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冽风好难（1/1）
府衙后堂，在以小青为主导的获救的首批孩童帮助下，能记事的孩子很快道出他们被拐的经过。
林知行和宋大在一旁记录，厨娘则为孩子们分发热食。
林知夏与江成刚审讯了大花、鹰钩鼻与小猴脸三人。
这三个常在市井厮混，早已成滚刀肉，油滑难缠。
任凭他们如何盘问，始终咬定这些孩子来路正当。
他们交际广，口舌伶俐，又识得些达官显贵，背后牙行亦有靠山，。
不便直接动刑，只能先将三人分开关押。
二人步入后堂，这里虽聚满了孩童，却并无喧哗。
孩子们异常乖巧，医师肖平为他们诊治时，也特别配合。
厨娘听到声响抬头看来时，眼眶尚且泛红。
林知夏和江成环视一周，目光却在立柱后阴影处顿住。
冽风如长枪般笔直站立，双拳紧握，似在极力忍耐。
一个约莫四岁的男童正像藤蔓般紧紧缠抱在他身上，蹭得冽风也是一身黑污。
显然，这是唯一尚未梳洗的孩子。
往日任务一完成，冽风便会隐入暗处。
今日被这孩子绊住，脱身不得，他只得立于暗影中方才自在些。
瞧见这向来面无表情的暗卫竟流露出为难之色，林知夏与江成对视一眼，彼此眼中俱有笑意。
宋大耸耸肩，道：“其他孩子都做好口供了，地名虽然不全，倒也有个大致方位。
唯独这个，从头到尾一直抱着冽风不肯撒手，也不说话，连厨娘都哄不动。”
“没关系，让他缓两日也可。”林知夏说着，看向江成。
江成接着她的话头，吩咐冽风：“时辰也不早了，他既只认你，你就带他一起梳洗，今晚他就跟着你。”
冽风面露难色：“属下后半夜还需值勤，一向......不在屋内。”
林知夏之前提过，夜间不需要守卫，可即便如此，冽风也有护卫江成之责。
“现在已是后半夜了，这事无需再议！”
林知夏直接拍板，子时早过，哪还有后半夜可言。
众人决定在府衙打地铺安歇，守着这群刚寻回的孩童。
冽风一脸无奈，抱着那男童来到隔间浴房。
浴桶里已经重新注了热水，厨娘想帮忙，可看着冽风这半大青年，只得放下衣物悄然退去。
男童身上的寒意尚未完全褪去，仍如受惊幼兽般紧攀冽风肩头，小脸深埋在他黑色劲装里，仅露出一头枯黄乱发。
冽风僵立在浴桶前，先习惯性地审视四周，在确认无人窥探后，试着将那软乎乎、却异常执着的小身体从身上剥下来。
可男童察觉他的意图，反而抱得更紧。
“松...开。”冽风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响起，带着暗卫惯常的冷硬口吻。
这命令显然对孩童无效。
他顿了顿，想到曾潜伏某位官员府中时，听到那府里乳母哄孩子洗澡时哼唱过的童谣。
好像是什么洗白白，扑香香之类的，他笨拙地放软了从未软过的腔调。
“洗...白白，睡觉。”
即使他有心，声音却依旧生硬如铁。
男童毫无反应。
倒是惹来窗外阿昼一声窃笑。
冽风肩膀一垂，低叹一声，他杀人都没这么难过。
不管了！
他踩着后跟，褪去黑靴，衣衫未除便踏进浴桶。
氤氲的热气弥漫开来，水温略烫，触到男童脚上的伤口。
那男童一惊之下，竟张口咬住冽风肩膀。
冽风半蹲的身子蓦然定住。
他皮糙肉厚，水温高低于他没有任何分别。
但对眼前的孩童却不一样，尤其是他看到对方脚上的伤口。
他试了试水温——这难度对他而言，比对敌时估算距离击杀对方还困难。
他不确定这水温会不会烫伤那孩子的皮肤。
就这么站了一会，冽风想出声唤那厨娘，却又始终喊不出口。
他想到幼时练武的经历，初时痛彻骨，习惯之后就没有感觉了。
这般想着，他试探着加大下蹲幅度。
见男童未再啃咬，他便这般一点一点沉身，直至热水漫过男童腰腹。
他感觉到那副小小的身体轻微的松弛后，方才踏实坐下。
整个过程耗去半刻钟，他犹如在练功蹲马步一般，满头大汗。
当二人的身体完全被热水包裹，男童感觉到舒服，慢慢抬起了头。
他终于敢望向冽风双眼。
不料下一刻，一瓢热水兜头浇下。
男童猝不及防呛了一下，冽风动作却不停歇，一瓢又一瓢，直到将对方那杂乱脏污的头发洗净。
冽风满手厚茧，动作略显蛮横，男童竟毫不抗拒，反倒显现欢喜，渐渐卸下心防松开双臂。
那瘦小的身体遍布煤灰和污渍，清洗后发现淤青，身上还有多处冻疮，看起来触目惊心。
冽风的目光在那红肿甚至有些溃烂的小脚上停留片刻，眉头微不可察的拧紧，手上的力道瞬间放得更轻。
洗净后，冽风直接将男童拎出桶外。
男童乖巧的自己穿衣。
冽风看着满桶灰黑脏水，只觉这澡不洗也罢。
他换好衣服后，男童虽未再索抱，却仍旧是抱着他的大腿不松手。
软软的身体贴着他，仰着小脸，一双澄澈的眼睛直勾勾地仰望他。
这全然的依赖与干净的眼神，令这杀人无数的暗卫心尖一颤，呼吸竟为之一滞。
他沉默俯身将人抱起，耳畔响起男童欢快轻笑。
冽风的唇角悄然勾起，若是被阿昼看到他这副表情，定又会嘲笑他一番。
他领着男童吃了点东西，在阿昼预先备好的床铺躺下。
男童自然蜷入冽风怀中。
被子裹着对方身上的热意传来，温度渐渐升高。
冽风身体瞬间绷直，极其不惯这贴近的温热，额间渗出细汗。
在他紧绷的时刻，那孩子却呼吸渐沉，小手犹紧紧地攀着他的臂膀。
他试着把手臂抽出，身子刚动分毫，男童梦呓般含糊唤了声“哥哥”，又贴得更紧。
阿昼轻拍他的肩膀。
“公子吩咐了，让你好生歇息，不然下个月的马厩就轮到你扫！”
“那活儿，不一直是你包的！”冽风直言不讳。
阿昼气愤地挥了挥拳头，轻哼一声走了。
冽风嘴角微扬，低叹一声，低头看向怀中孩童，又陷入两难。
他以为此夜注定无眠，却不料听着那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不知不觉间，他就不自觉地缩起身子坠入梦乡。
他竟罕见地梦到了幼时的自己。
直至天色破晓，鸡鸣三声，他才猛地一下睁开眼，满目惊诧。
做暗卫以来，他首次在睡梦中彻底失了警觉！
见屋里其他人都未醒，没有任何异状，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松弛。
孟俞身着官袍正欲去上朝，临行前来到后堂，瞥见一室打地铺的人。
这其中，就有林知夏兄妹和江成。
林知行刚醒，见孟俞站在门外，忙整理衣袍上前见礼。
“见过大人。”
林知行弯腰的见礼时，下意识摸了摸唇角，生怕自己仪表不整。
“都辛苦了。”孟俞的声音压得很低，似是怕吵醒这些孩子，看林知行的眼神也变得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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