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2章 贾珍撞鬼(1/1)
且说临近中秋之际,贾珍命人煮了一头猪,烧了一腔羊,备好菜肴果品等物,在会芳园丛绿堂设了宴席。
堂上摆着孔雀毛织就得屏风,坐垫铺褥上绣着各样芙蓉,贾珍带着尤氏以及一众妾室在家赏月作乐。
恰巧天公作美,风清月明、银辉铺就,又有箫声小曲凑趣,众人兴致勃发,魄醉魂飞,沉乐其中。
忽然之间,堂前的墙根底下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声,叫人听得毛骨悚然,大家都惊悚畏惧起来。
贾珍的酒也被惊醒,厉声喝道:“谁在那里?”
目之所及,空无一人,但是叹息声却不绝于耳,叫众人更加胆寒。
尤氏心里也害怕,但她作为当家主母,绝不能先败了阵仗和气势,于是鼓着勇气试探道:“许是墙外边的家里人叹气也未可知。”
贾珍摇头否认,“这墙那边就是祠堂,又有人日夜值守祠堂入口,哪里会有下人能进去。”
话音未落,就听见一道风声飞过了墙,直奔祠堂而去,祠堂窗户的扇叶开开合合,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贾珍等人只觉得鬼气森森,周围也比先前寒凉刺骨。
这时,月亮被乌云遮住,天地之间一片昏暗,弄得众人惊恐胆寒,毛发倒竖。
贾珍也害怕不已,不敢久留,“时候不早了,大家回房安歇去吧。”
他一说完,自己便脚下不停地往外走,恨不得离得祠堂那边墙远远的。
等着众人一走,贾源和贾演两兄弟现身在那面墙上方。
贾源看着贾珍的方向冷笑,“想跑?哪有那么容易?”
贾演将一切看在眼里,半点儿也不敢出声。
当夜,贾珍回房睡下之后,恍惚之间觉得自己到了一处山路。
前方正巧有一处岔口,他有两个选择,要么攀登陡峭且荆棘丛生的山坡,要么沿着平坦的下山路轻松行走。
贾珍没有丝毫犹豫,直接选择了平坦的下坡路。
他走的十分惬意,速度也极快,不多时便走出去了好远的距离。
一路还有鲜花香草相伴,他时不时采撷一二,惬意又舒适。
因为道路太平坦,他的精力只放在了两边的奇花异草上了,再也不关注脚下如何,直到一脚踩塌了前方的泥土。
他反应倒也挺快,踩塌的同时赶紧收脚往后靠,将将把自己的身子拔回来,定睛一看,前面哪里还有路,原来是一处高约千尺的山崖。
他被吓得连连后退,不想身后的路已被奇花异草封死。
那些花草各个长出了尖刺,经络之上还带着血色红光,仿佛噬人吸血一般。
前方的山崖不断往下坍塌,后面的食人花草步步紧逼,弄得贾珍进退两难。
他惊恐又无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立身之地被蚕食殆尽,直到剩下脚底的方寸之地。
贾珍惊惧又绝望,只觉得今天要命丧于此。
他心里隐隐生出些许后悔,懊恼不该被路途中的花草吸引,以至于没有注意前路上的危机。
这种懊恼不断积累,直到脚下的山石也开始塌陷,他坠落悬崖。
感受着下面吹来的刺骨凉风,贾珍想着此崖百丈之高,只觉得自己小命休矣。
越往下掉,他的死亡感越强,甚至都能感受到地府吹来的森森鬼气。
他怕落到崖底自己会被摔成一摊肉泥;又怕一直落不到底,自己永远提心吊胆忧虑什么时候死。
就这么煎熬了好久,贾珍看到了崖底,他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心弦绷到极致,害怕痛楚的传来,也害怕自己摔为一摊烂泥。
将将要碰到崖底的时候,贾珍被吓得尖叫一声,不但把自己和尤氏吓醒,还将守夜的人尽皆震醒。
尤氏揉揉自己的胸口,把欲要跳出来的心脏安抚回去,关怀地问道:“大爷这是梦见什么?梦是反的的,里面一切都不做真的。”
贾珍汗如雨下,脸上的惊恐还未褪去,只勉强朝尤氏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多说。
前夜刚听见祠堂闹鬼的动静,后夜就梦见坠落山崖,贾珍再是不信这些个神神鬼鬼的,现在也不得不信了。
这样接连被吓了两次,天亮时就发起了烧,直接病倒了。
他还嫌弃病的理由丢人,命人说是因为天凉感了风寒才病倒的。
等到十五祭祖的时候,他拄着拐杖,撑着病体照应一干事宜。
进到祠堂里时,不敢抬头看画像上的列祖列宗,只是低头到处乱瞟,见祠堂之内一切还是照旧,并无怪异之迹,这才将将放心下来。
贾源将他的小动作、小心思尽收眼底,脸上还露出几分讥讽。
“要不是念在他淌着大哥你的血脉,我这回一定会铲除了他。”
贾演叹息,“希望濒死关头走一遭,能让他醒悟一二。”
贾源嗤笑道:“别指望了,要能改早改了,还用非等到现在?”
