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3章 风起北境(1/1)
淮州盐税案的风波渐渐平息后,乾兴帝便将朝政大权尽数交予弘璋太孙,连每日的奏章都不再过目,只命内侍直接送往东宫处置。
早朝时分,弘璋太孙端正坐在龙椅之下,从容不迫地发号施令,那沉稳的气度,俨然已是这江山真正的主人。
退朝后,几位朝臣窃窃私语:“陛下这是真要当甩手掌柜了?”
“嘘!你懂什么?”年长的官员压低声音,“这叫‘无为而治’。陛下这是在给太孙立威呢!”
确实,乾兴帝这番“做家翁”的姿态,看似是彻底放权,实则暗藏深意。
每日午后,总会有暗卫将朝中动向细细禀报。乾兴帝虽然不再批阅奏章,却对朝局了如指掌。
偶尔夜深人静时,他还会在灯下细细翻看太孙批阅的奏折,时而点头,时而蹙眉。
这一日,弘璋太孙照例来请安时,乾兴帝正悠闲地在御花园喂鱼。
见太孙欲禀报军务,乾兴帝摆摆手笑道:“这些事你拿主意便是,不必问朕。”
说着将手中的鱼食尽数撒入池中,看着锦鲤争食的场面,意味深长地说:“这江山迟早是你的,早些熟悉也好。”
太孙恭敬应是,却在转身时没有看见老皇帝眼中闪过的一丝精光。
乾兴帝望着太孙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雏鹰总要独自翱翔,朕倒要看看,你能飞多高...”
韶昱的梦,在在黎明时分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
她猛地睁开眼,窗外天色尚暗,只有几缕微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养和宫的庭院里,隐约传来低沉的交谈声——是皇兄的声音,还有张常侍压低的应答。
“……北境急报,羌戎人突袭边关三镇,守将战死,百姓流离。”弘璋太孙的声音里带着少有的凝重,“陛下可醒了?”
“还未,殿下稍候。”
韶昱赤着脚跳下床榻,轻手轻脚地推开窗缝。庭院里,弘璋太孙一身朝服,眉宇间尽是疲惫,手里攥着一封加急军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从未见过皇兄这般神色。
——北境战事?
韶昱心头一跳。
羌戎人善骑射,每逢秋收必南下劫掠。可今年秋分还未过,他们竟提前了?
她正思索间,忽听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公主,晨露寒凉。”武婢姒钺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手里捧着一件外袍,神色平静如常。
韶昱接过外袍披上,却仍盯着窗外:“姒钺,你说……皇兄会怎么处理?”
姒钺垂眸:“朝政之事,属下不敢妄言。”
韶昱抿了抿唇,忽然转身走向书案,翻出一本《北境舆图》,指尖划过那些陌生的地名——“斡难堡”、“骨嵬关”、“兴安戍”……
这些都是书上写的,可她连它们长什么样都不知道。
养和宫正殿内,乾兴帝披衣而坐,听完弘璋太孙的禀报,神色未变,只是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
“孙儿已命兵部调集粮草,三日可发八百两粮车。”弘璋太孙低声道:“并派定北骠骑将军率军星夜驰援,只是……”
“只是什么?”乾兴帝问:“朝中有人想议和?”
“是。”弘璋太孙如实回答:“几位老臣坚持认为,连年征战致国库存银不足百万两......他们主张与羌戎暂息兵戈。”
“自己没有血性,便要求旁人也做一只鹌鹑。”乾兴帝冷笑,“今日退一步,明日羌戎的铁蹄就会踏破狼山关。”
“一群蠢货!”
乾兴帝忽然抬眸,目光如炬:“你怎么想?”
弘璋太孙沉默片刻,缓缓抬头:“北境之战关乎国运,妥协只会埋下更大祸患。”
“孙儿以为,仗要打,和也要议,不过是让羌戎跪着来求我们谈和。”
“好!就让他们跪着谈和!”乾兴帝大笑,起身走到弘璋太孙身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力道不重,却似有千钧。
“皇太孙,”乾兴帝轻唤一声,“朕如今,可放心将大郦交予你了。”
弘璋太孙闻听此言,霍然起身,撩起衣袍,双膝跪地,伏于乾兴帝足前,郑重叩拜,“臣定不负陛下所望。”
翌日朝会上,弘璋太孙面对北境战事,态度坚决,绝不议和。
此言一出,如意料之中一样,朝堂上顿时炸开了锅。
主战派与主和派唇枪舌战,争执不休。
老丞相忧心忡忡:“殿下,兵者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
兵部尚书厉声打断:“圣人亦言,以战止战!羌戎狼子野心,岂会因一次议和而收敛?”
户部尚书大跨一步出列,拱手道:“殿下,国库空虚,若再兴兵戈,恐民生凋敝……”
“民生凋敝?”皇太孙猛地拍案,案上茶盏震翻,茶水如血般洇开,“北境百姓日日活在刀锋之下,他们的命就不是命?”
“这仗,必须打!”皇太孙一字一顿地说:“若我们这一代打不完,那就让下一代接着打!否则,一旦关破,异族南下,琅嬛大地将血流成河!”
大郦疆域辽阔,三分之二的国土横亘北陆,边境线漫长,与羌戎、乌纥、赤羯、沙鸮诸部接壤,防御压力极大。
这些游牧部族如狼群般环伺,其中尤以羌戎十二部最为凶悍。他们世代与大郦为敌,劫掠边城,屠戮百姓,甚至将掳走的妇孺充作奴隶,剜目断舌,以震慑边民。
若此时议和,羌戎必会借机休整,来年卷土重来,甚至联合乌纥、赤羯等部形成更大威胁。
正是汲取历史教训,弘璋太孙才会坚决主张“以战止战”。
外人常道弘璋太孙“永远和颜悦色“,秉性温良谦和。那些暗叹储君温润如玉的朝臣们,每每见他端坐朝堂,眉目含笑,言语谦逊,便以为窥见了全貌。
殊不知,这温润如玉的表象下,包裹着的是一个刚毅果决的灵魂。
殿内争论愈演愈烈,直到殿外侍卫的传报声突然打断了朝堂上剑拔弩张的争论。
殿门处,一个身着麒麟明光铠的瘦削身影逆光而立。
“臣韶汝霖,愿随定北骠骑将军赴北境守关”
十三岁的靖王单膝跪地,嗓音沙哑似砾,在铠甲碰撞声里,他的声音就像柄未开刃的剑——不够锋利,却足够硌痛众人的耳朵。
群臣震惊。
众人皆是不可置信望着这个他们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主和派的几位大臣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彼此交换着惊疑的眼神。
韶汝霖缓缓抬头,稚气未脱的脸上是与年龄不符的坚毅。
麒麟铠的甲片在晨光中流转着冷冽的寒芒,衬得他眉眼如墨。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既没有少年人的怯懦,也没有皇族的骄矜,只有一往无前的决绝。
御座旁的弘璋太孙不自觉地攥紧了扶手。
主和派大臣们的争论声渐渐低了下去。户部尚书张了张嘴,最终颓然垂首。年迈的御史大夫看着少年靖王铠甲上反射的光斑,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第一次随军出征时的场景。
“准。”
弘璋太孙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朝堂为之一静。一字落下,如同一柄重锤,为这场争论画上了休止符。
北境的烽火,就此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