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4章 梦貘(1/1)

“哥哥。”

源稚女又轻轻地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柔和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带着一种全然的依赖。仿佛刚才那导致整面防弹玻璃崩溃的恐怖力量与他毫无关系。

他向前迈出一步,赤足踩在满地的玻璃碎渣上,发出细微的咯吱声,似乎想要真正地靠近源稚生。

然而,他换来的,却是源稚生猛地向后退出半步,同时——

“锵——!”

一声清越的刀鸣!蜘蛛切冰冷的刀锋瞬间出鞘,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精准地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锋利的刀刃,毫不留情地、几乎紧贴着源稚女那试图凑近的脖颈皮肤!只要再前进分毫,或者源稚生的手腕轻轻一动,就能轻易割开那脆弱的血管。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源稚女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脸上那孩童般纯粹喜悦的表情似乎没有改变,甚至嘴角的弧度都没有落下。

但是,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盛满了星光般喜悦的眼睛里,那璀璨的光芒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一点点地……熄灭了。

就像是被乌云彻底吞没的星辰,只剩下了一片无声的、深不见底的黑暗和空洞。

他没有再看那柄威胁着他生命的刀,只是静静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茫然,望着眼前如临大敌、用刀指着自己的哥哥。

那无声的凝视,比任何哭诉和质问都更让源稚生感到窒息般的刺痛。

源稚生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握着蜘蛛切的手稳如磐石,却又觉得有千钧之重。他看着弟弟眼中光芒熄灭后那片令人心悸的空洞,心中翻涌着无数话语,道歉、解释、质问……但最终,他还是将这一切都死死压了下去,只是用更冷硬的眼神回望着对方,试图维持那摇摇欲坠的决绝。

源稚女似乎彻底明白了兄长的“决心”。

他后退了一步,动作轻盈优雅,避开了那致命的刀锋。

就在他后退的同时,他脸上那孩童般的、纯粹的微笑弧度极其细微地发生了改变—— 嘴角的牵扯不再是全然的喜悦,而是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眼神中的空洞被一种极致的、冰冷而妖异的华彩所取代;就连站姿,也从一个寻求拥抱的弟弟,变成了一个审视舞台的君王。

仅仅是一个细微表情和气质的改变,就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强大气场。

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种清晰、悦耳却带着冰冷磁性的声线,如同吟唱般宣告:

“猛鬼众龙王,风间琉璃……”

他的目光扫过源稚生紧绷的脸,扫过这间布满监控设备的病房,最后重新落回源稚生身上,嘴角那抹妖异的笑容加深了。

“……如约而至。”

话音落下,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赤足立于玻璃碎渣之上,却仿佛身披无形华服,立于万众瞩目的舞台中央。明明身陷蛇歧八家核心重地的监护室,周身却弥漫着一种反客为主的、优雅而危险的入侵者气息。

仿佛他不是那个被囚禁、被看管的对象,而是那位手持请柬、亲自莅临这场盛大戏剧的……主角。

源稚生紧握着蜘蛛切,刀锋依旧稳稳地指向风间琉璃,试图用理性与实力碾碎对方那不合时宜的优雅与从容。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压迫感,带着属于执行局局长的冷硬和属于“皇”的绝对自信:

“放弃吧,稚女……或者说,风间琉璃。”他刻意用了两个名字,“你赢不了的。”

他确实有这个自信。身为蛇歧八家倾尽资源培养的“皇”,他拥有绝顶的天赋、经历过最严苛的训练,更在执行局多年的浴血奋战中积累了无比丰富的、针对死侍甚至高危混血种的实战经验。无论是身体素质、战斗技巧还是意志力,他都站在混血种的顶峰。

更何况,眼前的源稚女刚刚从那种诡异毒素的折磨中苏醒,身体必然远未恢复至全盛状态。无论他此刻展现出的气场如何诡异强大,在源稚生看来,这更像是一种虚张声势。

然而,风间琉璃对他的警告和实力分析置若罔闻。他甚至没有再看源稚生一眼,也没有去看那柄随时能取他性命的利刃。他那双妖异的眼眸微微转动,精准地捕捉到了隐藏在病房角落阴影中的一个极其隐蔽的摄像头镜头。 那红点微弱得几乎可以忽略,但他似乎早就知道它在那里。

然后,在源稚生惊愕的目光中,风间琉璃对着那个摄像头,极其优雅地、如同谢幕的顶级歌舞伎演员般,微微鞠了一躬。他的动作流畅而充满美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恭敬与……戏谑。仿佛他是在对着一个冰冷的监控设备行礼,而是在隔空向某位藏身于镜头之后、窥视着这一切的“贵宾”致意。

