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既然这么不喜欢这个命运,为什么不顺从天道by拙藏(1/1)

长生是诅咒。

岁月会像砂纸般,一层层磨去所有鲜明的轮廓。

坚守被风化,人格被消解,连自我都会在无尽的时光里褪成苍白的影子。

谢苍寒就是最好的证明,那个只为鬼族再现成神渡劫的少年,如今不过是内里早已蛀空成扭曲的怪物。

苏无罔跪在万千镜影之间,手深深捂着自己的脸。鲜血从指缝渗出,染红垂落的白发。

镜中的无数个他同时抬头,每张脸上都裂开猩红的眼睛,正流淌着粘稠的黑泪。

他恐惧的从来只有两件事。

铜镜里的影子开始扭曲变形。

有的生出鳞爪,有的咧开满口尖牙,还有的浑身爬满长生树的根须……

更多的只是麻木地凝视,瞳孔里盛着万年孤寂的雪。

它们撕扯自己的脸皮,露出底下腐烂的血肉。

【看啊,这才是你】镜影们异口同声。

【迟早会变成的模样!】

成为邪祟。

忘记所有罪孽。

变成只为活着而活的行尸走肉。

如果一切习以为常,那么他还是苏无罔吗?

孤独地只为活而活。

恐惧像是打翻的墨汁般晕染开来。

耳畔响起粘稠的蠕动声,仿佛有无数湿滑的触须正顺着耳道钻入脑髓。

苏无罔看向自己的手,好多血,满手的血在不断盈出。

耳边全是那些声音。

三瞳彻底溃散成破碎的点。

“苏大哥……”

林风拖着残破的身躯爬来,每移动一寸,地上就多出一道血痕。

他的皮肤下钻出长生树的枝芽,灵花在伤口处绽放,散发出甜腻的腐香。

冰凉的手指攥住苏无罔的脚踝,指甲深深掐进血肉。

“为什么要骗我……”

苏无罔猛地抱住头,十指插入发间,几乎要将头皮撕扯下来。

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喘息,他想扯下自己的头颅,仿佛这样就能终止这场噩梦。

温热的重量倚上肩头。

天狗知月浑身是血,毛茸茸的耳朵无力地垂在他颈侧。鲜血顺着发丝滑落,在他雪白的睫毛上凝成血珠。

“有苏大人……”知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的命……本就是您买的……”

头顶传来粘稠的滴答声。

他缓缓抬头——

参天玉树贯穿墓顶,血沁的枝桠上挂满尸体。

有陈家姐弟、昆仑五长老、有妖族的旧部,甚至还有……佘野被剥了皮的蛇身,正随着树枝轻轻摇晃。

他们的眼睛空洞地睁着,鲜血顺着脚尖滴落,在镜面上溅起涟漪。

苏无罔最恐惧的画面。

那些面孔逐渐扭曲成震惊、恐惧……最后定格为赤裸的厌恶。

假的,都是假的。

所以他们该讨厌自己。

【你连存在都是谎言】

【救赎不过是场自我满足】

【你以为他们能接受真实的你吗?】

声音从四面八方涌来,镜中的黑影伸出手,温柔地抚摸苏无罔的脸颊,带着蛊惑的劝说:

【以身合道吧】

【这是最好的结局】

苏无罔的身体开始闪烁,就像接触不良的幻影,拟态在解崩。

黑影从镜中溢出,逐渐覆盖他的身躯,试图顶替他的存在。

他终于明白紫极为何会败给【恐惧】。

那声音在不断述说着,劝着苏无罔放弃一切,转身离去,将所有因果完全斩断。

【一切都是自以为是的救赎】

【命运并没有变得更好】

就算苏无罔替他们承担了所有苦果。

……

佘野的蛇瞳在镜室中收缩成细线,骨鞭在手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同样的把戏,他不会再被戏耍第二次。

记忆深处翻涌出梼杌的咆哮,粗粝的兽爪踩在他的脊背上,整个蛇族蜷缩在潮湿的洞穴里,饥饿像毒蛇般啃噬着他们的内脏。

那时的他太弱小,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求我啊,小长虫!】

【你们这些弱者,只配吃土!】

佘野冷笑,是的,他恐惧弱小,恐惧再次沦为任人践踏的蝼蚁。

骨鞭悍然挥出!

铜镜应声碎裂,无数镜片飞溅,映出他冰冷的面容。

恐惧或许存在在旧日,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条任人宰割的小蛇。

他迈开步伐,在镜廊中狂奔,黑影在身后纠缠,却始终慢他一步。

直到……

镜廊尽头,狐耳青年笑吟吟地站在血泊里,黑色面帘随风轻晃。露出的唇角带着温柔的笑,可身躯下却不断渗出鲜血。

他的手臂裸露着森森白骨,信徒们匍匐在地,疯狂啃食着他的血肉。

他们跪在青年脚边,虔诚地接住滴落的血肉,如同承接圣餐。

【你也是来分享血肉的吗?】

狐耳少年很平淡,他伸出血淋淋的手,温柔地向佘野摊开掌心。

【拿去吧,你们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予。】

更多信徒从阴影里涌出。

他们喉咙里发出非人的咕噜声,指甲变得细长尖锐,撕开青年胸口的皮肉。

【来吧,来吧,分食掉我。】

胸腔已成空壳,内脏被分食殆尽。

佘野疯狂扒开那些信徒,徒手去堵青年胸口的血洞。温热的血肉在他指间化作青烟,他推搡着那群碍事的家伙。

“不……”

佘野的蛇瞳缩成两条血线。

狐耳青年按住他的手。

那已经不能算手了,是挂着碎肉的指骨。

“可是……”佘野听见有苏望用洞穿的喉咙说,“你不是啃食得我最多吗?”

佘野的血液凝固了。

他发现自己掌心不知何时多了块血肉,正散发着诱人香气。

更可怕的是,他舌尖尝到渴望,对那具破碎躯体的渴望。

【我不要吃掉他,可是只有吃掉他才能占有他】

佘野颤抖着松开鞭子,用蛇尾环住那具残躯。

他舔掉青年眼窝渗出的血珠,突然笑了,“反正你喂饱他们的每一块肉,都得先经过我的喉咙。”

“你要一直陪我,因为我是被你训成这样的。”

佘野知道,白狼王是他杀的。

一直都与有苏望无关,其实他连恨的理由都没有。

肮脏的、汹涌的、无法克制的占有欲。

不值得,佘野觉得没有妖值得有苏望去付出代价。

都是卑劣的索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