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夺舍新生（1/1）
青铜灯盘中凝着三寸人鱼膏，火苗却在镜面无风自动。吴恨松第三次掐算时辰，指腹在祭坛青砖划出深痕——裂缝中渗出的竟不是朱砂，而是墨绿色血液。
“两个短命鬼。”他碾碎指尖铜钱卦，碎屑落地立刻被砖缝吞噬。小川眼睑突然颤动，惊得老道后撤半步，麈尾扫过少年脖颈时暗藏两枚噬魂针。
“吴伯？”少年睁开的瞳孔浮着层琉璃光，这是夺舍成功的铁证。可吴恨松的渡魂幡却在袖中发出轻响——本该湮灭的主魂残片，正顺着魂幡纹路游走。当他假意搀扶时，“方胜”扶着太阳穴的动作，与其幼年头痛时的习惯如出一辙。
“引雷石......”
“应在父亲的储物法宝中。”眼前的少年答得太快，快得不像经历夺舍后神魂震荡之人。
老道突然按住“方胜”肩井穴：“贤侄可觉灵台混沌？”掌心力道足以捏碎凡骨，少年却连经脉本能的反震都没有。只有夺舍者与被夺舍者魂体完全契合，才会......
血灯笼恰在此时齐灭。吴恨松借着黑暗甩出九张测魂符，黄纸悬在少年身周三尺竟自燃成灰——正常夺舍该显金红魂火，而这灰烬中分明掺着冰晶碎。
“待你父亲醒了......”老道退向门外的脚步碾碎满地血痂，笑容诡异：“老朽定带九转还魂丹来访。”
门槛月光将他的影子拉成细长鬼手。廊下回头那瞬，吴恨松瞥见少年面无表情的目送自己——与那痨病鬼模样如出一辙。
厢房内，“方胜”抬手抚过青铜灯台。指节屈伸间，灯焰在他掌心凝成方胜惯用的剑诀起手势。镜子映出的少年嘴角含笑。
阁楼传来方天豹本命法器的悲鸣时，假山后的吴恨松终于停下脚步。掌心刚推演到第三卦，占星石突然浮现一座万丈巨殿，惊得他甩袖震碎半座庭院：“该死，此子究竟是何人！”
月光照亮老道袖中的记事玉简，最新刻纹还滴着血：“七月十五，方家父子肉身成傀。”
......
青铜巨门咬碎日月的倒影里，飘出第一粒修道火种。那是群自诩割裂光阴的窃贼，用建木枝蘸着天河血，在须弥芥子间写下两种谶语——善者铸青碑镇八荒魔潮，恶者采万骨炼摄魂妖铃。
血锈斑斑的剑冢刻着境界天堑：
【凝气】古符血纹换山河，两百春秋锁龙庭。
【聚灵】剑气劈云三百里，五百岁月踏龟蛇。
【炼神】蛟骨筝拨锻神曲，千年神识镇弱水。
【涤魂】神火琼浆铸道魂，幽府借寿两千年。
云层之上，剑冢已然坍塌。
小川抬手接住瓦缝漏下的月光，光束在他掌心结成八卦残局。仇恨与修行秘法在血管里游走，撞碎了过往十六年勾勒的人生脉络。
少年已脱胎换骨，如同新生！
血玉佩落地发出琉璃脆响，小川扶着供桌起身，关节爆出爆竹般的噼啪声。方胜的尸体呈诡异的放松姿态，右手仍维持掐诀状，仿佛死亡只是中途小憩。
摸索尸身时触到块硬物——天甲令背面“方”字凹槽里，凝结着暗红色的血晶。储物袋表面浮着层青光，手指距其半寸就被无形气劲弹开，这层禁制明确宣告：未凝气者不可染指。
“倒是讲究。”小川拽下方胜的金纹外袍，袖口辟尘阵法依旧在运转，虽枕着血水，却不见任何污垢。丙级弟子本无资格穿金纹袍，这衣裳说是父爱，不如说是方天豹为儿子特制的护身牢笼。
苍白指尖窜起豆大火苗，这是从方胜溃散的识海里打捞的残诀。小川额角渗汗，灵脉在气海翻腾绞痛，却仍将火种掷向仇人面门。