风间琉璃看着源稚生紧绷的脸和那柄指向自己的利刃,脸上那妖异的笑容愈发浓郁,他轻轻歪了歪头,用一种近乎吟唱的、带着明显戏谑的语调说道:

“身为蛇歧八家最锋利的斩鬼之刀,执行局的局长大人……”他的目光扫过蜘蛛切的刀尖,最终落回源稚生眼中,“面对我这样明显的‘鬼’,却没有第一时间斩下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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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拖长了语调,每一个字都像是精心打磨过的毒针,精准地刺向源稚生最矛盾的心防:

“这是不是意味着……哥哥你,其实……舍不得我呢?”

这话语中的调侃和尖锐的指控意味溢于言表,仿佛将源稚生那层用责任和冷酷包裹的外衣瞬间撕开,暴露出了底下连他自己都不愿直视的软肋。

被如此直白地戳中心中最深的挣扎和痛处,源稚生一直强行压抑的情绪瞬间失控了!

“你以为我不敢吗?!”源稚生低吼一声,像是要证明什么,又像是要斩断什么,手腕猛地向前一送!

“噗嗤!”

锋利的蜘蛛切轻而易举地刺入了风间琉璃的肩膀! 刀刃没入血肉,鲜红的血液立刻涌出,染红了他的病号服。

然而,风间琉璃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仿佛被刺穿的不是自己的身体。他反而顺着刀势向前微微倾身,让刀刃在自己体内进入得更深,脸上却露出了一种近乎宠溺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手,用一根手指,轻轻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语气温柔得如同在教导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不对哦,哥哥……如果你真的下定决心要杀了我,应该向这里刺才对。”

他看着源稚生因震惊和暴怒而剧烈动摇的眼神,像是叹息般轻声说道:“……我也舍不得你啊,哥哥。”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借着两人之间因这一刀而被拉至极近的距离,猛地抬起头!

那双妖异的黄金瞳中,骤然亮起了无比繁复、旋转的、如同万花筒般的诡异花纹! 那花纹蕴含着难以言喻的力量,瞬间攫取了源稚生全部的视线和精神!

“不过在此之前……”风间琉璃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催眠般的魔力,“……你还是别来妨碍我了。”

言灵·梦貘!发动!

源稚生只觉得自己的意识像是被瞬间抽离,眼前风间琉璃带血的笑容和那旋转的花纹构成了最后的景象,随后便被无尽的、由他内心最深层恐惧所编织的梦魇彻底吞噬!他的身体晃了晃,眼神彻底失去了焦距,僵立在原地,仿佛变成了一尊雕塑。

风间琉璃缓缓地、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将自己从蜘蛛切的刀刃上“褪”了下来,伤口处的鲜血流淌得更加汹涌。他看也没看那狰狞的伤口,只是最后看了一眼陷入噩梦、表情开始出现痛苦挣扎的兄长,转身,赤足踏着满地的玻璃碎渣,消失在了监护室的阴影之中。

言灵·梦貘,这本该是一个将施术者与受术者共同拖入梦境的精神牢笼,使用者自身也需承担巨大的风险和精神负荷。

但风间琉璃已经彻底吸收了那副面具的力量,他以自身“风间琉璃”人格对源稚生的极致怨恨为骨,以内心深处“源稚女”对哥哥无法磨灭的依赖与爱为锁,耗费了漫长的时间,精心编织、打磨出了一个独一无二、只为源稚生量身定制的终极梦魇牢笼。

这个牢笼是如此的精妙、如此的贴合源稚生内心最深处的恐惧与愧疚,以至于它一旦被触发,就能自行运转、不断滋生放大源稚生的噩梦,几乎不需要风间琉璃再额外耗费心神去维持和操控。 它已经是一个完整的、自动化的“精神刑具”。

然而,制造并启动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针对性梦魇,也耗尽了他在这方面全部的精神“配额”和独特“材料”。

就像在游戏中作弊绕过了技能的致命Debuff(自身陷入梦境),但却也因此使得这个技能的冷却时间被拉长到了近乎无限——在可预见的未来,他再也没有能力和契机,去构建第二个如此规模、如此精准的噩梦了。

风间琉璃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幽魂,悄无声息地穿梭在源氏重工冰冷而复杂的廊道阴影中。他赤足踩过光洁的地面,留下一个个转瞬即逝的、淡淡的血脚印。

