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回忆2:魔界(1)（1/1）
“予澜，记住，一定一定要藏好你男儿的身份。从此我们家只有女儿——莫予澜。”
“那些人会把你带出陈月淹梦的。他们会把你发卖到花楼，在路上，找一个机会逃跑。一定要跑得远远得，不要被他们抓住！”
“逃离陈月淹梦，逃离魇族，我的女儿，你一定一定要摆脱这恶心的半神之族，一定要……”
男人要臣服于魇族，一生为维持族人的生存而奉献，泯灭心中的自由与本能，去剥夺外人的气运，来维持岌岌可危的神格。
少女不是用来传承后代，就是发卖到外面，来换取金钱。
他们生活在桃源，面上保留着神族的荣誉，内里早已幽暗滋生，变成人不人神不神，只知道吸食他人气运的怪物。
莫予澜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跑到了哪里。
从曦日跑到黄昏，从广袤的草地跑到茂盛的丛林，本就破旧的绣鞋彻底被他跑烂了。
他跑了很久很久，终于感受不到魇族的气息，才撤去身上所有的力气，任自己跌落在铺满腐烂落叶的泥地里，放肆地又哭又笑。
“我逃出来了，我居然逃出来了，母亲……”
身后的树林传来嘈嘈杂杂的低语，空洞而低沉，仿佛有人在念着古老邪恶的咒语。
“谁？！”莫予澜猛地回头。
身后不见任何人，但他没有放松警惕，隐晦地拿起身边最为尖锐的树枝，紧紧攥在自己的手里。
林叶簌簌作响，黑色的雾气渐渐聚拢，隐约形成一个人形。
“一个小小的半神也敢闯我魔界。”魔物兴奋地看着倒在地上满眼恐惧的小女孩，发出尖利的笑声，“也好也好，现在那个大人还在沉睡，管束不了我们，我倒要好好尝尝你们半神的滋味。”
魔物毫不犹豫地扑上来，生怕到嘴的猎物跑了。
“滚！”莫予澜惊恐地伸出树枝刺向它，妄图能伤害魔物。
“咔嚓”。
树枝清脆折断的声音粉碎了他刚刚逃离魇族的喜悦，随之而来的，是将要死亡的恐惧。
真的就这样了啊……
莫予澜绝望地想着。
他甚至听到了自己脖子肉与骨撕裂的声音，温热的血液疯狂地从脖子里喷涌出来的感觉。
他费力地睁大眼睛，盛密的林木在他眼中越来越模糊，不断旋转，天旋地转。
“铃铃铃……”
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仿若一道救赎的曙光，唤回了自己将要消失的神智。
“小姐姐，你还好吗？”
莫予澜睁开眼的时候，身上的魔物早已不知所踪，眼前只剩一个衣着干净容颜娇俏的小女孩，正蹲下身关心的询问自己。
倒是一句废话，脖子上的致命伤口，他多躺一会儿就可以归天了。
他下意识去摸脖子，光滑如初的肌肤倒叫他愣了片刻。
他愣愣地问道：“是你救了我？”
女孩歪头，傲娇开口，“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这片林子现下除了我还能有谁救你呢。”
莫予澜难得被噎住。
女孩见他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便起身道：“既然姐姐你没事了，我就先走了。”
她假模假样地挪动几下步子。
莫予澜也不负她所望，忙坐起身道：“别走。”
“好呀。”女孩立刻转身，继续在他身旁蹲下，静静看着他。
莫予澜：“……”
“你走得真假。”他道。
女孩也不意外自己被揭穿，轻哼一声，“有用就行。”
莫予澜虽然不知道自己逃跑怎么跑到魔界来了，但眼前这个明媚干净的女孩此刻出现在这里，明显比他更诡异。
“我想问几个问题。”他道。
“问吧。”女孩没有拒绝。
“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女孩歪头，在脑中搜寻几番，没找到，“没有。”
“……你来自哪里，为何出现在魔界？”他又问。
“不知道。”女孩道。
稚气的脸上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莫予澜沉默，“……你还记得什么？”
“呃……”女孩毫不忌讳地坐在地上，单手撑住下巴，无视泥尘染脏裙摆。
她沉默了许久，莫予澜也沉下心，耐心地等了她许久。
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女孩郁闷。
有什么画面自脑海中一闪而过，只余一道清冽的声音在耳边残留。
那人低声念着她的名讳。
阿浅。
