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四象拱卫(1/1)
阳光斜斜照在琉璃上,绿的像刚从深潭里捞起的翡翠,莹润得能映出人影——你若站在檐下,连鬓边的碎发、眼角的细纹都能被那绿光清清楚楚地照出来;黄的像陈年的蜜蜡,透着温润的珠光,不似黄金那般刺眼,倒像是浸过月光的暖玉,连落在上面的麻雀都忍不住多停留片刻,歪着头打量这抹温柔的亮色。最妙的是兽吻眼珠上的釉彩,细碎的光斑在上面跳跃,像是藏了一捧星星,风过时,兽吻仿佛真的眨了眨眼,连带着整个檐角都活了过来,仿佛下一秒就要带着这满院的春色,飞向云端去。
临水而建的六角亭藏在垂柳深处,柳条垂得低低的,几乎要扫到亭顶的青瓦,新抽的绿芽裹着嫩黄,老叶则绿得发沉,风一吹,千万条柳丝便在亭檐下翻涌,像给亭子笼了层流动的绿纱。亭下的水面平如镜,倒映着亭角翘起的弧度,连朱红色亭柱发暗的木纹都在水里晕开淡淡的影子,偶尔有红鲤甩尾游过,那影子便跟着碎成一圈圈涟漪,待水面重归平静,亭与影又叠在一处,分不清哪是实景哪是虚像。
朱红色的亭柱被岁月浸得发暗,边角处的漆皮卷着边,露出底下浅褐的木色,倒像老人手背暴起的青筋,藏着数不清的故事。柱脚埋在青石基座里,缝隙间钻出几丛青苔,雨过时便吸足了水,绿得发亮,连带着柱身都染上几分潮润的气息。风穿过柳叶时带起股轻劲,“吱呀”一声推开了半扇木门,门轴上的铜环早已磨得发亮,转动时与木头摩擦出细碎的声响,混着门楣上陈年木料的沉香——那香气不浓,像被阳光晒过的旧书,混着点潮湿的水汽,深吸一口,仿佛能尝到时光的味道。门楣上还挂着半块褪色的木牌,字迹被风雨蚀得模糊,只隐约能看出“听涛”二字的轮廓。
亭柱上缠着橙红色的凌霄花,花串从柱顶垂下来,像谁挂了串小灯笼,花瓣边缘带着点金红的光晕,花心处藏着嫩黄的花蕊,引得蜜蜂嗡嗡地绕着飞。藤蔓顺着柱身的刻痕蜿蜒而上,那些刻痕是早年工匠凿的云纹,如今被藤蔓填得满满当当,卷须细得像银线,有的缠着柱身打了个结,有的则探向旁边的栏杆,仿佛在悄悄编织一张花网。有几朵花谢了,花瓣落在青石板上,被来往的脚步碾成淡淡的红痕,倒像是给地面添了几笔写意的画。
栏杆上雕着“松鹤延年”的纹样,老松的树干歪歪扭扭,树皮的皴裂纹路深得能塞进指甲,缝隙里积着点尘土和落叶,凑近了看,能发现木纹里还嵌着几粒鸟粪,是岁月留下的细碎印记。松针一簇簇地向外伸展,针尖削得尖尖的,阳光照上去,能看到针身上细细的绒毛,真要伸手去碰,仿佛会被扎得缩回手来。仙鹤单腿伫立在松枝上,另一只脚蜷在腹下,爪子的指甲刻得弯弯的,像把小钩子,紧紧抓住松枝。鹤的尾羽张成扇形,每片羽毛的边缘都刻着波浪纹,羽轴处微微凸起,连最外侧那片羽毛上的一点残缺都雕得清清楚楚——许是当年凿刻时不小心碰掉的,反倒添了几分真实。鹤喙是黑褐色的,尖端微微泛黄,上面的裂纹像老人脸上的皱纹,眼睑处的褶皱叠得整整齐齐,仿佛刚眨过眼,眼珠是用墨石镶嵌的,虽蒙了层薄灰,却仍透着点清亮,像是含着一汪水。风过时,栏杆上的影子跟着晃动,那仙鹤仿佛真的动了动脖颈,翅膀微微扇了扇,下一秒就要扑棱棱飞起,在水面上掠过一道白影,留下一声清亮的唳鸣。
穿林而过的曲桥像条青灰色的绸带,在浓荫里拐了两个柔和的弯,一头连着岸边的石阶,另一头隐在对岸的桃林里。春日里桃花开得盛,粉白的花瓣簌簌落在桥面上,与青石板的灰绿相映,像谁在绸带上绣了片云霞。桥身不宽,刚容得下两人并肩,走在桥上能听见头顶枝叶的婆娑声,还有远处水鸟掠过水面的轻响,混在一起格外清宁。
