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离开（1/1）
一、
“我恨你。”
亦然站在江城南站的站台上，铁轨将原本在一起的人分隔两端，她开始恍惚，泪水浸湿的发丝被风胡乱吹在脸颊。
来来往往的旅客从她身旁不断穿梭，没有人理会她的难过。
列车飞驰而过，风延着裙摆喷涌而入，她摇摇欲坠，就快要站不住，她泪眼婆娑，模糊了视野，哭到没有力气，她哭红的双眼倔强的盯着他，重复着向站台对面喊道：“莫南昔，我恨你。”
莫南昔站在铁轨的另一头慌张的注视着她。
一辆辆列车飞驰而过。
嘈杂的环境令他听不清轨道的另一边亦然说的是什么，但是他知道，她说：“我恨你。”。
她脸颊苍白，发梢凌乱在风中，他看着她的模样，心被撕裂一样疼痛，她曾是他那么珍视的女孩，如今却将她伤得体无完肤。
莫南昔内心撕裂的感觉令他难以呼吸，喉头发紧令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上一次这么痛苦还是八年前，过了那么多年平静的生活，他以为，他再也不会有那么撕心裂肺的感觉，可是那令人心痛的感觉却再次撕扯着他。
他奔跑着穿过人群，抛弃了他一贯的矜持，颤抖着声音隔着铁轨喊道：“然然，等我。”
他被旅人的行李撞到，再也感受不到肉体的疼痛，行人向他道歉，他听不进任何其他的声音，他只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他置之不理，继续往前跑去。
“然然，你不要走。”他内心一遍一遍的呐喊。
他逆着行人的方向跑到站台上的人行天桥，头顶上的红色指示灯闪烁着光芒。
“K114江城南开往苏城。”
“k213江城南开往州都。”
广播上播报着好听的女声：“开往华都的旅客请上3站台。”
赶车的旅客从他身边一一走过，他突然感到无能为力，这令人室息的结局本就是他预想的模样，为何还要做这些无畏的挣扎。
他迟疑了。
如果彼此不契合，为何留她在身边让她痛苦。
他终究是放走了她。
他眼睁睁的看着她笨拙的提着行李走上了火车，再也不回头。
他终究是失去了她。
林亦然自此离开了生活了多年的地方。
她还记得大学刚入学的时候，她怯生生的走到讲台介绍自己：“大家好，我叫林亦然，家住永宁省江城市永州古镇，我们那儿有好喝的奶茶和好吃的永州拉面，欢迎大家来玩。”
那时候苏曼刚下课路过，她趴着窗户上看着台上那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姑娘，如此美好，那是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模样。
女孩的友谊总是莫名其妙的开始，从那时候开始她们就变成了江城大学铁人二人组，形影不离，发誓永不分开。
可是，小曼，对不起。
亦然耷拉着脑袋靠在车窗上回忆往昔，她总是遇事逃避，把自己关闭在狭小的空间走不出来。她年少而脆弱的心被伤得体无完肤。
她只想要逃跑，不计后果的逃离。
她看着车窗外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她知道莫南昔不会追回她，她也知道她和莫南昔终究不是一路人，他有着他的人生，有着和她截然不同的生活，拧巴的在一起只会伤人伤己。
她将电话卡拔出来，扔到桌上的垃圾盘中，忍不住趴在桌上继续哭泣，她哭累了便在车厢里沉沉的睡去，她知道人这一生是没法一帆风顺的，无论生活还是爱情，她欣然接受。
时间。
时间会治愈一切。
她不知道睡了多久，饥肠辘辘的从睡梦中醒来。
“瓜子花生矿泉水，麻烦脚收一下。”列车员的声音在亦然耳边响起。
她麻木的看着车厢内喧闹的一切。
她声音沙哑的询问道：“有盒饭吗？”
“有的。”
付款后她接过餐盒，一言不发的埋头扒饭，吃得太急忍不住干呕。
“小姑娘没事吧？”旁边的大姐关切的问道。
“没事的，谢谢关心。”她总是礼貌、得体，一副家庭与学校均将她教育良好的模样。
大姐低头绣着十字绣，“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
亦然点头。
经过一夜的颠簸，列车到达了终点站。
银海南站。
这是亦然曾向往的地方。
当她走出车站的时候，恍惚觉得家鸿就在那里等着她，等着苏曼，等着他们曾经的朋友。
可是他早已不在了，在那个喧嚣的雨夜他结束了生命，他再也没有办法将一身的才华带到银海，再也看不到亦然如今的模样。
她拖着行李箱，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累了就坐在路边的花坛，休息好了又漫无目的的行走，好在行李不算太重，她拖着它从白天到黑夜。
如此麻木。
天空逐渐变得灰蒙蒙的，黑夜开始笼罩，她走到了一片茂密的梧桐树林。
在茂密的梧桐树下，她听见巷子里王菲的歌声传来：“我是香奈儿，你是模特儿。”
她跟着歌声走进巷子内。
她望着放着歌声的小卖部出神。
老板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要买东西吗？”
“不买，谢谢！”
“你也喜欢王菲的歌吗？”
亦然点点头，又摇摇头。
老板笑了出来，喋喋不休的跟亦然谈论王菲。
亦然慢慢的开始恍惚，已经听不清女孩后面说的话。她突然回过神问女孩：“这附近有租房的吗？”
“有啊，这条巷子里面有很多租房的。”
亦然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走去，回头道谢。