肩膀上,那个被蜘蛛切贯穿的伤口依旧在汩汩地淌着血,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手臂流淌而下,滴落在地,但他仿佛浑然未觉。然而,略微急促的呼吸和比平时苍白几分的脸色,却昭示着他的身体状态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轻松。

他的身体,确实还远未从那场诡异毒素的折磨中完全恢复。 酒德麻衣带来的那种毒素,是他从未见过的类型。它并非以猛烈的破坏力着称,却像是一种专门针对他强大龙血设计的“枷锁”或“腐蚀剂”,能悄无声息地渗透、干扰甚至麻痹他那本该傲视绝大多数混血种的恐怖血统的自愈能力和力量源泉。

这让他此刻的虚弱程度,远超寻常伤势所能解释的范围。

想到这里,风间琉璃妖异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极深的忌惮。如果当时王将不是选择用那种方式将他“送”回源氏重工,而是强行要将他带走……以他当时中毒已深、龙血被抑制的状态,恐怕真的会在半路上就因为无法抵御毒素的彻底爆发或者王将的后续手段而……

死亡的阴影并非虚言。

但他终究还是赌赢了这一步,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包括王将的算计、兄长的矛盾,甚至是他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

现在,他走出了那间病房,暂时获得了自由,却也背负着更重的伤和未解的毒。

他必须趁着这短暂的机会,去做完该做的事。

风间琉璃没走出多远,就在一条相对宽敞的连接廊道里,遇上了三个他并不意外会出现在这里的人。

矢吹樱、乌鸦、夜叉。

他们并非源稚生安排在这里的伏兵——因为源稚生很清楚,如果连他自己都拦不住源稚女,那么他们三人在这里也只是徒增伤亡。他们是在执行局的临时休息点等候,用自己的方式默默支持和陪伴着那位将自己囚禁在病房外的少主。

当看到从监护室方向走出来的,并非他们的少主,而是穿着染血病号服、赤着双脚、肩膀上还有一个狰狞血洞的源稚女时,三人脸上的表情瞬间被巨大的惊愕和恐慌所取代!

第一波袭来的是那个块头最大的(夜叉)。 在他视野的侧前方,那壮汉如同被激怒的野熊,低吼着扑来,巨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砸向他的面门。动作刚猛,但破绽大得可笑。风间琉璃甚至没有调整重心,只是用那只未受伤的手随意地一搭、一引、一送,仿佛对方全身的力量都只是借给他用的工具。那庞大的身躯就失去了平衡,像个笨重的沙袋一样被他轻巧地甩过头顶,“砰”地一声巨响,重重砸在地面上,瞬间只剩下痛苦的闷哼。

几乎同时,第二波干扰来自侧后方。 几道极其细微的破空声(是樱的暗器),瞄准的是他受伤肩膀周围的区域,意图限制他的动作。真烦人。 风间琉璃甚至没有回头,只是脚下步伐如同滑冰般微妙地一错,那几道寒光便悉数落空,钉入了他身侧的墙壁。而借着这半步的位移,他恰好切入到了那个正准备搞小动作的瘦高男人(乌鸦)的中线。对方显然没料到他速度如此之快,眼中惊骇刚现,风间琉璃的手刀已经如同毒蛇出洞,精准地劈在了他的颈侧。干脆利落,一声不吭,对方直接软倒下去。

清理了杂音,现在来处理最后一个,也是看起来最棘手的一个(樱)。 那女人身形如同鬼魅,一击不中立刻试图拉开距离,同时手已摸向腰后更危险的武器。但太慢了。 风间琉璃的耐心已经耗尽。他身形一晃,仿佛瞬间移动般突兀地出现在她撤退的路线上,五指如铁钳般骤然探出,精准地扼住了她那纤细却危险的脖颈,毫不留情地将她整个人“咚”地一声死死摁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窒息让她漂亮的脸蛋瞬间涨红,双腿无力地蹬踢,但那双眼睛里只有倔强的决绝,没有屈服。

“这里……是第几层?哪个区域?”风间琉璃冷冷地问,妖异的黄金瞳里没有一丝波澜。

没有回答。只有更加倔强的沉默。

无趣的忠诚。

他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猛地松手,任由她像断线木偶般滑落在地,然后在对方剧烈咳嗽、试图挣扎起身的瞬间,抬起脚将她踢开。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止,她眼里的光采熄灭,软软地瘫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风间琉璃甩了甩手,看也没看地上横七竖八的“障碍物”,继续向着廊道深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