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5章 《枯井返潮的头发》(1/1)
青竹村有口枯井,这事儿在村里传得神乎其神,说啥的都有。这天,都市报记者何承熹捏着皱巴巴的线索信,站在了青竹村的老槐树下。那蝉鸣啊,裹着湿热的风,吹得他额前的碎发都贴在了脑门上。
村支书周福贵走了过来,搓着粗糙的手掌,眼角的皱纹里满是警惕,说道:“记者同志,这井可不能碰,都是村民瞎传的,哪有什么头发哟。”
何承熹抬头一看,老槐树的树荫里,一口枯井嵌在泥土里。井沿的青石板裂着细密的缝,青苔从缝里钻出来,就像给井沿戴了串绿珠子。井里黑黢黢的,隐约能看见堆着的枯枝败叶,还有几缕缠着红绳的乌黑头发,从枯叶里探出来,活像某种活物的触须。
何承熹说:“周支书,我都看见了。”说完就从包里掏出相机,对准井口,接着问,“村民说,这井干涸二十年了,昨天突然冒出头发,是不是?”
周福贵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赶紧伸手挡住镜头:“别拍!这井是‘锁魂井’,拍了要招祸的!”
当晚,何承熹住在村部的厢房里。窗外的月光透过老槐树的枝叶,洒在桌面上,就像撒了把碎银。他翻看着白天拍的照片,突然发现,照片里的头发动了!原本堆在井底的头发,竟顺着井壁爬了上来,红绳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何承熹心跳得厉害,抓起手电筒,悄悄摸出了门。
井边的风突然凉了下来,吹得他后颈直冒冷汗。手电筒的光扫向井口,他看见那些头发正缓缓蠕动,就像有什么东西在下面拽着它们。突然,一缕头发从井里弹出来,擦过他的手背,冰冷冰冷的,还带着股腐味。
何承熹大喝一声:“谁?”手电筒的光晃了晃,照见井沿上的红绳,这红绳他白天没注意到,一头系在井沿的裂缝里,另一头垂进井里。就在这时,井里传来了声音,像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轻轻拽红绳,“吱呀——吱呀——”
第二天清晨,何承熹找到村头的王婆。王婆坐在门槛上,手里搓着麻绳,眼睛盯着院角的桃树,像是在看什么遥远的东西。
何承熹递过去一杯茶,问道:“王婆,您知道那口井的事吗?”
王婆的手顿了顿,抬头看了眼何承熹,又低头搓麻绳,说:“记者同志,不是我不肯说,是说了要遭报应的。”
何承熹坐下来,轻声说:“您放心,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王婆叹了口气,放下麻绳,摸出块手帕,擦了擦眼角,开始讲起来:“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村里有个姑娘,叫林秀娘,是个绣娘,手巧得很,绣的牡丹能引来蝴蝶。秀娘和村里的秀才周文远相好。周文远家穷,秀娘就偷偷把自己攒的钱给他,还绣了个荷包,里面塞了根红绳,说‘等你考上功名,就用这红绳牵我进门’。后来,周文远考上了秀才,却娶了地主家的女儿。秀娘去找他,他说‘你是绣娘,配不上我’。秀娘气不过,就去地主家闹,结果被诬陷偷了地主家的翡翠镯子,被绑到井边,推了下去。那天晚上,井里传来了秀娘的哭声,哭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村民发现,井里的水干了。从那以后,这井就成了‘锁魂井’,没人敢靠近。”
王婆的声音越来越轻,抬起头,眼里泛着泪:“昨天,我看见井里的头发,缠着红绳——那是秀娘的红绳啊。她回来了。”
何承熹按照王婆的指引,找到了村头的破庙。庙门已经破了,挂着的匾额歪歪扭扭,写着“观音庙”三个字。他推开门,里面飘着股霉味。墙角堆着些杂物,有破碗、旧衣服,还有个木箱。何承熹蹲下来,打开木箱,里面装着些绣品,还有本日记。
绣品是用蓝布做的,上面绣着牡丹,花瓣上还沾着些褐色的痕迹,像血。绣品的边角,系着根红绳,和井里的红绳一模一样。日记的纸已经黄了,字迹却很工整。上面写着秀娘和周文远的过往,最后一页还写着一行血字:“我要让他,一辈子都记得我。”
当晚,何承熹做了个梦。他梦见自己站在井边,月光像水一样洒在地上。井里的头发缠着红绳,缓缓爬了上来,像蛇一样,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缠。
“承熹。”有人在叫他。
何承熹抬头,看见一个女子站在井边。她穿着蓝布衫,头发乌黑,缠着红绳,脸像纸一样白。她的眼睛里流着泪,嘴角却挂着笑:“你看见我的红绳了吗?”