桥身铺着大块的青石板,每块都有半人长,表面被往来的脚步磨得像上了层釉,阳光斜斜照过时,能映出细碎的光斑。边缘处却还留着些凿刻的痕迹,带着粗粝的质感,与中间的光滑形成有趣的对比。缝隙里长出几丛嫩绿色的青苔,雨过后便吸足了水汽,绿得发亮,间或还夹杂着几株米粒大的三叶草,叶片上滚着水珠。踩上去发着“沙沙”的轻响,鞋底能感觉到那点潮湿的凉意,顺着脚心慢慢往上爬,驱散了日头带来的燥热。石板上还留着些浅浅的凹痕,是经年累月被脚印磨出来的,像一串模糊的密码,藏着无数行人的故事。
桥两侧的石栏爬满了薜荔藤,深绿的叶子是心形的,边缘带着细密的锯齿,一片挨着一片,把栏杆裹得严严实实,只在顶端露出点青灰色的石棱。垂落的气根像串绿色的珠帘,细得像棉线,有的直直地垂着,有的打着卷儿,风一吹便轻轻摆动,扫过石板时带起“窸窣”的细碎摩擦声,像谁在低声絮语。藤叶间藏着些小小的瘦果,紫黑色的,像颗颗迷你葡萄,偶尔有麻雀飞来啄食,扑棱棱的翅膀声惊得气根晃得更厉害了。石栏的柱头上本刻着莲花纹样,如今大半被藤蔓遮住,只露出半片花瓣的轮廓,倒像是莲花从绿丛里探出头来。
桥下的水面绿得像块温润的碧玉,不是那种鲜亮的翠绿,而是浸了墨的苍绿,透着沉淀的厚重。水底的水草顺着水流轻轻摇晃,把影子投在水面上,像用墨笔描出的细线条。映在水里的亭台倒影格外清晰,飞檐翘起的弧度、兽吻尖顶上的釉彩,甚至亭柱上凌霄花的橙红,都一丝不差地落在水里,连风过时柳丝拂过水面的涟漪,都把倒影揉成了晕开的水墨画。微风吹过,水面泛起鱼鳞似的波纹,一圈圈往外荡,倒影跟着轻轻晃动,亭台仿佛在水里缓缓移动,兽吻的影子也像是动了动脖颈。波纹里透着股墨色的古意,混着岸边草木的清香和水汽的微凉,浑似从宋元工笔古画里搬出来的一般。人站在桥上望着,望着,便恍惚忘了今夕何夕,只觉周身的时光都慢了下来,连呼吸都跟着轻了,生怕惊扰了这水里岸边的静谧。
而掩映在密林深处的,全是独门独户的小洋房,约莫五层楼高,像一颗颗被精心安放的玉印。外墙贴着米白色的花岗岩,每块石材都打磨得光滑平整,接缝处勾着浅灰色的勾缝,横平竖直如墨线勾勒,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屋顶覆着青灰色的陶瓦,瓦片层层叠叠,边缘微微上翘,雨水顺着瓦当的弧度滑落,在墙根积成小小的水洼。
每栋洋房外都围着半人高的雕花铁栅栏,黑色的铁艺上缠绕着卷草纹,花纹间点缀着小小的蔷薇花造型,尖端却暗藏着不易察觉的尖刺。栅栏里种着修剪整齐的冬青,绿得像打蜡的翡翠,边缘被修得笔直,像围着房子的一道绿墙。栅栏门是两扇对开的铁艺雕花门,门环是黄铜做的兽头造型,被摩挲得锃亮,轻轻一碰便发出“当”的脆响。
奇怪的是,这些建筑并非像普通小区那样循着横平竖直的轴线成排成列,而是三三两两地散落着,彼此间隔着至少十米宽的树丛,枝繁叶茂的香樟、银杏或是丛生的翠竹填满了空隙,将每栋房子都裹在独属的绿意里。它们的位置错落有致,远看像随意撒落的棋子,细看却透着股说不出的玄妙——仿佛每栋楼的朝向、间距都经过精心测算,藏着某种隐秘的呼应。
东头那栋的朱漆大门刷得油亮,门环是黄铜铸就的兽首,被摩挲得泛着暖光。推门而出时,视线会毫无阻碍地投向西南角的望月亭,亭顶那只半尺高的铜葫芦正对着大门,阳光洒在葫芦上,折射出细碎的金斑,连葫芦表面雕刻的缠枝纹都看得一清二楚。据说每到月圆之夜,月光会顺着葫芦的弧度倾泻而下,正好落在门前的青石板上,映出片银亮的光斑。