眸中闪过一抹细碎的金光，女孩这才回过神来，道，“阿浅，我叫阿浅。”
*
不知过了多少天。
也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
阿浅挡在他面前，将剩余的魔物清理干净。
莫予澜静静观察她的神情。
她扭头看向不说话的莫予澜，“你真的好不积极，根本没有用心找魔界出口。”
“这么明显么？”莫予澜摸了摸脸。
她觑了他一眼，表情不言而喻。
“哦……我觉得天为被、地为席挺好的，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了。”
“可我一定要出去的，你一个女孩子娇娇弱弱待在魔界，这可不好。”阿浅直言道。
“娇、弱？”莫予澜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来回研磨，倒把自己弄笑了。
少年声音清润不辨男女。
他似笑非笑道：“谁说我是女孩了？”
阿浅猛地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地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遍。
莫予澜挽着一个简单的发髻，身着略显简朴的红色衣裙。
任谁都会将他看做是一个落难的小女孩。
阿浅郁闷道：“我之前叫你姐姐的时候，你怎么不解释一下？”
“看你好骗。”莫予澜扭过头，“看人可不能看表面。”
“所以，我不需要你的保护，你自己去找出口吧。”莫予澜毫不犹豫地抬脚离开。
阿浅愣愣抬头，只看到他单薄的身影越走越远。
“这么几天，怎么像变了个人似的。”阿浅思索。
莫予澜走了好一会，直到完全看不到女孩的身影后，心中暗松一口气。
他才不会做连累他人的人。
就是现在，他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了。
待在魔界的确不是长久之计。
他迷茫地抬头，透过茂密的林叶混，看着昏黄的天空。
如果能像普通人一样，站在残梦九道阵里，剥去全身的气运，成为魔族。
也是一个很好的归宿吧……
可惜，自己这一生都摆脱不了半神的血脉。
入夜。
莫予澜暂时找了一处洞穴歇脚，他没敢走进深处，只在洞口边缘躺下。
深夜，梦境结了层霜，莫予澜迷迷糊糊地醒来，总觉得全身寒冷。
那股寒气透入心肺，冷得他骨子发颤。
“莫予澜！莫予澜！”
眼前有一道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动，月白色的衣衫恍如一片清凌凌的霜花，凝住他的眼。
“我不会火的术法啊。”女孩哭丧着脸，无力道。
莫予澜费力动了动嘴巴，脸上结的那层霜雪簌簌落下。
“你又来了。”他僵硬开口。
“我不来，你就被那条冰蛇咬得冻死了。”阿浅哽咽道，“我本来想取那条蛇的蛇胆的，没想到它邪门得很，我就那么看着它化成一滩水，一点东西都没留下。”
“霜又蛇啊……死不了的。”莫予澜拉住她的衣袖，“我在问你，为什么回来了。”
阿浅沉默。
“想要安全离开魔界，你就离我远点。”莫予澜冷声道。
“这是两码事啊。”阿浅道。
“小浅儿。”莫予澜突然唤了句，“我这么叫你吧。”
听他这么叫自己，阿浅一愣。
“我不傻，这几天我都在留意。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我明显感觉，你靠近我会受伤，这几天你驱魔越来越费劲了，是不是？”
女孩没说话。
他完全没说错，她惊讶于他的敏锐。
“你不反驳，那就是对的。”莫予澜终是失望，敛下黯淡的眸子。
他蜷缩起身子，以身体微弱的温热抵挡逐渐蔓延的冰霜，“你走吧，我可不想当个弱者连累别人。”
他说话冷漠，偏偏阿浅感受到了他极力隐藏的那一丝脆弱。
“你好犟啊，莫予澜。”她施出法术覆在他的身上，为他保暖。
莫予澜撇过头去，像极了耍性子时的她。
“我的身体状况，没有人比我本人更清楚，你不必过多担忧。”阿浅蹲下身，歪头盯着他，静静叙述。
她又道：“在我的记忆里，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人。”
莫予澜指尖微动。
“应这缘分，我觉得我们应当成为朋友的。”
“所以莫予澜，我在认真和你说，我们做朋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