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姊妹盟(1/1)
众女冲开人群抢到前头,揪住美凤的男人和公婆,举起棍棒便没头没脑地打。
村民便杀气腾腾围拢上来,神情仿佛能够吃人,“敢对神仙不敬,今天非让你们长点教训!”
敏行心中只道不妙。敌众我寡,这些女子毕竟势单力薄,这下只怕真要出人命了!
再看刘招儿,不知何时却已经不见了踪影。她又到哪里去了呢?
“都住手,打什么打?”
只听西边传来一声爆喝,几名皂色衣衫的男子提着棍棒、铁索,凶神恶煞地将众人驱离。
为首的衙役厉声高叫:
“还不赶紧滚回自己家去!太爷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摆弄淫祀的,早晚把你们一个个拘了,连马尿都给你拶出来!”
围观者当即一哄而散,众女子也收了手。衙役身后,跟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刘招儿。
原来,刘招儿不是临阵脱逃,而是搬救兵去了。
敏行正发愁怎么打发这些人,只见刘招儿满脸赔笑,取出一些碎银。
“劳烦几位大哥跑这一趟,请大哥拿去吃酒,千万别客气。”
衙役们大摇大摆扬长而去。眼前只剩下众女子,美凤的家人,还有散落一地的蒸锅和柴禾。
美凤被刘招儿扶起来,敏行上前一看,不觉心惊肉跳:
她头发被连着头皮揪掉一绺,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旧伤和新伤层层叠叠,没有一块好肉。
最重要的是,她的小腹已经显怀,少说也有五个月了!
众女一拥而上,揪住美凤的婆婆和丈夫,当下便拳打脚踢,打得那母子俩连连告饶。
“疼不疼?”她们一齐逼问。
“疼……”那母子俩满口是血,呜呜咽咽说道。
香秀破口骂道:
“老猪狗!你们这贱皮贱肉的,竟也晓得疼,那为什么要往死里打美凤?她肚里还揣着你们老张家的种,你们的良心都让狗吃了!”
老婆子一张老脸肿如猪头,还在兀自狡辩,“我这也是为她好,谁叫她穿外边野男人的衣服……不请神仙做法,怎么规矩出一个好人出来……”
“那是璩大夫新做出来,送给我们几个试穿的,我们每人都有一件!平白无故把人朝死里打,还敢说安的是好心,看来还是挨得不够!”
香秀愤愤说着,还嫌弃不解恨,上手对着那男人又是一拳,连门牙都打掉一颗。
“今儿越性了结了这个窝囊废,事后官府追究,大不了我们几个抓阄,派出一个人来,给你们娘俩偿命就是了!”
俗话说,穷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那母子俩一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嘴里只叫得苦,“饶了我们这一遭吧,以后再也不敢了……”
“以后要是再欺负美凤,我们还来算账!”香秀有条不紊地吩咐。
“来娣,月桃,你们俩住得近,每天去看美凤,要是添了新伤,或是老虔婆不让她出来,你们立刻来知会我们!”
两个姑娘应诺下来,香秀这才让姊妹们停了手。
下面轮到敏行派上用场了。
她打开药箱,根据挂彩的轻重程度,和刘招儿一起,挨个给她们处理伤口和淤青。
香秀坐下来大口干饭,一边向着敏行说道:“璩大夫,我们打算八拜为交,义结金兰,你来不来?”
“什么?”敏行一怔。
香秀黝黑的脸满是诚恳,“我们这些人,家里穷,也没什么依靠,刚才美凤险些让人给打死,思量着唯有结为姊妹,彼此护持,一个人受了委屈,其余都来给她出头,这样才能度日。”
“那真是太好了,加我一个吧。”敏行非常敬服这些勇敢而友爱的女子,于是欣然同意。
众女当下通了姓名,叙了年齿。除了今天没来的范大嫂是官家夫人,其余人都是穷人家的闺女。
由于她们压根没读过书,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究竟是那个字,敏行给其中几个人重新按照字音选了好听的字。
由唯一通文墨的敏行起草誓词,一式九份,又各自画了押:
“海可枯,石可烂,姊妹九人同心不可变。此后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乐必同乐,忧亦同忧,皇天后土,实鉴此心!现共饮红曲酒,望妈祖娘娘与我姊妹共鉴,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
五月初一这天,敏行赴东关桥探望美凤。
自那次大打出手,美凤的婆婆和丈夫彻底消停,见了敏行,还一脸谄媚,恳请她照顾好那肚里的乖孙儿。
见美凤气色好了不少,敏行方始放心。
回到医馆,甫一进门,几乎惊掉下巴。
悉心打扫过的院落一尘不染。正房的楹联已经揭下,变成了“岁岁春无事,相逢总玉颜”。
翠花做了满满一桌子菜,清蒸石斑鱼,白灼九节虾,粉丝蒸鲍鱼,海螺菌菇汤……简直香迷糊了!
“今儿是什么日子?”
“是你的生日呀!”刘招儿头发上缠着红头绳,捧着衣裳,一蹦一跳迎上前来。
“这、这也太破费了……”敏行两眼闪着泪花。
从前除了哥哥会给她带一朵绢花,没有人会记得她的生日。虽然她有家不能回,却在这异乡得到了没有血缘的亲人。
“师姐你就别心疼了,今儿除了我们各自的礼物,其他花费都是师兄一力包圆,我们一个钱都没出呢!”
是谈自均!难怪前些天他不辞劳苦,到处找钱,她还笑话他掉钱眼里了呢!
敏行环视一周,却并未在一群笑脸中找到他那张可爱又憨直的圆脸
“那均儿呢?”
“均儿说还有事,一会儿就回来。”安德森笑得很是不一般。
翠花送给她一双千层底的布鞋,针脚十分细密,一看便知是熬了不少个日夜;刘招儿用新织的布裁了一件白底蓝花的小袄。
敏行的结义姊妹也来了。范大嫂知道她爱王维的诗,借来《王右丞集》,雇人抄了一部精心用线缝好;
其他人则是有什么送什么,有的带一块自家腌的腊肉,有的提两条刚刚捞上来的鲜鱼,有的索性装了一布袋米过来,打开一瞧米的颜色还深浅不一。
敏行感激不尽,一一笑着收了。
将要开饭了,敏行止不住焦急,“咦,均儿怎的还没回来?”
刘招儿哒哒哒跑到门边,探头探脑张望,“也该回来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