火舌卷过尸体的刹那，陈年松脂气混着焦肉味弥漫开来，火光勾勒着小川颤动的睫毛。他凝视着方胜蜷曲成胎儿的残躯，想起三日前这人用同样手法焚尽整个村落，连村口槐树上的乌鸦巢都烧成了灰。
灵魂中沉睡的方胜记忆与跳动的火焰重叠，化作一个个虚影，每个都在重复不同人生版本：炼丹炸膛的、双修被采补的、被本命剑反噬的......最终汇聚成小川瞳孔里那束纯青色怨火。
“塔峰二层——乙字七号”
记忆残留的影像骤然炸开：吴子轩脚踏青云锦靴，靴底还粘着某位外门弟子被踩碎的手掌骨；陈玉华鬓间插着的蛇纹簪，正是用方胜送的玄铁所铸，此刻却缠绕着吴子轩的发丝。
“凝气九阶，凝气六阶。”齿间碾着仇人的修为境界，少年舌根泛出锈味。
小川按揉太阳穴，那里突突跳动的不是经脉，是方胜怨魂残存的修为在啃食颅骨。窗外传来晨钟，第一缕阳光切开祭坛阴霾。
小川踢开满地灰烬，转向面如生者的方天豹。
炼神境修士的皮肤下流转着星河碎屑，即便神魂消逝，躯壳仍维持着结印姿态——这是种讽刺的圆满。
当指尖触到蕴宝囊时，三道青雷纹骤然亮起。这由北冥冰蚕丝织就的蕴宝囊自封了九重禁制，即便是主人陨落，仍在拒绝任何未达炼神境的窥探。
“引雷石应在其中...”少年摩挲袋面凸起的棱角，那是能震碎凝气修士本命法器的稀有矿脉。腰牌“天甲·丹”泛着血髓光泽，背面蚀刻的传送阵残留着药园气息——昨日方天豹或许还在为爱子采摘洗髓果。
贴身搜出方胜儿时常带的长生锁还带着体温，银链暗扣里积着陈年药渣，平安二字被摩挲得发亮，边角刻满微缩版《长春经》——这是位父亲将毕生修为炼成延寿符文，硬生生把先天不足的独子拽过弱冠。
“丹堂副堂主......”
小川忽然按住心口，那里泛起不属于自己的酸楚。融合的记忆在撕扯：茅屋漏雨时村民送来的残羹，与方天豹跪求丹方时磕破的前额同时灼烧着神经。
他将躯体摆成闭关入定状，腰牌暗格弹出的拟魂丹恰好滚出。这是方天豹为儿子准备的替死傀儡所用，现在反倒成了最完美的伪装。
晨光穿透窗棂时，少年已掐出第一个纳气诀。灵脉在丹田发出裂帛之声。
凝气境，以气为基础，汇天地之气于体，锤炼灵脉，以周天之势入于丹田，九周天凝而不散为一气，即为一阶，二九周天者为二阶，九九周天即为凝气大圆满！
小川盘坐的地面结出霜花，每次周天运转都在石板上刻出环状焦痕。那些本该沉入丹田的灵气，正从全身毛孔反向溢出，在体表凝成发光的蛛网状脉络。
本是修仙界罕见的雷灵脉体质，修炼理应事半功倍，然为何如今却举步维艰。
不知多少次尝试，他仿佛看见丹田深处有座青铜巨门。雷纹锁链将门扉捆成茧状，当灵气洪流撞上门扉刹那，灵脉中幸存的纯净雷灵力发出共鸣，震得丹田绽开蛛网裂痕，疼痛难忍。
储物袋似乎在怀中讥笑，隔着兽皮似乎都能摸到灵石锋利的棱角。这些混着山脉精魄的玉髓，触手生温时能听到灵脉生长的窸窣声。切面流转的霞光等同于经脉里的液态星辰，既可熔作阵眼燃烧百日，也能直接吸入丹田填充气海——当修士们交易时，灵石断裂面显露的霞纹走向与色泽纯度便是流通凭证。
小川摩挲着腰间的储物袋，袋口金线正在蚕食他指尖的灵气。第七次试探时才瞥见灵石幽光：“也罢，周天不成，灵气不凝，自是打不开此物。”
内室暗格突然震颤起来，方天豹丹堂金印烙着的方字血契开始发烫，铭文散发出金色丹砂，在空中幻化出古体篆文。
“该去趟丹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