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觥筹里烟火人间（1/1）
第二天，疏桐醒来时已日上三竿。她揉着额头埋怨为什么不叫醒她，只听几个丫头捧着盥洗之物笑嘻嘻进来。
唱晚道：“是驸马爷吩咐的，说今日的席已一概推了，让殿下多睡一会，歇息一日，一日不够，便再歇一日！”
疏桐跌回枕头上，太好了，若是都推了，那她就再睡一会。
“殿下，该起了！”赵嬷嬷劝道，“太阳都照进屋里了，再困也睡够了！”
疏桐嘟嘟囔囔，一脸生无可恋地爬了起来，不是她听劝，实在是被窝被人掀了，不起也得起了。
“驸马爷说，他今日与几位将军吃酒，”赵嬷嬷边指挥丫头们给疏桐穿衣梳头边说，“请殿下等他回来一道用晚饭，还说，”赵嬷嬷将疏桐按在铜镜前，让惊寒给她梳妆，“今日是初七人日，该吃面。”
“啥？”疏桐一扭头，惊寒正梳着头，不防被扯了一下，她揉着被扯痛的头皮问：“他要吃面，不告诉厨房，告诉我干什么？这种传话的事也要支使我？”
赵嬷嬷白她一眼：“你夫君想吃面，不告诉你却告诉谁？我以前怎么没发现殿下这么不机灵？”
幽若偷笑道：“何止是不机灵，简直是睡糊涂了！昨夜，难为驸马爷将殿下从大门口一路抱回来，咱们这儿这么远，还要爬个坡，他将殿下稳稳放下后，手都在抖呢！”
惊寒打开首饰匣，也笑道：“那也不值咱们殿下的一碗面，是不是？”
曦微训她们：“好了，不要闹了，还不赶快给殿下装扮，若是迟了，至晚殿下还未学会做面，驸马爷可要饿肚子了，正月里挨饿不吉利！”
这一人一句的，好像笃定了她会去做一样，都没有人要问问她的意见么？
至晚，星斗高悬，已过了晚饭时间，裴铮依旧等在荣恩堂。他未至黄昏便回来了，去了明舒楼，被告知疏桐在厨房，他原只想着让她记得，能和她一起吃就很好了，万没想到她会亲自下厨，当下便高兴得直奔厨房，却被幽若和唱晚挡了出来，只说让他等着便好，他心急又无法，只能一边心不在焉解棋谱一边耐心等候。
“阿铮哥哥吃饭吧？”令玉道，“菜都凉了。”
裴铮头也没抬：“再等等。”
令玉不知他在等什么，问：“都这个时辰了还有客来？”
裴铮不答，令玉试探道：“阿铮哥哥是在等长公主殿下吗？”
裴铮嗯了一声，拈起一枚棋子，放在了棋局中。
“我已差人去请了，”令玉坐到裴铮身边，看着满盘的棋子，“殿下一会就过来了，阿铮哥哥何必非要等到她来才入席？你素日吃东西最是讲究，那酒酿山楂雪梨羹冷了就不好吃了。”
正说着，幽若和唱晚一起拎着个食盒过来了，裴铮看见，忙扔了棋谱迎了过去，向外望望，却并没看见疏桐的身影。
幽若与唱晚相视一笑，放下食盒，揭开盖子，幽若从里面端出一碗清清淡淡的白水面，放在了桌上。
“驸马爷，殿下说她厨艺有限，做了大半日也只得了这一碗，只好请驸马爷将就些了，愿驸马爷吃了面，能一顺百顺，福寿绵长！”
“她人呢？”裴铮问。
幽若道：“殿下原话是：请大将军好生吃面吧，我便不过去了！”
听着这略显幽怨的语气，裴铮心花怒放，马上坐到桌边，方才掀开食盒时，他便闻到有香味扑鼻，吃到嘴里时，果然汤味浓郁芬芳，面条劲道爽滑，整碗面鲜美异常，吃下去后四肢百骸都暖了起来，没有完全吃饱，可也不想再吃别的东西了。
唱晚收了碗筷，笑道：“驸马爷安坐，婢子们回去向殿下复命了！”
裴铮接过茶：“告诉她我一会过去，有事同她商议。”
幽若与唱晚走了，令玉看着裴铮心满意足地漱着口，问道：“阿铮哥哥原来是在等这个？”
裴铮这才想起令玉还没有吃饭，又拿起了筷子：“倒是忘了你，坐下吃饭吧？”
令玉哪里还有胃口：“你不是已经吃了么？”
裴铮嘿嘿笑着，令玉又问：“一碗白水面而已，阿铮哥哥不觉得敷衍？”
裴铮认真道：“不，很用心。”
