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章 帝王末路(下)(1/1)

本就心力憔悴的李玄从叶昆那双弯着狡黠的眸子中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

他实在受不了这一波接一波的反转和打击,整个人再度苍老了几分。

刚才好不容易端起来的帝王气势也彻底崩碎。

“你……你这家伙简直……我,我想,我……真后悔当初存了一点点善心,没在你小的时候直接把你给毒死。”

叶昆却不以为然地嗤笑道:“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不是你不想弄死我,是没弄死而已。”

通过黄龙仙人的话,叶昆很清楚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根本不是巧合,而是人为的。

既然所有的局都是铺垫出来的,那么他这个全局最至关重要的人怎么可能被毒死呢?

至于说穿越过来的那一次,应该是黄龙仙人觉得时机成熟,可以将他这个小白鼠放进笼子里了,所以原身才莫名地跟他来了个交接班。

而在前世,他身体向来健康,突然的英年早逝,现在也合理化了。

所以他现在有个猜测,但没到那一步,他自己也叫不准,所以他留下了黄龙仙人最后一缕魂魄,囚禁在自己体内黑洞的小黑屋,先让那家伙好好反省一下再说。

此刻,李玄被戳破了谎言,略微有些尴尬。

“其实……当初做那个决定的时候,我心里真的非常难过。我知道叶家的忠诚,也不担心叶家造反。但我不能允许大梁统治下,有人功高盖主,更不能允许这种家庭枝繁叶茂。”

“即便叶战天不会造反,但叶家子嗣,谁又能担保?朕作为一国之君,自然要防患于未然。”

听着他理直气壮的发言,叶昆笑着点头,不与争辩。

那家伙满脑子都是这种想法,给他争辩没有任何意义。

“十娘,把闵渊的密信给他。”

听到闵渊这个名字,梁玄帝当时就愣了,脑袋已经不够用,感觉大脑在被叶昆架在火上面烤。

他接过信封,上面写着【主公亲启】的字样。

他没有急于打开,而是抬头望向叶昆,似乎想要先得到一些提示。

“闵渊不是已经死了吗?就在上次乌氏国招驸马的那次。当时为了安抚魏国公闵清风,我还追封了闵渊一个侯爵。”

叶昆吊起翘嘴角,戏谑地看向李玄。

“你再想想,当时闵渊跟谁在一起?有没有其它的可能性?”

此言甫出,李玄脸上那疑惑的表情瞬间僵硬,转而变得绝望。

“你……你是说……”

叶昆笑着指了指信封,“自己看吧。”

李玄颤抖着双手,将信取出。

【遵主公吩咐,将京都及大梁中心区域所有官员按照主公的名单做出调整和更换。灵山派弟子分散到各地驻军,已经完全掌控局势,只等主公挥师南下。宫中一切皆打理妥当,只等女皇陛下回宫,闵渊便可功成身退。】

“噗”

梁玄帝一口鲜血喷出,将信纸染红。

“我的宸儿已经死了?现在的宸儿是闵渊假冒?”

李玄死死攥着被鲜血浸透的信纸,指节发出瘆人的脆响。

那干涸的帝王骄傲如同枯叶般寸寸碎裂,露出腐朽的内核。

他喉咙里滚出破碎的呜咽:“原来……朕的儿子早没了……朕的皇位……竟托付给一个戏子……”

佝偻的身躯剧烈颤抖,仿佛每一根骨头都在哀鸣。

他猛地抬头,浑浊老眼直勾勾盯住王座上的李清婉,嘶吼如濒死的野兽:“都是因为你!否则叶昆岂会……咳咳咳……”

嘶吼戛然而止,化为一片死寂。

李玄的目光掠过李清婉痛楚却坚毅的脸,掠过叶昆似笑非笑的嘴角,掠过满殿沉默的刀兵。

那纵横捭阖、视天下为棋局的一生,此刻只剩一片狼藉的废稿。

叶昆轻拍他的肩膀,“你也别这么激动。乌氏国死的李宸,跟你没有半毛钱关系。”

李玄瞪大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叶昆。

“果然是南宫慧那贱人跟南宫老贼生的野种!”

叶昆笑着摇头,“那也不是南宫慧生的。当初南宫慧生下了你的孩子,但你怀疑不是你亲生,不但没去看,而且还派人将刚出生的亲儿子弄死。后来你认识的李宸,是南宫慧让人从宫外连夜偷来的孩子。所以如果说李宸之死,你才是始作俑者。”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周围的那些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良久,李玄嘴角蓦地扯出一个扭曲而惨淡的弧度,他猛地拔下发髻间那根磨得尖利的乌木簪——那是身为囚徒,仅存的,可代表帝王尊严的器物。

“我是李家的罪人!”

决绝的厉喝伴着风声,他竟用尽最后气力,将那乌木簪狠狠刺向自己颈侧!

“嗖!”

一道细若蛛丝的血影比风更快!

