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5章 最后的王武(1/1)

河北道。

渤海郡。

碧海蓝天,长风起大浪,波光粼粼。

岸边的礁石与浪花碰撞,海水飞溅,潮声不断。

大海之上,渤海郡的渔民,今日天气好,打渔的人很多。

可忽然,他们拼命摇船逃跑,四散而逃。

有渔夫看见,崖岸上来了一支溃兵,渔民生恐被兵祸所害,故离开了此地。

大地苍茫,

风吹草浪,

泥泞的官道上,

有一支数千人的队伍,如蚂蚁前行。

他们甲胄残破,旗帜散乱,兵卒们互相搀扶,艰难行军。

这就是从沧州逃跑的齐军兵马。

数百里的强行军下,马匹大多疲惫,

渤海官道泥泞,马蹄一踩,就是一个小水坑,更是加剧了行军难度。

齐王南野被亲兵搀扶,他已经逃出了两百多里,打算在此地歇息片刻。

朱耳兽是一匹杂色马,一只耳朵上,有戳红色毛发。

它是北狄马种,曾经被一位牧民精心养育,生长于阿拉泰河,被武川镇高价收购,最终留在了楚国。

此马体型巨大,四肢强健,充满斗性,王武很喜欢。

但此刻,这匹出了名的猛马,却也显得疲惫不堪,

“南野,赵军赶着去支援五龙山,杨延应该不会追来了。我们就此别过。”

甲胄残破,王武浑身鲜血,

虽然这一战凶险万分,但此刻,王武依旧气血充沛。

“武哥留步!”

渤海郡崖岸,南野扶着剧痛的右手,踱步来到一身是血的王武身后,面色激动道,

“武哥,项楚不信任你,你的兵权已经被夺了。何苦还回去呢?”

“难得一身好本领!何不去齐地,咱兄弟平分齐国……不,你当大哥,咱当二弟。”

南野面前,是一个高大的如山岳的背影,

王武回头,轻蔑的看着他这个洛阳的叛徒,斩钉截铁道,

“忠臣不事二主!王武所作所为,皆从本心,要对得起天地。”

忠臣!?

这短短的两个字,成了齐王南野无法抹去的污点。

在封建时代,一个卑微到极点的刺面囚徒,被项济提拔成了牛卫大将军,

这是跨越了多少个等级?可最终,他却反噬项济。

南野洛阳的行为,背信弃义,已经注定了他此生跟张须陀一样,没有壮大的机会。

“哈哈哈!忠臣?”踩着水洼地,南野笑了,笑的痛苦,

他忍着手臂的剧痛,宛如丧家之犬,走到王武前方,咬牙切齿的怒吼,

“你们了不起,你们清高!你们现在可以骂我了。”

“但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从河原等到圣武七年,足足九年时间。只为一个公平,你们给我没有?”

说到这里,南野委屈的下巴打颤,

他呼吸粗重,想到这些年的苦难,他眼泪止不住的流下,

“我,南野!我被李信小儿,区区一千兵马冲散?人人都说我无能?武哥,我无能吗!!”

“你们把我的精兵夺走,都夺走干什么?我只想跟孟百川,跟你一样,成为人们眼中的英雄。”

“一开始,我什么都没抢,什么都没抢!可你们不能把我当傻子啊……”

南野的怒吼,撕开了建安军项济一系,长久的伤疤。

那一声声海边的嚎叫,就像是齐王南野心中无法愈合的伤口,

当年建安军的情况,位置就只有那么多,每一个都没得选。

南野功劳不算高,武艺也不算好,加之一直沉默,自然没有在角逐之中。

碧海崖岸,

大浪涛涛,

王武低下了头颅,沮丧的长叹一声,无奈道,

“一个王朝,熙熙攘攘,数千万人。总有人要牺牲,总有人要吃亏嘛。”

“那个人为什么要是我?!”南野青筋怒眉,指着王武,大声吼叫道,

“你别忘了。古河沟,天狼卫统领阿史那弥禄,是我射死的。功劳是我让给你的!”

“河原神将,长平王武?我一直把你当兄弟,那几年你帮过我吗?”

“南野,你说够了没有!”说到古河沟的事,王武也是怒不可遏,

水洼遍布的官道,他气血狂涌,指着南野咆哮道,

“老子对不起你吗?老子没有帮你?”

“没老子拿命保。你的牛卫大将军早就没了,你说我不帮你?”

南野不会知道,在洛阳乾政殿中,

王武冒着大不韪,跟项济说过,要换官位。

可大将王武,是项济麾下的武力牌面。

圣武皇帝怎么可能允许,也决不会允许将领们私下交换。

他是皇帝,他可以给,但底下的人不能拿。

伴君如伴虎!

王武数次苦心进言,孟百川、安庆、丁肆业、余建山,哪个没帮南野说话。

可他们不能过多开口啊。

这些老兄弟也难!

真过多开口,就是逼宫了,他们敢吗?

崖岸上,

古道边。

野草如浪,带起涟漪。

浓眉大眼的王武,心头打颤,热泪盈眶。

并不只有遭受痛苦的兄弟才会难受,

看着自己的生死战友,活在痛苦中,王武也一样难受。

如果可以选,当年古河沟,他说什么,也不要斩弥禄的军功。

“南野,你记住!古河沟我欠你的,今天已经还了!”

“从此之后,你是你,我是我。我们兄弟到此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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渤海郡,

南邵口。

沧州逃离的几千残军,一路南下。

在此地,便要分开了。

他们一支向东,去往乐陵郡,回到齐地。

另一支要向西,前往博州,去开封郡,走运河回淮南。

南野走之前,来到王武身边,

他掏心窝子的对王武说了,

齐国他永远都可以来,来了永远是他当大哥。

山坡草地,风吹草浪。

残军残甲的兵卒,占满了小山坡。

染血的残破旗帜飞舞下,一身是血的王武,默默地站着,没有回答。

他就这样,全程静静看着,

看着南野一步三回头的离去。

有些事,王武知道。

长沙郡圣洪皇帝,无非就是怕王武带着大军,投靠齐王南野。

毕竟之前,他们两人是最好的兄弟。

项济要夺王武的兵权,他没有反抗。

没有人知道,这个祖祖辈辈的农户,在那个大哥要病死,弟弟快要饿死的北疆,

当皇帝项济跟他同席而眠时,王武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人。

“将军,我们该启程了。”

“启程?去哪里呢?”王武无奈的笑了笑。

草坡上,

北风吹。

“哈哈哈!!天下英雄,皆为私利,乾坤依旧,武又何用?”王武一声自嘲,放声狂笑。

随后,他慢慢解开兜鍪,丢掉了自己的头盔。

下一刻,猛兽王武翻身上马,一路水洼飞溅,踏马离去。

碧海蓝天之间,王武仰头长啸道,

“项济恩情我还了,南野的大恩我也清了。”

“回去告诉陛下,就当我王武,死在了沧州。”

渤海郡。

南邵口。

马蹄轰鸣,数百王家子弟,追随大将王武的背影离去。

苍穹广阔,大地无疆。

赵元始二年,十一月底,沧州之战后。

长平郡王武,救出兄弟南野后,消失在了南邵口。

有人说他在沧州受了伤,武艺废了。

也有人说南野从背后刺死了他,以报楚仇。

更有人说,皇帝的兵卒,放了冷箭,楚国从没有打算让王武回去。

总之,天下再没了此人消息。

大将王武,从此了无音讯。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