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老槐(1/1)

输了?

怎么会?

赵阿三那张森白,皱纹沟壑的鬼脸上一阵呆滞。

怎么会输?他怎么会输?

但眼前,森白骰子上的单单一点猩红就在月色下不住跃动,像是在肆意嘲笑着他。

不甘,愤恨…种种情绪让那张本就丑陋的脸庞越发扭曲不少。

凄厉嘶哑的鬼嚎声在院落内回荡。

“怎么会?怎么会输?”

这一下子,鬼炁像是涟漪似地在院里一圈圈荡漾开来。

阴风狂嚎,吹得槐树上片片树叶飒飒落下,铺了一地。

“风紧扯呼!”掮客瘦猴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一声大喊,缩到许砚身后。

大牛也怕得紧,但到底胆气要更大些,颤着手抽出砍刀对着那鬼魂,然则双腿却肉眼可见的在不住抖动。

鬼魂赵阿三幽幽立在院中,盯着对面三人。

他没有优先对拿着砍刀的大牛动手,这汉子膀大腰粗,一瞅就阳气很盛,只怕不好对付。

至于掮客瘦猴…早躲在了后面。

最终,赵阿三阴翳的目光落在那面容俊朗的小道士身上。

嗯…周身并没有让他们这些鬼魂恐惧的气息,想必只是个穿着道袍的花架子。

赵阿三目中戾气迸炸,裹挟着股股森然之气朝许砚身子里直直撞来。

因为活人身上有阳气的原因,所以鬼魂天生要弱于人。

鬼魂害人,都得是先将这人吓上一吓,恐惧涌上,阳气便就消弭了大半,之后再钻入其体内,以阴气侵蚀。

“哗啦!”赵阿三呲牙咧嘴,猛地朝许砚身子里撞去。

然而还没等阴气渗入,

“咚!”

却好似一头撞在了坚墙上,瞬间头晕眼花,眼冒金星,甚至连周身的鬼炁都消散了不少。

鬼魂朝后连连退了好几步,眼底满是惶然。

怎么回事?

魂魄属阴,本身就是虚幻状态,怎会有被撞的实感?

许砚摇摇头。

在《菩提心经》内记载着纯阳之术,炼成便是纯阳罡身,万法不侵。

而他早将那纯阳之术练到了大成,别说眼前这鬼魂了,饶是阴气再重个几万倍,消不掉纯阳罡身,又哪能入得了他的身?

袖袍一甩,像是抓起一只老鼠似地将赵阿三的鬼魂提在手心,

许砚转头看向水井旁那老槐:“先生若还不出言,这小鬼,贫道便超度了。”

大牛和掮客瘦猴二人原本看着许砚不费吹灰之力就将那鬼魂捏在了手心,心底里刚刚舒了口气,

结果却又听到这话,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

这槐树,也他娘的有问题?

淡淡月光照在槐木身上,在其片片树叶上反射出点点银斑。

在二人惊恐的眼光下,

那槐树微微抖动,接着便有低沉雄浑的老人声音打树下传出:

“道长好眼力。”

“若是道长愿意,便请帮阿三超度吧。”

“阿三这孩子虽是个赌鬼,但死后却也没害过人命,继续这样存在下去,于他而言亦是种折磨。”

娘嘞!

真个是妖!

大牛拎着砍刀的手又抖了三抖,差点落下砸在脚背上。

“可。”

许砚答应一声,捏了个法诀,掌心跃出点点金芒,汇入鬼魂赵阿三体内。

随着点点金芒融入鬼魂,那魂儿原本疯癫的眼眸逐渐清明,不多时散做白眼消散无踪。

的确,如老槐所言,赵阿三虽然是个赌鬼,但死后确实也没害死过人。

虽有小过,却无大恶。

“谢过道长了。”

老槐身上树叶沙沙作响,树身微微一弯,朝许砚行了一礼:

“赵家对老夫有恩,当年便是赵家先祖亲手将老夫栽下,老夫这才能逐渐修出灵智。”

“阿三这孩子虽然是个混球,但到底也是老夫亲眼看着一点一点长大的,让他被吸干阳寿带着戾气而死,老夫不忍,所以才暂且将这孩子藏在槐木身内,

想着等遇到哪位高人后,拜托高人帮这孩子祛除戾气再让他去往生,这些日子老夫也在盯着,并未让这孩子害人。”

“如今小道长帮他超度,也算是替老夫报了赵家先祖的栽种之恩。”

许砚无所谓地挥挥手:“不过随手施为而已,先生不必如此。”

《菩提心经》中记载的渡魂之术并不复杂,耗费不了什么精力。

老槐摇曳枝杈,躬身再拜。

旁边的大牛拉了拉许砚衣角,低声道:“道长,这,这是妖嘞…”

许砚没回话。

眼前这槐木虽然是妖,但在望炁术下,周身只笼罩着一层白茫茫的清炁,并无丝毫妖物该有的黑炁。

要知道哪怕是根本没做过恶事的妖物,其周身的炁也会呈一股淡淡的青色,比如胡三姑娘。

而眼前这槐树,想必不单是从未为恶,甚至还行过甚么善事,积攒过不小的功德。

有句话说的不错,人心底里的成见是座大山。

果真,紧接着,那老槐便摇曳着枝杈开口:

“道长可能并不知道,当初昆州城可不如现在这么大。”

“那时候这儿啊,还只是个村子,赵家村。”

“最开始是个姓赵的老农为了躲避战火,带着家人搬来了此地,在这儿开垦荒田,在这儿生儿育女。

这姓赵的老哥呐,刚来这儿时便将老夫种在了中心,于是老夫逐渐抽枝,长大,也亲眼看着那老哥生了娃娃,后来娃娃娶了妻,又生了娃娃。”

“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将这地方从一处荒地逐渐开扩,变成了如今这昆州城的模样。”

“之后年岁越来越长,昆州城被朝廷收管,成了咱昆州的中心,也有越来越多人搬来,姓刘的,姓王的…之前那个赵家村早便消失在了历史碎片里。”

“那位老哥的尸骨估摸着已经在地下被蛀虫啃得不成样子了,可老夫却依旧立在这儿,看着昆州城日升月落。”

“那赵阿三,就是那位老哥哥如今留下的唯一一个嫡亲。”

“老夫对这城有感情,于是便立在这儿,默默护着昆州城,也是护着那老哥留下的一丁点痕迹。”

“这些年来,也曾有不少妖鬼来昆州城做祟,几乎都是老夫拼着老命将他们赶走…护持着这城池。”

许砚听罢,冲着老槐拱拱手以示尊敬。

妖物之身,却行着护持一城的事儿。

值得他如此一礼。

“唉…”槐木叹了口气,又接着道:

“可惜前段时间,这昆州城里,来了个大妖,那妖物在城中立了个庙,竟扮起了仙人,表面打着有求必应的名号,实则却在吸取城内居民们的阳寿以修行…”

“阿三这孩子就是入了魔,去庙里烧香求那妖物,想求个逢赌必赢的赌运。”

“这赌运确实是有了,结果嘞?阳寿全被那妖物吸了个干净,才二十来岁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