋,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可那大宋朝廷,又是如何待尔等这般‘赤子之心’的?”
“尔等可还记得狄青狄大将军?!”
这个名字一出,如同一个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狄青!那个出身卑微,却凭赫赫战功位极人臣的传奇!
是所有寒门武者心中一道永不磨灭的荣光,同时,也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疤!
梁乞逋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刻薄,字字诛心:“狄大将军!南平侬智高,北御西夏,战功彪炳,威震天下!”
“官家亲封枢密使,位同宰辅!何等风光!然而结局如何?”
“只因他脸上刺着配军的金印,只因他行伍出身,便被那些满口仁义道德、实则心胸狭隘如针孔的文臣视为眼中钉,肉中刺!”
“更有韩琦那老匹夫,虽号称“贤相”,行径却卑劣如狗!”
“他不仅纵容宠妓当面讥讽狄大将军是‘贼配军’!他更不顾狄青苦苦求情,处死其手下大将焦用!”
“狄大将军受此奇耻大辱,却只能忍气吞声,郁郁而终!这便是尔等效忠的朝廷,给予功臣的‘厚待’!”
梁乞逋顿了顿,看着吴长老、方腊等人骤然变得难看至极的脸色,眼中快意更浓,继续道:
“再看如今!当今大宋官家,虽有励精图治之心,奈何沉疴难起,龙体久恙!”
“垂帘的向太后,一介深宫妇人,何曾真正知晓边关将士的浴血苦战?”
“朝堂之上,章惇、曾布、范纯仁、苏辙之流,名为宰辅,实为党争!”
“新党旧党,斗得你死我活,可曾有一人真心为这江山社稷,为尔等抛头颅洒热血的武人,说过一句公道话?”
梁乞逋猛地指向慕容复,声音拔得更高:“你慕容公子!数月前在成都府,挽狂澜于既倒,助成都守军大破赫连铁树二十万大军!”
“甚至成功刺杀我西夏大将赫连铁树!”
“此等泼天之功,足以封侯拜将!”
“结果呢?汴梁城中,可有半道嘉奖的圣旨送达?可有半块象征荣耀的丹书铁券?”
“为何?”梁乞逋自问自答,声音充满了嘲讽。
“只因你慕容复,是江湖草莽!”
“只因那深宫里的向太后,和那些把持朝政、眼高于顶的世家门阀们,看不起你这没有‘清贵’出身、没有‘进士’功名的武夫!”
“他们怕你!怕你这等身怀绝技、又立下大功的江湖人入朝,分了他们的权,夺了他们的势!”
“所以,他们宁愿将高官厚禄,赏给蔡京、童贯这等只会溜须拍马、逢迎谄媚的弄臣!也不愿给你慕容复半分应有的尊荣!”
“看看那些朝堂衮衮诸公!”
“章惇,章家世代簪缨!曾布,曾巩之弟,名门之后!”
“范纯仁,范文正公之子!苏辙,苏东坡之弟!哪一个不是累世公卿,门生故吏遍布天下?”
“寒门子弟,纵有经天纬地之才,安邦定国之勇,在他们眼中,也不过是可供驱使的鹰犬!稍有逾越,便是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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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青便是前车之鉴!你慕容复,便是活生生的例子!”
这一番话,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穿了在场许多人心底最隐秘的愤懑与不平。
狄青的悲剧,朝堂上门阀的倾轧,文臣对武人的轻贱…...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实。
吴长老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他想起帮中多少兄弟在边关浴血,那些朝廷命官却冷眼相待。
昊天鬼王和方腊脸色铁青,他明教被朝廷斥为“魔教”,屡遭打压围剿,何尝不是这些“清贵”门阀的手笔?
就连鲁达这般粗豪的汉子,手背上也青筋暴起,他想起了师父周侗昔日的怀才不遇。
整个山坳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和山风呼啸而过。
阳光依旧炽烈,却仿佛失去了温度,照在众人身上,只感到一片冰冷。
梁乞逋的话语,像毒藤一样缠绕着他们的心。
李清露再也无法忍受,她猛地踏前一步,挡在虚竹身前,美眸含煞,死死盯着梁乞逋。
她的声音如同冰珠撞击玉盘,清脆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梁国舅!休要在此巧言令色!你如何‘不拘一格’提拔良才,本宫不知,亦不想知!”
“但你为一己私利,构陷忠良,残害我西夏老臣,手段之酷烈,心思之歹毒,倒真是‘不拘一格’,令人发指!”
梁乞逋脸上的得意瞬间僵住。
他霍然转头,目光如毒蛇般射向李清露和虚竹,带着难以置信的怨毒:“公主!驸马!你们…...你们竟帮着外人,对付我西夏?对付你们的母国?”
“公主,别忘了!你身上流淌的,是党项人的血!”
“住口!”李清露厉声打断,胸口因愤怒而剧烈起伏。
“你和梁太后在我夫君酒水中下那剧毒之时,可曾顾及血亲?”
“在你迫害朝中贤臣老将之时,可曾因为他们身为党项人而心生怜悯?”
“如今你又指使一品堂武士假扮中原豪侠,无情屠戮诸位老臣,嫁祸宋人,挑起战端!”
“你梁乞逋,早已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
“今日当着诸位英雄之面,我与你恩断义绝!他日再见,唯刀兵可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