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分手·剧本重演（1/1）
“为何走到现在，我没有看到这里有你我二人之外的任何一人？这些房子，无论是红的还是白的，也都空空荡荡。难道说，诸位师兄师姐们，白天的时候都去别的地方忙活了？”
武尊山后山，这荒芜的鬼地方找不到一个人影，顾山心中早就起了疑心。更加令他感到格格不入的是，明明这一带田野之间没有鬼道人之外第二人，但是无论自己走到哪里，都有一种被人在暗处，目光锁定的感受。
鬼道人脸上露出了诡秘的微笑：
“其他师兄姐啊，他们当然是一直都在，只不过，现在和你不太方便相见……
“等到有缘的时候，你自然便会见到他们了。”
说完这些话，鬼道人不再解释什么，只是向顾山笑了笑，走出了白房子。随着吱嘎一声，房门也被他带上。
房间中只剩下顾山一个人，和窗缝外泄露进的昏暗阳光。
“这个家伙……在故弄玄虚些什么。”
顾山有些无奈了，这个大师兄似乎和师父一样，也有点不太正常。他坐在蒲团之上，解开了包裹开尘丹的匣子，顿时，小小的房舍之中，一股奇异清香扑鼻而来。同时打开了百里上人给自己的基础修行卷。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湛兮似或存，吾不知谁之子，象帝之先。
“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爱民治国，能无知乎？天门开阖，能无雌乎？明白四达，能无为乎？生之、畜之，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
顾山按照基础卷上记载所言，揉碎了金丹，一一服入肚中。
顿时，一股暖流从自己腹部升起，缓缓流入四肢和五脏。同时，自己体内仿佛一部分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开尘丹中本身蕴含着十枚仙石的灵气，牧阳不敢丝毫松懈，按照基础卷的教导，闭目盘腿，断除妄想。将其中暖流小心翼翼引导向自己的心脏部分。
某种力量，正在他的体内逐渐壮大。
顾山明显感受到了，在引导的过程中，仿佛体内有一根看不见的线，牵扯着这些灵气的方向。
只不过，自己的这根线太脆、太孱弱了，攀爬过的灵气一部分并未到达心脏部位，就自行散溢了。
若是长久以往，在吸纳仙石的过程中，不知道会有多少灵气被白白浪费。
这大约就是三丹骨的可悲吧。
若是换做夏怜、丰温书这些六丹骨，同样一枚开尘丹，他们现在大约已经进入闻道境一重了。
窗外流露进来的夕阳余辉渐渐变成了月光，打坐的久了，顾山的意识也开始有些昏昏沉沉起来。
白房子外的世界，晚风吹过漫山遍野，发出了凄厉的声音，这其中，隐隐混合着人类呜咽的哭泣声。
那哭泣声越来越大，逐渐压过了风声。哭泣的人声也越来越多，无数人声散落在白磷山夜晚的山野之间，悲哀流离。
最终，顾山坐在蒲团上，低下了头。
他睡着了。
……
“死亡原因：不明。”
“是否选择读档？”
……
耳边是嘈杂的、毫无意义的人声。顾山如同大梦初醒，缓缓睁开了眼睛。
“喂，丰大哥，你看，我们到了，到武尊山了！”
“是么？丰大哥，你快来看看，真的如此！”
“温书大哥，这里，这里！”
“哇哦，外面的山好绿，水好蓝！一想到以后就要在这里修炼，还有温书大哥陪着我，我就好好高兴！”
“站在别处去！像个木头似的立在这里，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直到被那双马尾少女推到了一边，顾山从懵懵懂懂中，瞳孔骤地收缩成了两点。
“这里是……”
望着布房间中，一张张少年人的面孔，还有被簇拥在中间，举止高傲的夏怜、丰温书，顾山的瞳孔缩成了两点：
“我读档了！我又回到了原点！”
脑子像是炸了一般，太阳穴一直砰砰狂跳，耳边仿佛龙鸣。
“怎么可能，……好好想一想，我死前最后在做什么……
“对了，我在白房间中服了开尘丹，在修炼……然后就睡着了。再一睁眼，就回到了这里。”
顾山仍然站在原地，浑身僵硬。
难道……是那枚开尘丹出了问题？
不对。他否认了自己这个想法。灵识开启，吸纳灵气，这种感觉确实是真实的，百里上人若真的想杀自己，没必要在这种东西里做手脚。也不会在新弟子拜入门下第一天就下死手。
不过万事无绝对。就像是在青羊村，第二次轮回时自己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终会死在黎悦手中。
