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素描本（1/1）

四月的樱花吹雪里，我抱着素描本缩进老槐树的树洞。这是转学来明德高中的第七天，我仍在寻找能安心画画的地方。

“第13张。“

炭笔尖沙沙划过纸面，篮球场上那个穿9号球衣的身影逐渐清晰。他起跳时的肌肉线条，投篮时绷紧的下颌线，还有进球后撩起衣摆擦汗时...

“同学。“

清冷男声突然在头顶炸响，我手一抖把人物腰线画歪了。抬头看见顾言逆光而立，樱花落在他银框眼镜上，怀里竟抱着我昨天遗失的星空蓝素描本。

“画得不错。“他屈膝蹲下，修长手指点在那幅出错的速写上，“就是右臂肌肉群比例不对。“

我慌忙去抢本子，他却突然翻开扉页。238张速写哗啦啦翻动，每张都是不同角度的他——晨读时撑着下巴发呆的他，颁奖典礼上垂眸整理绶带的他，甚至上周三在食堂皱眉挑出青椒的他。

“夏初晴。“他念出封面角落的名字，忽然摘下一朵樱花夹进画纸，“明天下午三点，篮球场西北角第二扇窗。“

樱花擦过顾言的镜框，落在我发烫的耳尖。他指腹划过素描本边缘时，我闻到他手腕上混着青草味的雪松香。

“你怎么...“我声音卡在喉咙里，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停在那张食堂速写上。画里的他正用筷子夹起青椒，眉间皱出小小的川字。

“上周三的午餐是咖喱牛腩。“他突然轻笑，镜片后的眸光软下来，“家政课实验品，难吃到值得被记录？“

我猛地合上素描本，老旧槐树发出沙沙的抗议声。树洞外传来篮球落地的声响，他校服袖口扫过我手背，留下一道铅笔灰的印迹。

“明天记得带4B炭笔。“他起身时樱花簌簌落在肩头，“西北角的折光率，适合画动态透视。“

直到晚自习铃声响起，我仍蜷在树洞里。素描本扉页的樱花标本渗出淡粉汁液，在“顾言“二字上晕开心形水渍。

###次日午后·篮球馆窗景

我攥着被汗浸湿的炭笔袋，从储物室缝隙窥见顾言正在练习三分球。三点整的阳光像被计算过角度，金线精准勾勒他起跳时的腰线。

“迟到了两分十七秒。“他突然转向我藏身的方向，篮球在指尖旋转，“不过来校正肌肉线条吗？“

我贴着冰凉的瓷砖挪过去，发现窗台上放着解剖学图册和...我昨天慌忙中掉落的橡皮。图册第238页被折了角，正是人体臂肌结构详解。

“画手不该畏惧模特。“他忽然抓住我手腕，带着我指尖按在他绷紧的小臂上，“喏，肱桡肌在这里收缩。“

蝉鸣声骤然放大，我指尖下的肌肤随着脉搏跳动。他喉结滚动的声音混着指导：“腕伸肌群发力时，静脉走向会改变...“

###黄昏的速写特训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成缠绵的线，顾言不知从哪变出柠檬汽水，瓶身水珠滚落在我的速写本上。

“第14张。“他指着画纸挑眉，“腹外斜肌的阴影应该再延伸2毫米。“

我气恼地戳了戳画中人的腰：“谁会记得这种细节！“

他突然掀起衣摆，冷白皮肤上的肌肉随呼吸起伏：“现在记住了？“

汽水瓶轰然倒地，惊飞了窗外偷窥的麻雀。我慌乱间把4B炭笔折断在他腰窝，石墨粉在他皮肤上晕出星云状的灰。

“夏初晴。“他俯身时气息烫红我眼尾，“你速写本里的我，为什么都没有笑容？“

蝉鸣突然安静下来，顾言睫毛的阴影落在我颤抖的笔尖。他腰间那片星云状的灰，正随着呼吸漫过若隐若现的人鱼线。

“因为...“我攥紧断掉的炭笔，突然想起开学典礼那日——他站在领奖台接过物理竞赛奖杯时，嘴角明明扬起过0.5厘米的弧度。那是我画了三十七张草稿都没能复刻的神态。

体育馆后门突然传来脚步声，顾言迅速拉下衣摆。学生会长的声音隔着玻璃响起：“阿言，建模社找你确认决赛图纸...“

他抓起我的素描本挡在脸前，温热的鼻息染潮了画纸：“闭眼。“我下意识照做，听见他喉间溢出轻快的笑：“小画家，你睫毛在抖。“

当脚步声远去，我睁眼看见他指尖捏着片樱花，正往我速写本里夹。“明天家政课，“他转身时耳尖泛红，“要不要来试吃改良版咖喱牛腩？“

###家政教室的樱花酥

我抱着素描本溜进家政教室时，正撞见顾言系着滑稽的碎花围裙。料理台上摆着樱花瓣形状的模具，他手腕翻转间，面粉簌簌落在袖口星月纹样的纽扣上。

“尝尝看。“他忽然将沾着奶油的食指按在我唇上，“糖霜比例调了三次。“

甜味在舌尖炸开的瞬间，烤箱“叮“地亮起暖光。他取出樱花酥的动作像在拆解精密仪器，却在摆盘时悄悄用糖粉撒了个歪扭的爱心。

“喂我。“他猝不及防地开口，指尖点着那块最完美的樱花酥，“作为肖像权使用费。“

我举着点心的手悬在半空，他忽然低头咬住，犬齿擦过我指尖。窗外斜射进来的夕照里，我终于看清他藏在镜片后的笑意——比那天领奖台还要多0.3厘米的弧度。

###夜风中的单车铃

暮色渐浓时，他推着单车陪我走过开满蔷薇的围墙。车筐里塞着我画废的草稿纸，被夜风掀起时像群振翅的白鸽。

“其实我见过你。“他忽然按响车铃，“在转学来之前，美院附中走廊的玻璃橱窗里。“

我猛地停住，想起那幅获金奖后被永久展示的《仲夏夜之梦》。画中月光下的少年侧影，此刻正与眼前人重叠。

“当时我在想，“他单脚撑地，仰头望着初升的月亮，“画我的人，眼里该有多少星光。“

晚风掀起他额前的碎发，我看见那道藏在发际线边缘的淡淡疤痕。像是被什么灼伤过的痕迹，在月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要试试吗？“他拍拍后座，“画下真实的我。“

我跨上单车的瞬间，他校服外套被风鼓成帆。林荫道两侧的梧桐树急速后退，我不得不环住他的腰。掌心下绷紧的肌肉，与解剖图册第238页的插图完美吻合。

“抓紧了。“他突然加速冲下坡道，笑声散在风里，“这次要画下我笑的样...“

最后的尾音被喧闹的人声吞没。教学楼上突然亮起无数手机闪光灯，有人大喊：“顾言你车后座藏了哪个小姑娘！“

他单手控车，另一只手向后扣住我的手腕。我们交叠的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长到足以覆盖整个青春期的兵荒马乱。

“你当年为什么退赛？“我攥着他衣角闷声问。

车铃在月光下发出清响，他声音混着蔷薇香飘来：“因为遇到比画画更重要的事。“

此刻谁也不知道，明天日落时分，那个永远整洁的学生会长会站在天台上，撕碎我所有关于顾言的速写。而顾言会浑身湿透地冲进画室，从满地狼藉里捡起染血的樱花发卡，眼尾猩红地轻笑：“现在轮到我做你的模特了。“

樱花正在夜色里酝酿一场新的风暴，而我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