“你是秀娘?”何承熹轻声问。
女子点了点头,伸手摸了摸何承熹的手背,冰冷得像井里的水。“他背叛了我。”女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他把我推下井,却娶了别人。”
“我知道。”何承熹说,“我看见你的日记了。”
女子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抓住何承熹的手,红绳在她手里缠了一圈又一圈:“我等了他一辈子,他却从来没来看过我。”
“我帮你。”何承熹说,“我帮你找到他,让他给你道歉。”
女子笑了,可她的脸突然变得狰狞——眼睛里流着血,嘴角裂到耳根,“不用了。”她的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他已经来了。”
何承熹惊醒时,发现自己的手被红绳缠着,这红绳是他从破庙带回来的,另一端垂在床沿下,像有人在下面拽着它。
第二天,何承熹找到周福贵,直截了当地问:“周支书,你是周文远的孙子吧?”
周福贵的脸一下子白了,坐在椅子上,双手绞着衣角:“你…你怎么知道?”
何承熹拿出日记,放在桌子上:“我找到了秀娘的日记。她写了,周文远背叛了她,把她推下井。”
周福贵的眼泪流了下来,抓起日记,翻了几页,声音颤抖:“我爷爷…他临终前说过,他对不起秀娘。他说,秀娘的鬼魂会来找他的。”
何承熹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村民?”
周福贵说:“我怕。我怕村民知道后,会骂我们周家。我怕秀娘的鬼魂会来找我。”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尖叫声。何承熹和周福贵跑出去,看见村主任的儿子小宇,坐在井边,吓得浑身发抖。他的腿上,缠着一缕头发,红绳缠在他的脚踝上。
小宇哭着说:“有人…有人拽我的脚。”
何承熹蹲下来,抓住那缕头发,发现它的另一端垂进了井里。
当晚,周福贵家的玻璃被打破了。何承熹赶到时,看见窗户上贴着一缕头发,红绳在月光下泛着光。
周福贵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一瓶白酒,说:“是秀娘。她来找我了。”
何承熹问:“她要什么?”
周福贵说:“她要我爷爷的道歉。我爷爷临终前说,他对不起秀娘,他想给她道歉,但没机会了。”
就在这时,房间里的灯突然灭了。黑暗中,传来了秀娘的声音:“文远,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周福贵的脸变得煞白,抓起桌上的白酒,灌了一口:“爷爷,我帮你道歉。”他对着空气说,“秀娘,我爷爷对不起你,他知道错了。”
突然,窗外的红绳动了起来,像有人在拽它。周福贵的眼泪流了下来,他走到窗边,抓住红绳:“秀娘,我爷爷说,他想给你买块坟地,让你安息。”
就在这时,红绳突然断了。窗外的风停了,灯又亮了起来。
第三天,何承熹找到老猎户张大山。老人坐在院子里,手里拿着猎枪,眼睛盯着远处的山。
何承熹问:“张叔,您知道秀娘的事吗?”
张大山的手顿了顿,放下猎枪,叹了口气:“我知道。那天,我在山上打猎,看见周文远和地主家的人,把秀娘推下井。”
何承熹问:“您为什么不告诉别人?”
张大山说:“我怕。周文远是秀才,地主家有钱有势,我惹不起他们。”
何承熹又问:“现在呢?您愿意作证吗?”
张大山点了点头:“愿意。秀娘是个好姑娘,我不能让她白死。”
当晚,何承熹、周福贵、张大山,还有村里的几个老人,来到井边。周福贵拿着香,插在井边的泥土里:“秀娘,我爷爷对不起你,他知道错了。我们给你买了块坟地,明天就把你迁过去。”
张大山说:“秀娘,我作证,是周文远把你推下井的。”
就在这时,井里传来了声音。像有人在哭,又像有人在笑。突然,那些头发从井里爬了上来,缠着红绳,顺着井壁爬了上来。
何承熹轻声说:“秀娘,我们知道你受委屈了,我们帮你讨回公道。”
头发突然停了下来,接着,缓缓退回到井里。井里传来了秀娘的声音,像春风一样轻:“谢谢你们。”
第二天,村民们跟着周福贵,来到井边。他们挖开井底的泥土,发现了秀娘的骸骨。骸骨的手里,攥着一根红绳——那是她给周文远的定情物。
周福贵把秀娘的骸骨放进棺材里,盖上盖子。他对着棺材说:“秀娘,我爷爷对不起你,我们给你买了块坟地,就在村头的桃树下,那里有阳光,有风,还有蝴蝶。”
村民们把棺材抬到桃树下,埋了起来。何承熹在坟前插了一束野花,说:“秀娘,你安息吧。”
何承熹离开青竹村的那天,站在老槐树下,望着那口枯井。井里的头发不见了,红绳也不见了。
“承熹。”有人在叫他。
他回头,看见一个女子站在桃树下。她穿着蓝布衫,头发乌黑,缠着红绳,脸像桃花一样红。她笑着说:“谢谢你。”
“不用谢。”何承熹说,“你安息吧。”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走进桃树林里。风一吹,桃花落了下来,落在她的肩上,像撒了把粉色的雪。
何承熹转身走向村口,他的包里装着秀娘的日记和绣品。他要写一篇报道,告诉所有人,青竹村的井里,有一个女子,等了一辈子的道歉。远处的桃树林里,传来了秀娘的笑声,像春风一样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