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破王女心防(1/1)

次日辰时,太子宫室,

姬穸端坐在次席上,身前的漆几正摆放着佐肉的腌菖蒲,

其身前,女夷正以一匕(类勺)自物鼎中捞肉,

肉自鼎中捞出后,被放置于一个素色大盘中,

女夷首先是持箸,将肉上的姜片夹入鼎中,

而后,从旁取一陶碗,将碗中捣碎的梅肉,梅汁,细细地淋撒在一整块肉上,

用青梅的酸涩来中和肉脂的油腻,也激发肉本身的嫩香,

王女嗜酸,偏爱这一口本用于烹鱼的青梅,

而待至梅汁浸入肉里,

女夷左手持箸以按压住肉,右手持短匕,欲将肉割成小块,分齐,

而眼看着盘中的肉基本上被方方正正地割好,只剩最后一刀时,

“王姊——”

忽的,王子伯服的惊呼自室外传来,

女夷下意识地一颤,手抖了下,最后一块肉割歪了,

而见此,其顿时身形凝滞,惊慌了起来,

“呈上来吧!”姬穸瞥了眼女夷,语调清冷,“即为女子,割不正也可食。”

女夷闻言,神情非但没有舒缓,反而更惊慌了些,

侍奉王女多年,她自是知道,王女心中最遗憾的事,莫过于她为女而非男,

所以这句话,敲打意味居多。

可纵然惶恐,也不能不应,是故女夷只能颤抖着,恭敬地将肉呈了上去,

退下的时候,她看到王女的脸上褪去了清冷,同时堆起了笑意,迎上了王子伯服,

“伯服,这般急匆匆赶来,唤阿姊何事?”

“王姊,这黑匣子不会亮了,也没有声音了,”王子伯服捧着黑屏了的MP4,朝姬穸晃道,

“王姊,余等去寻那异人可好?”

姬穸神色一僵,

她本身是打算今日携王子去寻异人渊的,

但那是她主动!

却没想到,异人渊竟然还有一手在这里算计着她,

如此,主动变被动,就很是不爽!

“不若遣人去寻来异人,伯服与阿姊在这殿室等候即可。”不爽的姬穸立马给异人渊上上眼药,

“阿姊不可!”却见王子伯服顿时着急起来,

“异人曾言,此为天降异物,若黑匣不亮,而携黑匣以去寻他,则因余心诚,而黑匣会再次亮起,且有声音。

“然而若是遣人捕他来,则显余之心不诚,黑匣会有音,然却不亮,

“前些日,余都试过了,

“阿姊怎连这都不懂!”王子伯服一本正经的嘀咕着,不满道,

“那是异人哄骗于伯服的。”姬穸其实并不在乎对不对,只在乎结果对不对她有利,

“那阿姊你能让这黑匣子亮起来吗?”王子伯服瞪大着眼睛问着,

“嗯——不能。”

“那阿姊你还是别说了,还是去找异人吧!

“况且,

“好似遇到异人后,阿姊就显得愈发不聪慧了!”

王子伯服小大人似得,嘴丝毫不留情面,

往姬穸的心口那是插了一刀,又一刀,

姬穸起伏着胸膛,这一刀又一刀的,

让她的火气很大,

然,

哪怕心中愤怒地都要爆炸了,身为王女,她面上也要忍着不破功,

她要保持王室的淡然,

要,

忍!

她忍着不动怒,强挤出了一抹笑容,

“先用膳吧!

“待用膳毕,阿姊带伯服去寻那异!人!渊!”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姬穸终究还是没忍住,咬字很重很重,

终归,她也才及笄又三年啊(18),

王子伯服古怪地看了她一眼,

应声道好,

心中想的却是,阿姊好怪啊!

随即他就不在理会了,

他要快快用膳,然后寻至异人,重启黑匣,

至于其他,

大人就是不会抓住重点,

而后,他瞥了眼阿姊迟迟不动地筷子,有些急了,

阿姊你快用膳啊!

