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9章 《广场》(1/1)
故事一开头,是在人民广场的槐树下。领舞的老太按下那台老旧录音机,《梁祝》的旋律一响起,余陶然就发现不对劲了。围观人群的影子居然开始蠕动起来,在霓虹灯下,那些漆黑的轮廓挣脱了本体,成对成对地纠缠成蝶形,扑向夜空。他老婆苏晚晴突然紧紧握住他的手,手冰凉冰凉的,说:“陶然,我脚踝好像被藤蔓缠住了……”话还没说完,她的影子就裂成两半,半只墨蝶黏在余陶然脚边,另半只裹着苏晚晴的身子,溶进了槐树虬结的树根里。可周围的人还在鼓掌叫好,根本没人察觉异样。余陶然跟疯了似的去扒开树根,只抠出半枚褪色银簪,簪头蝴蝶翅膀上还沾着新鲜苔藓。
第二天,余陶然拿着簪子冲进社区办公室,一看档案柜上贴着泛黄告示,上面写着领舞祝英73岁,2003年殁于广场拆迁纠纷。现任领舞王阿婆捏着同款银簪冷笑说:“昨晚是祝姐二十年忌日,她最恨成双成对的人。”再看监控录像,余陶然分明独自站在广场,身旁根本没人。他攥着银簪回家,梳妆台上的镜面突然浮出两行血字:“还我梁三伯,偿你祝九妹”。镜中还出现苏晚晴穿着民国嫁衣,在槐树下踮脚旋转的样子。
余陶然去老茶馆,听那说书人抖开《梁祝》残本,说书人正说着呢,余陶然一瞅残本插图,殉情女子穿的嫁衣跟监控里苏晚晴的一模一样。暴雨夜,他去掘开槐树根基,挖出个漆皮剥落的戏箱,里面戏服叠得整整齐齐,最上面是件血渍晕染的白旗袍,旗袍心口别着银簪,簪下压着苏晚晴的工作证,签发日期居然是1948年7月15日。
广场舞曲换成《十八相送》,更多围观者影子化蝶。余陶然举着消防斧劈向录音机,音箱里竟淌出黑色污血。王阿婆们舞步越来越僵,脖颈还浮现青紫色勒痕。卖炒栗子的跛脚老汉嘶吼着说:“她们早死了!二十年前拆迁队推倒戏台,这些老太太为护槐树被钢筋穿胸,怨气把《梁祝》刻进地脉了!”余陶然一低头,发现自己影子正从左臂慢慢剥离,那可是苏晚晴常挽的位置。
余陶然套上戏箱里的白旗袍,铜镜里映出梁三伯的儒生面孔,喉结处还缠着条沾泥水袖。镜中人没动嘴,声音却从旗袍盘扣里冒出来:“去后台……”广场公厕最里间,墙面显出台阶,他一踏进暗道,旗袍袖口就猛地收紧。石阶尽头是坍塌的民国戏台,几十套悬浮戏服就像被无形戏子穿着,空袖还对着余陶然作揖。
一件茜红戏服甩出水袖,卷来泛黄宣纸,上面写着:“三伯绝笔:班主毒瞎我眼,强娶祝妹。今夜子时,槐树西枝见。”余陶然摸摸戏服眼眶处的破洞,指尖沾上石灰粉,跟当年拆迁队泼向老太太们的生石灰一样。戏台梁柱突然垮塌,瓦砾间露出苏晚晴的婚戒,戒指箍在石膏手指上,指骨连着件茜红戏服的残片。
余陶然戴上婚戒,广场所有路灯“啪”地炸裂。槐树下浮出祝英的虚影,她枯指插入自己胸膛,扯出两只纠缠的血蝶,喊着:“拆我戏台者,永失所爱!”血蝶扑向人群,每吞噬一对影子,就有一人消失。王阿婆们集体转向余陶然,脱臼的下颌滴着沥青状液体,说:“梁三伯转世……杀了他……祝姐才能安息……”
余陶然一咬牙,把银簪扎进心口。剧痛中,他看清了真相:拆迁队长是自己祖父!当年为逼走戏班,派人毒瞎梁三伯,伪装殉情现场。祝英撞柱而亡时,银簪迸射的碎片扎进槐树,把怨气酿成“影蝶蛊”。鲜血浸透的银簪浮起来,化作流光刺向祝英,老太的虚影惨叫着消散,空中血蝶纷纷坠落成灰。
可灰烬里爬出失踪者,唯独不见苏晚晴。余陶然扑到槐树下,见树皮裂开新缝,妻子半身嵌在树中,掌心托着完好的银簪,说:“三伯,别再为我造杀孽了……”她的双腿已经木质化,脚踝生根扎进泥土。《化蝶》旋律又响起来,祝英的残影从树缝渗出,和苏晚晴重合成半人半树的怪物,满枝槐花瞬间枯败。
最后,余陶然折断了银簪。簪子一断,槐树轰然倒塌。祝英的尖啸和苏晚晴的叹息交织成风,席卷广场。月光下,所有围观者的影子凝成实体巨蝶,托起半木化的苏晚晴飞向天际。晨光刺破云层,广场中央只剩个深坑。余陶然把断簪埋进坑底,填土的时候,无数透明蝶影破土而出,绕着新碑盘旋成双心环。碑上没字,只刻着两道依偎的人形剪影。这故事啊,也就这么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