顾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他表情阴晴不定，站立角落思索。
他没有注意到的是，布房间的另一端，黎悦不动声色抬起头，注视了他一眼。
就在这时，环绕众人周遭的布房子消失了，取而代之，武尊山巨大的城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萧白匣的声音下，丰温书、夏怜、黎悦、应乐天和自己分别站了出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前往内门，一切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和第一次轮回一模一样。人群之中只有顾山知道，在数个时辰之后，自己很快就会死于非命。
“难道只有放弃进入百里上人门下，才能保住自己这条性命？”
在来到太一阁门前时，顾山陷入了沉思。
他明显陷入了犹豫之中，一方面，拜入百里长夜门下意味着有更多机会，百里长夜也明显对自己更重视。另一方面，自己才在白房子住了第一天，就已经用掉了一条性命，还不知道接下来要再使用几次读档，这样的风险委实太大了。
五个少年少女跪伏于太一阁厚重的地毯之上，伴随着身边同龄人一一被帷幕之后的身影选走，在轮到顾山时，他心中终于做出了决定。
“这少年终究是可塑之才，守虎长，不妨收入你的门下……”
“可以是可以，只不过本座一向门下众人要求严格……”
“哈哈哈哈。太一宗在座五位，各个有眼无珠，不识得隗宝……”
“该死，你这老独夫，怎么从后山出来了？”
转眼之间，百里长夜已经如约杀入太一阁，和天羽宗五位掌教为了自己争执起来。
“顾山，事到如今，就由你自己来选择，是拜入太一阁守虎长门下，还是随着百里上人前往后山。”
就在六人争执之时，顾山的心中已经有了定论。
“百里上人，顾山小子知道自己天赋低微，人又蠢笨。不求在修仙大道上能有多大作为，只求安安稳稳，在天羽宗内宗的庇护下尽一份普通弟子责任。
“守虎掌教，小子愿意择您为师。”
（这样的话，我也能躲过第一次轮回莫名其妙死亡的命运。）
（虽然真的很好奇……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
顾山跪伏于地，暗暗想到。
头顶，众人沉默了良久，只听那威严男声的语气之中带了一些宽慰：“若是你这么想的话，便是很好。修道之人，要不忘本心。纵使你只有三丹根骨，只要持之以恒，百折不屈，以后未免不能追上你的师兄师姐。”
百里长夜的声音在耳边如乌鸦聒噪响起：“小子无能。注定一辈子窝窝囊囊，没有一点出头机会。”
顾山心中骂道：听了你这糟老头的话那才有鬼。要不是老子有读档能力，隔天就死了，还能跪在这里和你说话。
百里长夜语气之中又是失望，又是不屑：“一群有眼无珠的东西，浪费老夫的时间。走了，走了。”
顾山眼角余光看见，那双破旧的鞋子向着反方向走去。
就在他微微喘了一口气，以为大劫已过之时，耳边响起了守虎子炸雷般的喝声：“百里，你要做什么！”在场所有掌教和弟子还未反应过来，百里长夜已然伸出一根手指，对准了跪伏着的顾山后背，嘴中冷冷吐出一段异常古怪的音节：“蝶变——裂。”
“百里前辈，请手下留情！”在场离顾山最近的萧白匣大喝道。
他和远在帷幕之后的守虎子同时出手，两人一左一右架在顾山身前，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只听咔咔数声巨响，顾山一颗大好头颅竟像是被捏爆的西瓜一般，头盖骨碎成数片，鲜血飞溅向太一阁四周。
“啊——”
初看到这一幕，在场四个少年少女几乎惊呆了。夏怜愣了足足数刹那，才发出一声尖锐的尖叫。黎悦脸色微变，身体明显前倾了一些，似要冲向顾山的尸首，最终却还是忍住了。
同时，守虎子爆发出一阵炸雷般的怒吼：“百！里！长！夜！你最好解释清楚，你究竟在做什么？”
帷幕之后四道身影也抢出，前后左右封住了百里长夜的退路。大医老人缓步走到顾山的无头尸首面前，伸手搭在了他脉搏上片刻，无奈起身，摇了摇头：“七魂六魄全部散去了，终究只是一个脆弱的凡人，没救了。”
“百里师兄！”小鱼仙子面若寒霜，刷地一声拔出腰间长剑，“我不愿向师兄您出手。不过今日之事，最好请你解释清楚，到底是为了什么？”
“什么情况？就像是你们所见的一般，我杀了这小子。”高大的老人只是耸了耸，仿佛他杀得不是人，而是一只小鸡，一只小猫一般。
“守虎，疯婆，唐净子，你们也看见了。老夫要收这个小子为门人，这小子生在福中不惜福，竟然不从，还对老夫大放厥词。这般对天羽宗长辈大不敬的逆徒，老夫在此清理门户，破了杀戒，也算是情有可原，不算违背门规吧。