……

姬穸挥挥手,吩咐跟着王子的奴仆去将王子早膳搬来,

稍一低头,就留意到了王子怒其不争的目光,

很快,她明悟了,

持箸夹起一块肉放入嘴中,闭口咀嚼着,

然后看到王子伯服的目光从急怒,变至,欣慰,

于是,

本就强压下的愤怒,又在姬穸的心里蹭蹭蹭地冒了出来,

连带着咀嚼的力度,

都从淑女的小口细嚼,变为了大口狠嚼,

就仿佛,是在生嚼某人身上的肉,

异!人!渊!

汝给余等着!

……

王女与王子伯服到达龙舍时,

王女姬穸仍是一副端庄的高贵样子,

很靓,但也很冷,

虽长在王宫这个淤泥地,然姬穸对付男人的经验,真可谓——

没有!

甚至说,还不如时常接触男同学的蓝星同龄女生,

所以哪怕已经气了一路了,此时的她仍除了甩脸色、扮高冷外,

没有什么可以轻微惩治异人的方式,

若是说刑杖、肉刑、处死,

她倒是见过用过,

但在不伤害人的情况下出气,她真心无措。

而且大庭广众下,她一王女,需守礼的,

于是连骂几句都不可,以恐失了王女的仪礼。

是故一路上,她越想越气,

此刻更打定了主意,要甩脸色,要在异人问询她时,不理睬他,以此来出出气,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

王子伯服始一进龙舍,就小跑向异人渊,

而异人渊,更是应付着王子,甚至在御卫护持下,带着其去喂翼龙,摸翼龙去了,

完全把她姬穸晾在了一边,

这让她更气,也更委屈了,

传话时不是说好要热切吗?

齐渊刻意带着王子伯服玩了一圈,

其实往日他是没这个耐性的,但瞥了眼于龙舍中甩脸色的姬穸,

他倒是觉得,

既然这么靓了,就不妨再晾一会儿,

毕竟心理落差才是情绪起伏的开始,而情绪的波动,才是使人真正破心防的关键,

所以他带着王子又赚了一圈,

见火候到了,

这才把充好电的MP4又还给了王子,打发了这个工具人,迈步朝龙舍门边徘徊的玉婷花走去,

“彼处小山景色尚佳,王女不妨与我一同游之,”

“哼——”姬穸扭过头,看都不看齐渊,

“若是如此,”齐渊踏前了一步,压低声音,“恐是姬宜臼该有所不悦了!”

‘姬宜臼’三字一出,姬穸神情当即一肃,

其瞳孔微缩,难以置信地缓缓扭着头,看向齐渊,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到底,是谁的人?

顷刻间,她想了很多,也因生死的威胁而彻底压下了对齐渊的怒火,哪怕愤愤,哪怕狐疑震惊,也只化作了一声回应,

“好!”

很快,齐渊携王女行至了不远处的矮丘,

主要护卫王子的御卫,自是没有跟来,而随行的女夷,仆臣也被王女遣派去了矮丘下,

于是矮丘之上,就成了可以秘密交谈之地,

“汝与姬宜臼究竟是何关系?”

姬穸率先开口质问,

是,她是想弑父,但同样的,她亦想活,

想不落于犬戎手中,

乃至想继续享着王女身份带来的尊贵。

所以那日她激情布局于齐渊身上时,虽说是乞命,但也更多夹杂着扳回一城的念头,

上午暗室内太狼狈,她心有不甘,所以揣摩学习了一下午,要学成报复回来,

她当时大抵是如此情绪居多的,

而她实际的依仗,总还是城外的——那一个新周王权,

然而当两个布局合归一处,且身家性命都好似捏于眼前之人手中时,

她真心淡定不下来,

因为现在确实城内城外隔绝,她联系城外的线,断了!

而如果异人这里真的参一手,且恶了她与城外的关系,

那么,她或将只有这十数日清福可享,

而镐京城破之后,或真要如那夜所言——求一死而保全清白,

毕竟,犬戎灭盖之印鉴不远(5年前),盖国贵女之惨状,其亦有所耳闻!

是故,容不得她不急,

然,

齐渊却并未回答,只是从弁服宽大衣袖中,掏出了那加盖有朱泥大印,刻录着王诏的,木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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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植物香料与先秦民众的社会生活研究》苏洁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