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王不见王(1/1)

“文光啊,来都来了,多喝几杯再走也不迟。”

祁谓天的声音仿若黄钟大吕,穿堂而过,震得奚方洺浑身的穴位都似被控制住了一般,他的脖子犹如被提线的木偶,缓缓转了过去,看向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男人宛如一座山岳般矗立在一条金龙之下,与金色的寝衣浑然一体,仿佛金龙就是他的化身,深不可测的右眼里闪烁着戏谑的笑意,看得奚方洺心底直发毛。

他又将目光投向了坐在祁谓天对面的晋王,此时的祁谓风脸色阴沉可怖,两只两眼死死盯着他,像是一条剧毒的蝰蛇,任何一举一动都可能会触及到他的底线。

“拙劣的易容术只能骗过心盲的人,”祁谓天悄无声息地绕到奚方洺身后,单手如同铁钳一般扣住他的肩膀说,“孤只需要用一只眼睛,就能看透你的伪装,包括——”

话说一半,他嘴角微微一勾,故意不提林靖玗,余光却如刀子,狠狠地瞥向了祁谓风,此时无声胜有声。

当见到秦叔钰的第一眼起,他便心知肚明,这是易容后的林靖玗,怪不得当初受赏只要了一诏空白任命书,真是什么豺狼虎豹都往屋里带,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的肉。

他的好弟弟啊,算盘都打到他的龙椅上来了,还得是权力的诱惑大,是人是鬼都想在这口大锅里分一杯羹,可是,亲爱的弟弟是不是忘记了,他这一脉还没有断绝,又岂能轮得到他?

祁谓风又怎能不明白阿兄的言外之意呢,林靖玗已然叛变,他也无暇顾及阿兄的猜忌,看似是所有人都拉了他一把,实际上是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火刑架,背叛、欺骗、嫉妒这三把熊熊烈火,将他的理智燃烧得灰飞烟灭。

这只出尔反尔的白眼狼,他竟然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林靖玗身上,本以为这么多年的朝夕相伴,即便是铁石心肠也该有所动容了,没想到,为了奚氏复辟,竟不择手段反将他一军。

幸而他留有后手,才不至于一败涂地。

倏地,祁谓天仰头一笑,一把抓住奚方洺的袖子,大步流星地走到桌子前,说道:“元朔一直不肯打开金匮,不如就由文光代劳,如何?”

桌上的金匮横亘在三人中间,烛火摇曳,藻井上黑龙的投影掠过在场三人,像是在他们头上盘旋着,嘶吼着,最后择一明主栖身,但王不见王,败者终究会被“隔空击杀”。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奚方洺对这个金匮很是好奇,阋墙的根源就在此处。

他并未将金匮拿起,而是屏气凝神,如同揭开一个惊天秘密一般,小心翼翼地伸出手,直接打开了盖子。两双眼睛都不同角度望了过来,三人都陷入了紧张的境地。

下一秒,金匮被打开了,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祁谓风夺过金匮,翻来覆去地检查着,甚至怀疑金匮下面有暗格,差一点就要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拆开了。

不是传闻说母后将“兄终弟及”的独传约藏在了金匮之中,交由赵相保管吗?怎么会是空的呢?

祁谓风立马让自己冷静下来,如果说一开始就没有什么金匮之盟,一切只是赵究徵传出来的谣言。

如此一来,他不仅能够凭借托孤大臣的光环,稳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宝座,还能让自己去牵制阿兄,吸引阿兄所有的注意力,致使那些欺君罔上的小动作都隐在了暗地里。

而华天手伪造了金匮,将其作为筹码交给了祁昭熙,让那场宫变再无第二个皇帝的威胁,所以,祁昭熙才敢如此肆无忌惮地逼宫篡位。

这看似是祁氏的内部争斗,实则是王、方、钟三股势力对尹祁国的猛烈冲击,倘若那场宫变真的成功了,祁昭熙只会重蹈奚方济的覆辙,成为尹祁国的傀儡皇帝。

这么一看,优柔寡断的奚方洺似乎更聪明一些,起码,他还有胆量在王、方两大家族中釜底抽薪。

“阿弟是想找什么呢?”祁谓天把祁谓风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也不知熙儿是从何处寻来的这个金匮,还好他早就将里面的独传约烧毁了,若是阿弟今晚妄图逼宫上位,没有金匮之盟的加持,必然是名不正言不顺,淳儿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今晚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晋王利见之辰”还是“天命永固之征”。

祁谓风释然一笑,将金匮放回桌子上,说:“这个是假的。”

“何以见得?”祁谓天还以为他仍不死心,连说话的语调都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无中生有的东西,又怎会不是假的?”

“什么?”

“愚弟的意思是,金金匮之盟本就是子虚乌有,兄终弟及的谣言,不过是赵节度使企图让我们兄弟二人自相残杀的阴谋罢了。”

仍在吃瓜的奚方洺,万没料到事情竟会出现如此惊人的反转,甚至是祁谓风的话更经得起推敲。

那时的赵究徵贵为枢密直学士,官居三品,而尹祁国二品以上官员可无诏入殿,其余官员无诏不得入内殿,祁谓天早已大权独揽,太后根本无法随意下诏,更遑论召见男性外臣入宫闱了。

然而,奚方洺并不期望祁氏兄弟能够握手言和,他更渴望看到鹬蚌相争的惨烈场景,最好是斗得你死我活。

“瞧晋王这话说的,谁不知道赵究徵与你是?姻亲,若是自己的女婿坐上了龙椅,那么他可就是国丈了。”奚方洺这句煽风点火的话果然引起了祁谓天的思考。

阿弟方才所言不过是猜想,说不定是缓兵之计,单凭母后对阿弟的宠溺,他更倾向于金匮之盟的存在。

在酒精的刺激下,他怒不可遏,犹如一头被激怒的雄狮,举起手旁的酒杯朝奚方洺砸去。杯子撞击到柱子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仿佛是他内心愤怒的呐喊。

随后他猛地起身,想要向前痛揍奚方洺,可须臾间,只觉天旋地转,两道鼻血如决堤的洪水,从他的鼻子里喷涌而出。

他伸手去擦拭,怎料鼻血越流越多,瞬间染红了他的寝衣。

这是血症,他和他的孩子们都被这个病魔缠身,只是熙儿从小就饱受病痛折磨,淳儿还在潜伏期。

难道真的是上天要将他这一脉置于死地吗?