令玉红了眼眶，坐不住，站起身要走，裴铮看满桌子的菜几乎都凉了，说：“也好，让厨房重新做了送到你屋里，也省得你吃完饭走回去，又灌一肚子冷风，越发弱了。”
令玉立刻转身，眼泪已在眼眶中打转：“阿铮哥哥——”
蔓儿忙扶住她：“姑娘，将军说的有理，咱们回吧？”
令玉忍着气，在裴铮不明所以的目光中，离开了荣恩堂。
她一走，裴铮立刻往明舒楼去，边走边点了几道菜，让夜明吩咐厨房做好了送过来，夜明小跑着去了，裴铮自己提着灯笼拾阶而上，不觉越走越快。
推门而入，鲜香扑鼻而来，越过屏风，只见疏桐的四个大丫头，七八个小丫头都挤在屋里，除了捧茶的曦微，执壶的幽若，其他人大多围在火盆边，唱晚和惊寒蹲在那里摆弄着什么，小丫头子围在旁边七手八脚地帮忙，互相指责，诘诘呱呱笑闹，裴铮只闻得一屋子的脆声俏语，仿佛误入了春日的山林。
转过屏风，才看到疏桐穿着大红洒金的半新家常衣裳，已卸了妆，头发用一根簪子随意挽住，赤着脚，正坐在榻边指挥，她将袖子挽起，露出一节嫩藕般的手臂，一手抱着兔子，另一只手上戴着自己送的七宝手钏，越发显得冰肌玉骨，皓腕霜雪。
裴铮拨开眼前的珠帘，笑道：“怪道不去吃饭，原来这里有小灶？”
一屋子人竟没一个发现他来了，顿时齐齐愣住，疏桐最先反应过来，笑道：“你何时来的？”一边赶紧放下袖子，缩回脚。
裴铮在榻的另一边坐了，心下想道：古人推西子捧心为女子最美，实在是见识浅薄，依他看，眼前的美人才当得起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的赞誉。他有心想夸，又怕她怪罪自己轻浮，只好顾左右而言他：“这是在做什么？”
火盆旁边斜插着几个东西，细看是被木签子撑开的鱼，唱晚正在往鱼身上撒盐，火盆沿上放着一圈栗子，已开了口，小丫头正在翻个，炭火的正上方架着一个小铁网，上面有肉有馍，肉上油花滴到下面的火盆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焰，发出哔擘的声响。
焦香混合鲜香钻入鼻端，惊寒将一根木签送到疏桐跟前，签子上的烤鱼滋滋冒油：“殿下，这样可是好了？”
“好了好了！”疏桐放下兔子，接过鱼，用手撕下一小块尝了尝，将剩下的递给了裴铮：“东西是下午在你家厨房拿的，放心，我叫人送钱过去了，不会让你有亏空。尝尝？”
裴铮道：“既把家交给你，便是把我分着吃了又有什么关系？偏你说的这样小气，好像我能与你计较似的！”
疏桐笑道：“那你怎么还来了？我这没弄好呢，你就追了过来，还说不计较？”
“分明是你计较，”裴铮道，咬一口烤鱼，外头酥脆焦香，里面鲜嫩多汁，热气充盈口腔，鲜香爆裂，他舌尖一抿，将唇边的碎肉也卷进了嘴里，“有这样好吃的也不叫我，只自己躲起来吃。”
疏桐想剥刚烤好的栗子，奈何太烫，她捏着耳垂道：“不是做面给你吃了吗？我们吃点边角料罢了，还被你说成躲起来？”
边角料？裴铮虽不知那碗面是怎么做的，但也知道必定是费了心思的，便抓住机会献殷勤，放下烤鱼去替她剥栗子：“这么说果然是我小气了，必得赔罪才是，你说怎么罚吧，我都认！”
疏桐横了他一眼，无意的风情，险些将裴铮的魂勾走，她接过栗子，又去指挥小丫头们翻烤肉去了，留裴铮坐在那里慢慢回魂。
厨房送来的酒菜被晾在了一边无人理会，最后还是因为烧烤食材不够这么多人吃，裴铮手一挥，让那些没摸着多少的丫头们吃了，方才散去。
“你让人传话说有事要同我商议，是什么事？”临去时，疏桐忽然想起裴铮的话，问了一句。
裴铮心满意足地笑道：“忘了，想起来再说吧！”
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