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朔四年秋 云阳侯府（1/1）

铜漏滴到三更时，姬妧腕间的翡翠镯正巧滑到枕畔玉连环上。月光透过鲛绡帐漏进来，将太子赠的羊脂玉佩照得半透明，螭龙纹的凸起在她掌心印出浅浅的红痕。西厢外忽然传来戍卫换岗的甲胄声，惊得她将玉佩藏进中衣里——那玉上还带着白日被姬姮失手磕出的细痕。

“殿下说...待我及笄便去上林苑猎鹿。“

她对着菱花镜喃喃自语，镜中少女的杏眼被烛火染成琥珀色。忽有夜风卷起案上的《山海经》，哗啦啦停在“青丘九尾“篇，吓得她打翻了妆奁。螺子黛滚进屏风底下的缝隙，正巧卡在姬晗去年射落的狼牙箭簇旁。

寅初时分，檐下铁马突然叮咚作响。姬妧赤着脚推开槛窗，正见南天有星子坠入太液池方向。她慌忙扯断三根青丝系在玉佩上——这是乳母教的祈福法，却不知该祈求姻缘顺遂，还是那人莫要再带韩家女眷赴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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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

“阿姐眼底怎的落了两只灰蝶？“

姬姮举着刚捉的蝈蝈笼扑过来，双丫髻上缠着的银铃铛扫过姬妧颈间。秋阳透过紫藤花架斑驳洒下，将石案上的双陆棋照得半明半暗。

姬晗反手掷出个布包，靛蓝粗麻上还沾着漠北的黄沙：“楼兰人兜售的孔雀石，说是抹在眼皮上能消淤青。“他玄色骑装下隐约露出绷带，前日剿匪的箭伤还渗着血丝，“可比太子送的螺钿有用多了。“

姬妧正欲嗔怪，忽见姬姮已把孔雀石粉兑进了玫瑰露。琉璃盏中腾起的青烟幻化成凤形，惊得她打翻棋奁。象牙雕的骰子滚进石缝，露出底面阴刻的匈奴狼图腾——正是那日裴衍剑穗上的纹样。

“二哥昨日又去西市了？“她状似无意地拾起骰子，指尖摩挲着凹凸的纹路。蝉鸣声忽然尖锐起来，姬晗擦拭长剑的动作顿了顿，剑柄新缠的靛青绸带与韩兆佩刀上的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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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

日影西斜时，四人正在后园比投壶。姬妧的竹矢第三次撞上青铜壶耳，玉镯磕在石阶上发出裂冰般的脆响。太子赠的杏色披帛被风卷上槐树枝头，与姬姮早先挂上去的纸鸢纠缠成团。

“不玩了！“姬姮忽然扔了箭矢，发间绢花落在双陆棋盘上，“阿姐心不在焉的，定是想着宫里的蜜渍梅子。“她指尖沾了石青颜料，在姬妧袖口画了只歪歪扭扭的鸿雁，“不如我们扮作出塞和亲的公主？“

姬晗闻言突然劈手夺过妹妹手中的《西域图志》，羊皮卷边角露出半截带血的信笺。姬妧瞥见“匈奴异动“四字，想起昨夜坠落的星辰，喉间忽然泛起御赐合欢糕的甜腻。

“要嫁也是你先嫁！“她强笑着去拧姬姮的腮，袖中玉佩却滑进草丛。众人笑闹着扑作一团时，谁也没发现靛青绸带正悄悄缠上那枚骰子——就像命运之线无声绞住少女的玉镯。

玉镯裂痕在暮色中又深了一分，像极了太液池冬日将裂未裂的薄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