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牧臣(1/1)

人市中街,

数名庶人与臣奴持着木棍,惊骇地看着场中庶人脖颈喷涌的血,

以及那个在寒风中兀自颤抖,却又被血溅满全身,显得格外狰狞,十二三岁的牧臣,

他们此刻内心充斥着后怕,

那倒地的庶人并不是第一个冲上来的,他们才是,

他们在拿木棍抽打挣脱束缚的牧臣时,从来没想过,

牧臣的手里会藏了一把短匕,

且牧臣一直隐忍不发,

直到那位庶人见战局已定,持棍上来时。

牧臣才拼着脸上挨棍,用手中的短匕,抹开了那庶人的脖颈。

十二三岁的身形,枯瘦,低矮,鼻尖淌血,右眼眶淤肿发黑,显得很是狼狈与不堪,

然而持棍的庶人与奴臣,却都没敢轻举妄动,

短匕在这个时代,还是贵重品,不是一般人能拥有的,

更何况抓奴抓活,下手不能太重,

可太轻,那庶人脖间淌着的血,还殷鉴不远,

牧臣,是奴隶主的。

而命,是自己的。

故而持棍众人只是包夹着牧臣,但却见那牧臣一反之前防守姿态,

直接朝着一侧包夹防守的庶人冲来,

庶人挥棍就要打至牧臣,牧臣却不闪不避,只是一手持短匕,划向庶人,

主打一个以伤换命,

电光火石间,庶人慌了,

多少钱啊,犯得着拼命?

所以他猛地收力而侧身闪避,

棍无甚力道的打在了牧臣的胳膊上,牧臣却也趁着其让出来的间隙,

钻出众人的包围圈,朝着人市口,王女一行人冲去,

“切莫让他冲撞了贵人,”

强拽着一小女孩拖出门外的赭麻衣奴隶主,刚一出门就见此情形,慌忙大叫,

同时威胁追击中的持棍奴臣:

“拦下他,不然尔等统统将死!”

此音一落,那几个持棍奴臣顷刻间再度爆发了速度,把持棍庶人甩在了身后,

而同时,虽然百多米的距离很短,但对于从不能吃饱的牧臣来说,

又太长了,

长到离人市口的队伍还有二十米的距离时,

牧臣就被持棍奴臣扑倒,且很快就被再度包夹,

而哪怕是其手持短匕,他也再没了如先前般逃窜的机会,

因为庶人敢避开,

奴臣们,不敢!

而同时,牧臣也随着哭声,将目光转移至了赭麻衣奴隶主强拖着的小女孩身上,

“恭喜尔等,保住了双耳、双眼,

“然再有下次,尔等的鼻子就没了。”

姗姗来迟奴隶主恶狠狠地训斥着持棍奴臣们,喘着粗气,将目光移到了牧臣的身上,

“至于尔,再反抗,尔之姊妹就会若尔娘一般,尝到一众奴隶的滋味!

“再活不到卖出的那天!”

说着,奴隶主狠狠将总角年岁的小女孩拽倒,

“打,看他还敢不敢反抗。”

棍棒,如雨点般落在了牧臣的头上,肩上,

他痛到了极点,

然而牧臣没有发出痛呼,只紧紧攥着短匕,却也没有再反抗。

“王女,汝那龙兽料喂,所缺不正是这般勇猛的牧臣?”

忽地,人市前队伍里无比大声地传出了这句,

‘王女?’‘牧臣?’

“停!”

奴隶主猛地一挥手,制止了奴臣们的棍棒,并立马让人架起了被打倒在地的牧臣,

朝人市前队伍靠去。

御卫中,姬穸猛地扭头看向发声的齐渊,

“余之龙兽?”

“嗯?”齐渊拉长鼻音低声提醒,“王女也不想……”

“此即战时,吾之龙兽确少饲牧。

“汝……自去交涉一番!”

“诺!”

齐渊随即便越过王女,欲行至队伍前,

然而御卫头头,御士,

却狐疑地看向齐渊,

这异人和王女的对话,只要不是傻子,都能听出其中有隐啊!

所以他护卫的阵型并没有动,人也没有动,

倒不是有意为阻,

不过是故意坚守自己职责罢了。

而御士不动,其它御卫见状,也不动,

王女姬穸看见了这一幕,也只轻笑了声,没再开口,

就等着齐渊吃瘪的那刻,再茶一下!