西头那栋的露台阳台向外挑出半米,边缘围着雕花的白石栏杆,栏杆上摆着两盆开得正盛的三角梅,嫣红的花瓣垂落如瀑布。阳台中央放着两张藤编躺椅,椅面的藤条交错成细密的网格,坐上去能感觉到轻微的弹性。从躺椅上抬眼望,恰好能望见北侧那条蜿蜒的竹林小径,青竹亭亭如盖,竹影在小径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风穿过竹叶时,“沙沙”声顺着风势飘来,连竹叶摩擦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偶尔还有几片枯叶旋转着落在小径上,动静皆能收入耳中。
中间那栋的阁楼开着扇圆形小窗,窗框是深褐色的实木,边缘刻着回字纹。窗台上摆着只青瓷花盆,里面栽着株墨兰,叶片修长如剑,正斜斜地探向窗外。从窗口探身望去,视线会越过层层树影,斜斜落在远处的湖心岛——岛上那座白墙黑瓦的小庙,墙皮白得像刚刷过,屋顶的黑瓦却透着岁月的温润,庙前那棵老槐树的树冠如伞盖,将小庙护在中央。整座岛像枚落定的棋子,稳稳地嵌在碧绿的湖心,而阁楼的窗口,恰似棋盘外那双凝视棋局的眼。
更让人在意的是连接各栋建筑的小径,青石板铺得蜿蜒曲折,却总能在转弯处与某栋楼的窗口、某座亭台的檐角形成奇妙的呼应。仿佛站在任何一栋楼里,都能通过这些隐秘的视线,将整片区域的动静尽收眼底——这哪里是寻常的居所布局,分明是座藏着攻守之道的迷宫。
树丛间还隐约能看见蜿蜒的石板路,连接着各栋洋房,路边埋着半露的地灯,灯罩是磨砂玻璃做的,到了夜晚该会透出暖黄的光,把路径照得朦朦胧胧。偶尔有飞鸟从屋顶掠过,翅膀带起的风掀动几片陶瓦,发出轻微的“咔啦”声,更衬得这片区域静谧得近乎肃穆。
路人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片浅影,借着“昏迷”的间隙,瞳孔在眼皮下飞快转动,将沿途的布局一一刻进脑海。他嘴角挂着无意识的涎水,看上去昏沉得厉害,指尖却在深色裤缝里悄悄掐算着——食指抵住中指第二关节,拇指轻点无名指根,那是推演阵法时才会用的暗诀。
东头那栋洋房坐落在缓坡之上,地势比周遭高出约莫半米,门前三级青石板台阶被磨得光滑,恰好抬升了视野。西南向的风穿过密林时本带着股燥意,却被不远处的望月亭稳稳挡住——亭柱间距、飞檐弧度都像量着风向造的,风势一过亭台便减了大半,只余缕清风拂过门前,正是“青龙踞高”的格局,藏着迎祥纳气的讲究。
西头的建筑刻意压了高度,屋脊线比东头矮了尺余,露台上的藤椅摆得极巧,坐上去视线恰好能穿透疏朗的竹枝,望见北侧那片密不透风的竹林。竹属东方甲乙木,性坚韧,而西侧对应白虎位,这般布局暗合“白虎衔木”,既借竹木之气稳固宅基,又能让露台成为天然的了望点,竹影一动便能察觉异动。
南侧临湖的地带水汽氤氲,清晨常有薄雾漫过石板路,那座六角亭的飞檐翘角正斜斜指向湖心岛,檐角的风铃在风中轻响,声线恰好能顺着水面传到岛上。水为财,亦为险,“朱雀临水”的排布既引水汽润宅,又以亭台为界,将水岸动静尽收耳底,连波纹撞岸的轻响都能分辨出是否异常。
北侧的哨卡岗亭嵌在密林边缘,水泥墙刷着迷彩漆,与背后的松柏浑然一体,像道厚重的屏风挡在来路。岗亭的射击孔正对唯一的入口,连栏杆升起的高度都经过测算,既不阻碍通行,又能让守卫随时形成火力压制,恰是“玄武镇北”的守御之象,固若金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