乌朵指尖轻勾,那根乌木簪在触及皮肉的刹那被无形天蚕丝凌空卷走,叮当落地。

叶昆一只手如同铁钳,牢牢攥住他枯瘦欲自毁的手腕。

“这样死,太便宜你了。”叶昆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某种穿透灵魂的冰冷,“你的债,还很多。”

叶昆指了指旁边眼神中的杀意已经实质化的秦素素,“你灭了血影门的债,还没还呢。”

李玄强撑着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向秦素素。

“你不是一直想要朕的命吗?来呀,杀了朕,为你的门人报仇!”

秦素素全身气劲翻涌,骨节噼啪作响,只要一根发丝,她便可以将这个将她血影门灭门的恶魔割碎一万段。

而且叶昆也提前跟她讲清楚了,李玄若死在这里,大梁至少要延迟十年的发展周期,但她若执意要杀掉李玄,叶昆承诺不拦着。

所以现在李玄的生死,完全掌握在秦素素手中。

黄泉轻轻握住秦素素的手,“素素,我知道你有执念,其实我也有。但现在不论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下一秒。

秦素素出手了。

那柄短剑化作一道血光,“噗”的一声……

大多数殿上的人看到秦素素出手的时候便惊得闭上了眼睛。

不管怎么说,李玄可是执掌大梁几十年的君主。

就算要杀,也要是一个体面的死法,不应该在这里草草了事。

可当众人听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这才睁开眼睛,却看到李玄倒在地上,右手死死地捂住血流不止的左手,额头青筋冒出。

当大家看到地上一滩鲜血中间的一根小拇指时,这才知道秦素素没有下杀手。

可在这个时代,天子是真龙,别说斩掉一根手指,就是断了指甲,那都是不得了的事情。

叶昆冲着陶小仙递了个眼色。

陶小仙上前给梁玄帝止血,进行了包扎。

经过陶小仙的处理伤口,梁玄帝的伤口马上不疼了。

叶昆对秦素素竖起大拇指,“大气!”

秦素素翻了个白眼,“滚!”

叶昆笑着来到李玄面前坐下。

“你得活着,看看被你吸干骨髓的江山,如何在你女儿手中长出新的骨血。看看那些曾匍匐在你脚下的蝼蚁,如何挺直脊梁做人。这……才是你的惩罚。我要让你知道,你这一生的追求和努力,都只是个害人害己的笑话。”

李玄如同被抽掉全部骨架,烂泥般瘫软在地,空洞的眼窝望着穹顶,再无一丝声息,只剩沉重的绝望在殿内无声弥漫。

半月后,自云州返回京都的官道上,春阳煦暖。

曾经烽烟弥漫的战场已悄然披上新绿,沿途村落炊烟袅袅,透着久违的安宁。

叶昆没有选择飞行交通工具,甚至没有选择机动车。

十六匹矫健的踏雪驹拉着一架宽阔雅致的翠盖马车,车窗薄纱卷起,映出叶昆与风姿各异的美人身影。

叶昆倚在铺着厚软锦垫的车壁上,脸色仍有些苍白,但破碎的皮肤已然愈合大半,只是眉眼间透着一丝大战后的惫懒。

李清婉一身鹅黄常服靠在他肩头,清丽眉宇间那份女皇的锐利被温柔取代,正低头逗弄着襁褓里的婴儿。

乌朵、桑布、赵飞雪等众女或低声谈笑,或倚窗眺望。

官道两旁的景象却沸腾如火。消息早已如同春风燎原——“云州圣王”、“仁德女皇”、“免却大战兵燹,活民数十万”……这些名号在幸存的流民、沿途村庄的百姓心中点燃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看!是叶帅的车驾!”

一个眼尖的老农丢下锄头,嘶哑着嗓子喊道。

“是活菩萨!是救命的恩人哪!”

衣衫褴褛的妇人抱着孩子冲出低矮的泥屋,激动地挥舞着手臂。

无数闻讯而来的百姓涌向官道两侧,他们不再是麻木逃亡的败军溃卒,而是劫后余生、眼中重燃光芒的民众。

有人捧着热腾腾的、裹着布帕的粗面饼子,有人高高举起缀着野花的藤编小篮,里面是才从山间采回的鲜嫩野蔬,更有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儿孙搀扶下,颤巍巍地将一篮鸡蛋捧过头顶。

“女皇万岁!叶帅万岁!”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声,声浪由近及远,如同滚滚春雷激荡在田野山峦间。

无数人泪流满面地跪伏下去,额头深深抵在温热的土地之上。

这是发自骨髓的感念,对生路的顶礼膜拜。

沿途州县的官员早已盛服出迎,恭谨地匍匐在道路两侧。

当初分散到各地的龙威军早已经在沿途布置好一切。

百姓们看向那辆渐行渐近的翠盖马车,眼光里不仅是对女皇的敬畏,更有对车内那位开创火器奇功、终结乱世的男人深入骨髓的尊崇与好奇。

队伍浩荡,旌旗招展的玄甲精兵护卫在前,马蹄轻扬,踏过新绿的原野。

当巍峨的京都城墙映入眼帘,城楼上飘扬着崭新的云纹赤底龙旗时,李清婉轻轻握紧了叶昆的手。

叶昆安抚地拍了拍她手背,望着越来越近的古城门楼,以及城门下黑压压翘首以盼的人群与浩荡的迎驾仪仗,嘴角终于扬起一丝属于胜利者的、慵懒而真实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