“你们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唐净子一张胖胖的白脸此刻也异常难看：“他之前哪里大放厥词了？”
“咦，你们都是聋了么，没有听见么。”百里长夜一张骷髅脸笑道，“他竟然敢说自己天赋低微，为人又蠢笨。我之前说了，这小子是个好苗子。他岂不是故意和我唱反调，就是为了让我难看么。”
唐净子明白了，百里长夜这算是胡搅蛮缠了。
天羽宗门规规定，长辈对出言不逊的晚辈可以当堂击杀，可是偏生，又没有明确规定，究竟到了何种程度，才算是“出言不逊”。
一般情况下，守虎子、唐净子这样的掌教不会随意击杀门人，就算偶有人言失，也只是告诫教训一番。
可是今天，百里长夜是咬着这一点大做文章，刻意杀死顾山。守虎子等人心中恼怒，一时之间却对他无计可施。换句话说，今天顾山死在这里，很有可能是白死了。脚步的主人走到了门外，停下了脚步。嘟、嘟、嘟。
门外响起了三声轻轻的敲门声。
敲门声并不大，在一片海浪般嘈杂的哭喊声中，甚至显得有些渺小微不足道。可是在顾山耳中听来，这却是能令他心脏停止的怪音。
顾山仍然一动不动，静坐在蒲团之上，就连呼吸和心跳都被压抑到了最低。
他没有忘记鬼道人的警告：无论房间外发生任何事情，都不要打开房门。
顾山静静捏住了拳头。在昏暗的光线下看着并不厚实的木门，心中开始估量，如果对方试图撞门，这扇门能够承受多久。
一人在房间内，一人在房间外，两人同时沉默了片刻。
就在顾山等候着下一轮敲门声响起时，外面响起了一个他无比熟悉的声音：
“顾山，听得见吗。我知道你在里面。”
顾山那一瞬间的心跳再次上提了一个档次。
门外的声音，毫无疑问，是黎悦的。
可是很蹊跷，现在的黎悦应该在武尊山内宗，又怎么会来后山找自己？
就算她来白磷山寻找自己，又怎么能在这么多相同的白房子中，准确找到自己这一间？
顾山端坐在黑暗之中，仍然一言不发，心中却起了疑心。
门外人发出的声音和黎悦一模一样……但是，对方可能不是黎悦。
顾山决定以不变应万变。不管怎么说，这座白房子是自己最后的依仗，只要自己不主动开门，主动权就在自己手中。
见房间内没有回应，门外那“黎悦”的声音又说道：“你在里面么，顾山。如果在的话，请说一声。”
口气也和黎悦很像，顾山仍然保持着警惕。
“如果不说话的话，我就默认你同意了。
“我进来了。”
顾山在入夜之前插上了门拴，他估算了一下木门的厚度，无论是谁想要强行破门而入，绝不是这么简单的事情。
就在这时，整个木门突然吱嘎吱嘎摇晃起来，发出了痛苦的呻吟声，连带着附近的石壁都瑟瑟抖落下灰尘，仿佛随时会龟裂开来。
对方开始推门了。
好大的力道！对方还没有用力，整扇门就有些摇摇欲坠的意思了。
照这样下去，根本撑不住多长时间。
顾山知道自己藏不住了，他轻轻将手伸进了胸口，那里藏着还在熟睡的魑剑灵。这是自己最后的也是最强的凭仗，无论外面是什么东西，当它闯入的一瞬间，自己就突释剑灵射杀它。
就在整个木门快要崩塌之际，门外人忽然毫无征兆停下了手：“顾山，你要用剑灵射杀我，对吗？”
顾山心中一惊，这个门外人无论是否是黎悦，它对自己的了解很充足。像是自己身负剑灵这么隐蔽的秘密，对方竟然都知道。
见已经没有藏的必要了，顾山索性从黑暗之中站了起来，沙哑着嗓子问道：“你究竟是谁？”
“我是黎悦，我已经说过了。”
“你不是黎悦。”顾山直截了当，戳中了对方的谎言，“黎悦现在在武尊山。以她的性格，不会无缘无故来这里找我。
“归根结底，你还是想骗我打开这道门。”
“我便是黎悦。”门外“黎悦”说道：“早上在攀爬武尊山天梯时，我看见你心神不宁，眼神冷峻。我知道，你一定遇上麻烦了，今晚在内宗和师父们受戒之后，我便从后院溜了出来，来后山找你了。”
顾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你在撒谎。”他冷冷道：“这里这么多房子，你怎么知道我就住在这一间？
“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在这间。如果是从内宗赶来的黎悦，又怎么可能知道得这么准确？”
门外的黎悦回答道：“所有的房子都是空的，只有这间关了门。我觉得住在这里的八成是你。”
顾山一愣：“那些红房子也都是空的？”
“是空的。”
“我隔壁的红房子也没有关门？”
“全部是空的。我已经说了，这里除了你的这间木门紧闭，没有一间有人的。我真的没有骗人，你可以自己出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