亦然用仅剩的生活费安顿好了一切。
无论如何伤心难过，总不至于让自己流落街头。
她走到傍晚路过的小卖部，小卖部仍然传来王菲的歌声，女孩咬着笔头翻阅着手中的书籍。
“有烟吗？”
女孩抬头看到亦然赫然出现在货柜前，穿着干净的白色纱裙，头发被胡乱绑在脖颈后，稚嫩的脸庞看起来不谙世事。
女孩放下手中的书籍回答道：“有。”
女孩看着这张单纯干净的脸忍不住问道：“你会抽烟？”
“卖不卖？”亦然麻木的回答道。
女孩一边点头一边从玻璃柜中取出烟，“女孩子抽烟不好的。”
话音刚落，亦然已经取出香烟衔在嘴唇，她侧身挡住往来的风，滑动着打火机将香烟点燃，一如莫南昔半夜回来站在窗前吸烟的模样。
站在小卖部的货柜前，亦然在一声声呛咳中她慢慢的学会将烟吸进肺里，然后再缓缓的吐出来，她看着烟雾向上飘散，眼角出现盈盈泪光。
“你看起来不太开心。”
亦然点头。
“有酒吗？”
女孩回答道：“借酒消愁是最不可取的。”
“你做生意还挺有意思的。”
女孩笑道：“因为没有酒。”
亦然凄然的笑了起来，抬起胳膊挥了挥手说道：“拜拜！”
她没有在小卖部买到的东西在巷子口的小超市买到了，当她提着叮叮哐哐的酒瓶进入巷子的时候小卖部已经关门歇业了。
路灯将亦然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巷子里除了梧桐树叶在风中摇曳的阴影，剩下的就只有亦然孤身一人，她抬头望着路灯下绕来绕去的飞蛾，她知道夜里快要下雨了。
在这里，没有人再为她撑伞，没有人再问她，然然，你冷不冷，然然，你要早点回家，然然，晚上不能一个人在外面转悠。
年少的她被保护得那么好。
可是保护她最好的人确是伤她最深的人。
她腾出手将散落的长发别在耳后，回到出租屋，日复一日的蹲在地上酗酒。
在破罐子破摔上面她做到了极致。
看着镜中渐渐消瘦的样貌，兜里渐渐的变得比脸还干净。
她不知道她怎么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透过窗帘的间隙，她看见了曙光一点点出现，挣扎着从地上起来，翻箱倒柜的找出了自己的毕业证书和毕业时莫南昔帮她做的简历，虽然恨透了莫南昔，但是却不得不享受他最后的恩惠，毕竟她哪里还有力气去重新做简历。
看着窗台的灰尘，厨房的水垢，地板的黑点，亦然决定开始好好的生活。
经过最近的折腾，毕业前准备的面试套装宽松了不少，脸颊也清瘦了很多。
亦然上身穿着职业装，白衬衣加上黑西裤，脚踩帆布鞋，一手拿着简历，另一只手将高跟鞋提在袋中。
小卖部老板看着亦然意气风发的从巷子里走出来，她第一次看到这个陌生女孩明媚的一面，平日里的她不是酗酒回来，就是买酒的路上。
“嘿！”她叫住了亦然，“你叫什么名字？”
亦然回头微笑：“我叫林亦然。”
“我叫沈念。”
她和苏曼初识的时候也是这般模样。
“嘿！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林亦然。”
“我叫苏曼，设计学院的苏曼。你可以叫我小曼。”
每天沈念都看见亦然早出晚归的模样，意气风发的出门，垂头丧气的回来。
沈念叫住她：“嘿！林亦然，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吗？”
亦然点头。
沈念趴在货柜上：“慢慢来嘛，我考了三年事业编都还没有上岸，天天帮我妈看店。”沈念指了指房间：“喏，你看嘛，乱七八糟的。”
亦然笑了起来，这是她久违的笑容，她说道：“我回去休息了，你继续看店。”
沈念叫住亦然：“嘿！林亦然，不要回去喝酒，挫折嘛，是为了成就更好的自己而存在的。”
亦然在空中摆摆手：“不会了，没钱买酒了。”
两个女孩咯咯的笑了出来。
沈念将王菲的唱片送给了亦然去，她欣然接受，虽然她对王菲并不感冒，但是她喜欢她的那句：“我是香奈儿，你是模特儿。”
回到家中，亦然打开电脑，浏览着一个一个招聘广告，她是一个不擅交际的女孩子，曾经总是躲在莫南昔身后，而如今要独自面对一切。
每次失意的时候路过小卖部，沈念总是叫住她：“嘿！林亦然，不要出去喝酒。”
亦然也由原本的欣然接受到后面的不耐烦，她翻着白眼：“沈念我谢谢你，你再这样大声叫我，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我是个酒鬼了。”
二人站在巷子笑作一团。
在面试了无数家企业后，亦然终于出乎意料的进入了国升集团的复审。
沈念为她感到高兴：“国升可是大企业啊，林亦然你真的是因祸得福啊，我就说了嘛，你所遇到的挫折终将有一天会成就你。”
在经过一轮一轮的淘汰中，她走到了最后。
当HR起身握住亦然的手时，亦然的世界再次明亮起来：“恭喜林小姐，欢迎林小姐加入我公司。”
亦然迫不及待的回去告诉沈念，沈念为她感到高兴，沈念陪她喝了一杯：“那就祝愿我今年考上事业编，摆脱我妈的小卖部。”
亦然举杯：“那就为我们未来的沈局长干一杯。”
女孩的友谊总是那么简单。
亦然回到家中登录了很久没有登陆的社交账号。
“然然，你在哪儿？”
“然然，发生什么事了？”
“然然，你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然然，看见了速回信息。”
她看见苏曼发了很多信息，她已经没有勇气再联系苏曼，她害怕她好不容易走出来，又走回去再经历一次伤悲。
她关闭了社交账号，从此与过去一刀两断。
“小曼，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