“这些年,祠堂都闹了多少回鬼了?他有改正半点吗?”
事实正如贾源所料,便是生死关头走了一回,贾珍病好之后什么也没记住。
早将之前的感触和后悔伴着酒水一口一口喝完了,半点儿也没剩下。
等到贾母问话,“这两日你宝兄弟的箭如何了?”
贾珍不说宝玉应付了事,也不说他一心跟那些浪荡子说话闲聊,还帮着遮掩:“大长进了,不但样式好,而且弓也涨了一个力气。”
贾母想想兰儿给他娘打的好几头鹿,又想想宝玉往日的秉性,以为他是因为爱惜鸟兽雀鹿,不舍得打杀它们,才没有猎来给自己进补。
至于兰儿为什么一连打了几头鹿,其中还另有一番缘故。
当时中秋夜宴,正好贾政回家,母子亲香,阖家团聚,贾母兴致高涨的很,还叫人围成一圈儿击鼓传花。
鼓声自贾政开始,可巧到了宝玉停止,他当着贾政的面不敢说笑话这些,说好了被骂不务正业;说不好被骂笨嘴拙舌没有口才。
他只说自己不会说笑话,作诗一声权当替代。
贾政也想试试他最近几年的情思,就答应下来,还限了一个“秋”字。
等着宝玉做出来后,贾政瞧着不太好,但为了哄贾母开心,勉强说道:“难为他了,只是不肯读书,词句还不算最好。”
贾母果真满意非常,还安慰贾政:“他才多大?”
“难道你非要他小小年纪就成为才子不成?”
“既然不错,合该赏他才是,这样以后必定越发地用功和上心。”
贾政颔首,“把我自海南带来的扇子取两把给他。”
宝玉被连连赞赏的时候,贾环和贾兰都在人堆里坐着。
兰儿因为有亲娘、外祖、老师等人的关心教导,还有贾赦、方临清等人时不时给些玩器用具。
所以既不缺关注和宠爱,也不缺银钱,家底还十分丰厚。
对贾政给宝玉那两把扇子,没看在眼里,也没有丝毫羡慕,极为稳的住,压根儿没有跳出来抢着作诗的想法。
兰儿能安坐,是因为李纨等人给的底气,贾环却有些眼热,也有些按捺不住。
他碍于贾母在场,不敢直接站出来说自己也想作诗,也想要扇子,只能那眼睛频频望向贾政。
当场众人都不是傻子,他的眼神太过炽热,谁看了想不明白?
贾政念着他们母子的不容易,直接点了贾环的名字,命他也做一首咏秋的诗。
贾环逢此良机,当然是倾尽满腹才华了。
将诗交给贾政后巴巴地等着自己的夸赞,不想只迎来了一句,“尚算可以,只是也没有精心读书,须得引以为戒。”
贾环满心期盼,绞尽脑汁,就换回来一句尚算可以,他像被扎破的气球一样,瞬间气力散尽。
贾政:“也给环儿两把扇子,鼓励你们兄弟两个好好念书。”
府里一共三个念书的小辈,现在两个做诗了,只剩一个兰儿倒也不好。
贾政便把他从人堆里薅出来,命他也作一首诗出来。
兰儿:“……”
自己都特意缩小存在感了,怎么还把自己薅起来了?