然而齐渊在越过王女后,等了2秒,见御士不动,

便双手向上一抬,将皮弁服的白布衣宽衣袖朝胳膊上一送,露出两只手,

一左一右,搭在两个革衣御士肩上,

其衣白而革衣赤,衣布而革衣韧,好似一文士,一武夫,毫无可比性那种,

然而,如白衣文士的齐渊,双手始一发力,就推搡的两位御士不容反抗的失位。

步过,搭在御士肩上,御士只感觉一股沛然大力,稳定而又不容反抗地将他推走,

“御士,汝这防阵不怎稳固啊,吾一文士,便轻松让尔等失位,

“回去,再练练吧!”

齐渊走过的时候,还不忘阴阳一下,直让御士眼前一黑。

呵,和挖掘机比力气?

腹诽后,齐渊便不再理会众御士,只是站在阵前一步,等着奴隶主一群人过来,

拿捏架子,确定主次,不就在你就我位,还是我就你位之间,

所以,他要等奴隶主过来,而非他过去,

及至奴隶主近了,齐渊抱拳微侧朝身后拱手,厉声道:

“王子伯服当面,众人,还不跪安?”

噗通——

奴隶主当即带着庶人奴隶跪倒在了地上,震起片片土尘,

“庶人(臣)跪问王子安!”

一时间,众人皆将目光投向那御卫阵中的七岁王子,而唯有那牧臣,直勾勾地看着齐渊,

半晌,无人回复,齐渊放下了手,

此已礼毕,他便直接开头呵问奴隶主:

“大敌已至镐京城郊,朕国王师编汇、虎臣相集,然余观诸位孔武有力,

“何——滞此地而无参军?

“为士焉?

“有爵焉?

“安不从军?”

“这,这——”奴隶主有些慌乱地抬起头,

不是要牧臣嘛?

怎么先是参拜王子,又扣避军役的帽子啊!

可此人衣着无显爵位,此地的潜规则又非要问询,不像是高位贵人,

却又随行王女王子,方才更讥讽了御士,奴隶主又实在不敢轻视,只得谨慎开口:

“家宗氏虢,拜上卿位!”

“吾当是谁,昨日政事堂,吾与汝家宗交言甚欢。”

我骂了他一顿就走了,我很欢乐。

齐渊实话实说,面无反应,

而那奴隶主闻言却更是惶恐了,那政事堂,是一般人能去的吗?他家宗,一上卿会拉下面子与无爵之人交谈吗?

而在王子王女面前言及此,那又必定是真的,不然‘欺王子’之罪,可仅此于‘欺君’啊!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既是虢卿族人,吾自当予个方便,然——”

齐渊抬手指了指牧臣,又点了点小女孩,

“此处,是不是也应该便宜行事一下?

“毕竟,此处离城门尚不远,不是吗?”

奴隶主起先还想着能不能周旋一二,让其付点钱,

可齐渊‘城门不远’的话一出,他的冷汗就顺着额头开始往下流,

潜规则,永远是明面下的规则,而如果真有人不顾,

将他们强行带入军阵,就算他家宗再想保,也会捏着鼻子来句,

“余氏族中人自愿舍生意而入军营,以此报家效国。”

更何况他要是在家族中真那么重要,怎么会在此时,守着人市营房,

而就算是家宗后来报复了,他真的能在军营里熬到那时候吗?

能活到王师得胜而归吗?

“庶人,愿……愿与君宜便。”

这一刻,奴隶主心中都在滴血。

却又,不得不从!

于是齐渊便不再理会那奴隶主,越过众庶仆,走至牧臣身前,

拿起了牧臣高高捧起的短匕,

他就这般不加掩饰,大刺咧咧地明示那奴隶主,

这牧臣,就是我的人!

“随吾走吧!”

齐渊语气很是温和,

“诺!”

牧臣抬起了头,

余主!

牧臣心中暗道着,他这辈子都不会忘了那予他短匕,教他报仇,并为他创造了报仇机会的,

那道声音!

齐渊背过身,面向王女,等待着牧臣去拉起其幼妹,

耳边,却又从其身后传来了无数喧闹与叫喝声,

‘弑人了’的词汇,

又充斥在了这条狭长又层次分明的人市街上,

齐渊朝后一瞥,人市中街,后街,主街左右陪街,

此起彼伏的,都炸起了骚动,混乱,

于是他回过头,面朝姬穸,陪笑道:

“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