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逃亡(1/1)

过了数日,曹大官人来吃酒的时候,神情颇有些古怪,不住地拿眼睛打量着她。

“大官人,你这是怎么了?”

常氏笑道:“大官人,你和田姑娘又不是第一天做夫妻,怎的还这般看不够?”

“啊,娘子这么、这么美貌,就是多看几眼也无妨嘛。”

往日里曹大官人最是能说会道,插科打诨信手拈来。

冯田田敏锐地觉察出,他今天说话有些结巴,而这并非他的常态,心底不觉生出疑窦。

“大官人今天气色似乎不大好。”

曹大官人眼神躲躲闪闪,胡乱拿言语搪塞着,饭罢说道:“你先歇下吧,我今日有些累。”

夜里,冯田田觉出枕边人的异动,遂悄然起身,立在门边潜听。

“我今日到皇城里访友,顺便向万花楼走了一遭,门口多了几个人,行迹十分可疑,像是朝廷的快手,有人拿着一张画像,问我有没有见过画中的女子。我怎么瞧着,那女子和田氏,有几分厮像?”

画影图形!

顺天府在通缉她!

冯田田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更加竖起耳朵,生怕漏过了一个字。

“大官人莫要说笑,哪里便有这么巧了?”

常氏的话音也带上了几分慌乱,“这、这……你再好好想想,那走失的女子,是谁家的姑娘?那画像上的人,长什么模样?”

“你这老婆子好生痴呆,官府寻人,哪里会告诉你寻的是谁——你确定她真是个寡妇,而不是从别人家里逃出来的?”

“这……田姑娘是这样说的。”

“我们都让这小娘子给骗了!看她的行止,多半不是平头百姓的丫头,没准是大人家的闺秀,万一那大人寻了来,这拐骗良家妇女的罪,你可吃不消啊!而且她和那画里的人,你还别说,真有几分厮像!”

常氏急了,“大官人,你睡也睡了,真要追究起来,难道你就逃得过么!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怎么便将自个儿撇得干净,撂下我不管?”

“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依我之见,大官人明日便推个事故,带她离了此地,卖得远远地,将来查问起来,只推没有见过便是了。”

曹大官人叹了口气。

“虽然不愿割舍佳人,但事已至此,也只有这样了。不过卖了到底要经手第三人,究竟是不太稳妥,依我看不如套个麻袋,直接丢到花楼门口算了。”

冯田田听到曹大官人的脚步声,便赶忙回到床上,脸朝内躺下,发出均匀的呼吸声,假装自己已经睡着了。

当下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冯田田一早起来,拿布条将双脚紧紧缠裹,收拾停当以后便到厨房洗手做羹汤。

这时,曹大官人拦住了她。

“田姐儿,我有事要同你商量。我原有一位贤妻,如今不幸因病身故了,不少人劝我续弦。我思来想去,你我一向情笃,与其外求,不如娶你过门……”

“真的吗!”

冯田田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竭力表演着惊喜。

“当然真的,还能有假啊。”

“吃了饭再去吧,”她说道,“我昨晚胃口不好,没怎么吃饭,现在饿极了。”

曹大官人眼里浮起一丝怜悯,于是点了头。

一刻钟后,冯田田看着倒地不起的两人,胡乱卷些细软,换了双结实的草鞋。

将谈自均那天送的药和医书,也珍而重之带上,便匆匆出了门。

曼陀罗配制的蒙汗药,还真是管用啊。

要不是念在常氏对她有救护之恩,曹大官人待她也是锦衣玉食,她真想杀了他们,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苍茫的原野中,夏蝉哀鸣欲断,吟唱着末路者的狂歌。

官府和宁家都在找她,如今她已经无处可去,回去只能等死。

唯有遁入深山老林,熬过三年五载,待到所有人都相信她已经死了,方能出来重见天日。

她寻到一些合用的药草,还是颇能应对林间的蛇虫鼠蚁。

至于狼和野狗,凭着手里的柴刀和利斧,即使是她这样体态娇小的人,也足可拼死一搏。

若是不幸遇到虎豹熊罴,那就真的只有听天由命了。

所幸时值初夏,树林里遍地都是野菜。马齿苋和苜蓿亲切又可爱,仿佛经年的旧友;五月的车前有些老了,不过尚可果腹,一个在逃的孤女又何必挑拣。

穿过密林,已是黄昏时分,她在山腰的乱石中发现一个洞穴,大小只有方丈,不过足以栖身。

在蚊虫的叮咬中,她半梦半醒,胡乱睡了一夜。

翌日,冯田田起身,就着野草啃了一小块馒头。

望着包袱里为数不多的存货,她毅然拿起柴刀,别着斧头出了门,准备去找些山鸡野兔。

一阵窸窣传来。

有人!她立即提起十二分的警觉。

猫在齐人高的乱草之中,冯田田屏息凝神,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袁二公子!

过往的一重重仇恨涌上心头,冯田田但觉气血翻涌,怒火填膺。

她深吸一口气,蹑手蹑脚上前,高高举起斧头,猛地朝他后颈砍去。

眼见他倒了下去,冯田田仍是不敢停歇,一斧接着一斧,直到他彻底没了气息,方才凑近前去。

袁二公子,这个长久困扰她的无耻贼徒,终于毙命于荒郊野岭。

她凝眸望着死去的仇人,柴刀从平素不曾杀生的双手滑脱出去,整个人几乎瘫倒在地上。

她定了定神,强迫自己站稳,把刀重新拾起,紧握在手中。

这样一个贵公子,多半不是单独出动的,周围一定有他的随从或是亲友,这个状态面对一场恶战,是万万不中用的。

“表少爷!表少爷!”

夏日骄阳刺得眼睛一阵晕眩,冯田田只看见两三个小厮打扮的人朝她冲过来,什么也顾不上了,徒劳地试图抵抗。

她砍倒了第一个,砍伤了第二个,却被第三个的大棒当头一击。

她浑身顿时失了气力,只觉眼睛很累,思维渐渐堕入黑暗之中……

失去意识之前,她仿佛看到一个青衫窄袖、灰马银鞍的人,向她狂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