前面那两个是叔叔,一个是老太太的心肝儿,一个是老爷的宠妾之子,自己超了他们哪个,老太太和老爷能高兴?
呵,自己难不成真就是做绿叶的命?
靶场做陪衬还不够,现在作诗还要继续当陪衬?
至于当着众人面儿狠狠踩二人一脚?他也想过,但觉得有些不值。
他人的评价不能当饭吃,将来考试也不能有所助益,何必争这一口闲气呢?
兰儿把自己劝服后,便做了一首中规中矩的诗出来,还控制得只比宝玉和贾环差一分,也得了贾政给的扇子。
这事本来到这儿就算结束了,但是李纨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藏锋,自己乐意才叫藏,不乐意只管横劈竖刺,大杀四方,后果我给你担着。”
兰儿摇头,“娘,我没不乐意。”
李纨:“明明实力顶尖,却得憋憋屈屈的当垫底,搁谁身上,心里能真的舒服了?”
兰儿见亲娘替自己叫屈,心里温暖又熨帖。
“娘,我二叔三叔又不是多厉害的人物,一个几年不上学,一个时刻惦记着逃学,做出来的诗要么满篇高乐之意,要么专好奇诡仙鬼,反正讲究的都是不乐意读书。”
“如此这般的两个对手,赢了他们又有什么趣儿?又能凸显出来我的水平有多高?”
“况且我又不在乎那三言两语的夸奖,和那三把两把的扇子,索性不去较那个高下,权当是哄着老太太她们开心了。”
见儿子心胸如此开阔,念想又极为通达,李纨称赞不已。
“你有如此胸襟,能明白其中利弊得失,从而做出最有利的选择,大善!”
“是我想的窄了,不如你想的通透。”
兰儿笑着摇头,“娘,我便是想的再明白再清楚,心里也不是一点儿难受都没有的。”
“还是回来之后见您无条件支持我,我才真正释然了的。”
李纨端起自己的茶杯,“人生在世,多为执念所困,释然太过难得,我们以茶代酒,为你庆祝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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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儿擎起茶杯,跟他娘轻轻一碰,满饮之后觉得这是今日喝的最好的一杯茶。
这是独属于她们母子的相处模式。
兰儿要是有什么进步,得了什么成绩,李纨每每都要为其庆祝,不管专设宴席还是只饮一杯清茶,讲究的就是这个仪式感。
同时,兰儿要在外受了委屈,李纨必定第一个冲在头里叫屈报仇,为的就是给足他安全感。
往往她一热血起来,兰儿倒能更加冷静地分析利弊得失,这也是李纨的一点儿经验之谈。
站在兰儿的角度的话,他娘平时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每每碰见自己受委屈都会失去理智,岂不是正说明了他的重要性嘛。
亲娘为了自己才无法冷静,那自己更得把控好事情的发展,免得他们娘两个吃了亏,受了损失。
这个套路百试百灵,母子二人也都喜欢,才一直沿用至今。
李纨给儿子庆祝完,故意表现的余怒未消,“我想吃鹿了,你多打几头,我儿子才不比别人差呢。”
兰儿甘之如饴,“我瞧着园中的鹿确实长大了不少,咱们打三头大的一头小的,剩下的长大后咱们再吃。”
李纨点头,“咱们吃不完这么多,秋天正该进补,你该送人的送人,剩下的我给放冷库。”
“等我过两天身子好些了,给你打野鸭子和水鸟煲汤。”
那个架势,恨不得把园子拆吧拆吧直接放在嘴里嚼了。
兰儿还添油加醋,“那儿子给您把弓箭找出来擦拭干净?”
李纨一扬手,“不用利箭,我拿弹弓打也可以。”
“等我再练练准头,就给你表演一下什么叫作百发百中!”
看着她豪气干云的样子,兰儿笑得眉眼弯弯。
往后几天,府里的鹿每日都要少上一只,贾母等人也都收到了兰儿亲自送去的鹿肉孝敬。
贾母还纳闷道:“兰儿怎么专门跟鹿干上了?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这么久了竟然还没过去?”
“前几年就开始打,鹿年年生,他年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